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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   69

      虽然脚下的积雪不浅,但是因为天亮了,他们走得明显快了一些。晌午时分便到了宝山。

      官驿的门口静悄悄的。大门虚掩着。宝山仅有的一条街道几乎没有人行走。

      新月下马,推开门,站在院子里大声喊“驿丞!”

      好一会儿,驿丞的脑袋从一扇窗户里探出来。看到是新月,他大吃一惊,惊呼道“怎么是小姐你啊?”说着赶忙又缩回头去,片刻跑出门口,站在新月面前。

      新月打量着驿丞。只见他一副睡眼惺忪,摇摇晃晃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又喝了酒。不是昨夜的酒没醒,就是早上的酒刚开喝。

      驿丞知道被新月看破,呵呵一笑,拿出藏在身后的酒囊给新月看,说“这腊月天,没得有人来我这里不是。自己消遣消遣罢了。”

      新月摇摇头,指指他不停颤动的手,说“再喝,恐怕你就连酒囊也拿不住了。”

      驿丞点头,表示同意,向新月身后看。

      新月立刻闪身,露出站在身后,牵着马的山禾,向驿丞介绍道“这位是我回都安的向导。仁山禾。”

      山禾礼貌地给驿丞行礼,说“久仰,久仰。”

      驿丞上下打量了一下年轻人,回礼说“幸会,幸会。”

      新月管不上他们客客气气的打招呼,急忙对驿丞说“快帮我换马吧。不过我只有一匹马,能不能请你帮我换成两匹?”

      驿丞让新月和山禾进屋坐下,说道“寒冬腊月,急着回都安做什么?路不好走。马也不好换给你。”

      新月着急地掏出文牒,递给驿丞,说“讷讷病重,一定要回去。刮风下雪,下刀子也得走。有这张文牒,还不能换到马吗?”

      驿丞接过文牒,看了看。惊奇地问新月“这个你是从哪里搞到的?”

      新月第一次亲自递交文牒。此前都是刘铁犁代劳。有绿营马兵的身份,自然没有人盘问文牒的来处。如今听驿丞这么问,新月迟疑了,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官府为什么会发给一个女人官方的文牒。

      山禾是绝顶聪明的人。他坐在一旁看到新月不知如何应对,便意识到这张文牒后面一定有蹊跷,便一边拿起茶壶斟茶,一边代新月回答道“自然是小姐的阿玛派手下帮忙办的。”

      这样回答,他心里并没有十成的把握,只是依稀记得姐姐曾经说过新月有个官位很大的阿玛。

      他异常镇定的样子倒把新月说愣了,但她马上明白了山禾的用意,随声附和道“是啊。是我阿玛。”

      驿丞看看山禾,看看新月,又看看手里的酒囊。没有再问问题,而是仰头喝下一大口烧酒后,惬意地咂着嘴说“马是一定不能给你的。有文牒也不行。”

      新月沉不住气,一下站起身来。却被山禾按住。山禾没有责怪新月的焦躁情绪,而是看着新月的眼睛缓慢地说“驿丞这样说自然有驿丞的道理。”安抚住新月,他扭头对驿丞说“您说说您的办法吧。”

      驿丞捏着酒囊哈哈大笑,白色的胡子跟着翘起来。他重重拍了拍山禾的肩膀,探身问道“你什么来路?”

      山禾随和地笑笑,回答道“我是小姐的向导啊。”

      驿丞摇摇头没有反驳。他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打开门缝,闭上眼睛,闻了闻门外的空气。又转身回到桌边坐下,说“今年冬天最大的雪就要来了。有马也走不远。若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马又陷在雪里,你们怎么办?”

      新月急得不行,问道“不行。就是下暴风雪也得走。若是困在这里,难道要等到开春吗?!”

      山禾站起身来,给驿丞一揖到地,说到“您这个岁数,阅历深,见识广。小姐是一定要回都安的。有什么办法?”

      驿丞手捻胡须,想了想说“我这里倒是有一个爬犁。”

      新月听到这个,立刻站起来。但很快又坐下了,说“有爬犁也不行啊。狗没有这个耐力到都安。还是要用马。”

      驿丞呵呵一笑,说“刚刚说了马不行嘛。”

      新月皱紧眉头看着笑盈盈的驿丞。她忽然想到什么,抓住驿丞的手臂,说“难道说,你有马鹿?”

      驿丞大笑。点头回答道“刚得的马鹿。本来是为了战事通信之用。怕万一有需要往边境送信而专门配备的。虽然是头雌鹿,但是比马有劲,有耐力的多了。”

      新月大喜过望,央求道“给我用吧。”

      驿丞又拿起文牒看了看,说“冬季封山,北人再次进攻的几率不大。你又有这个文牒。也好,不如就先给你用吧。”

      新月高兴得跳起来,说“走,这就走。”

      驿丞忙摇头,说“不急,不急。你们先吃饭。总得给我些时间准备一下爬犁和马鹿的吃食,不是吗。”

      新月冲到门口,看了看天色,焦急地说“来得及吗?”

      山禾回答道“既来之则安之吧。小姐。这场雪是躲不过的。不如让驿丞帮忙准备充足。路上也好有备无患。”

      驿丞笑笑地看看山禾,将酒囊挂在腰上,走出门吩咐做饭,准备不在话下。

      饭菜不算丰盛,却很热乎。

      新月逼迫自己多吃一些。前方的路不但远,而且会很寒冷,有冰雪和狂风。

      山禾也吃得香甜。他一夜没睡。怀里坐着新月,还要观察道路的情况。他其实早就饥肠辘辘了。

      两个人对面坐着吃完饭,驿丞还没有回来。新月焦急地站在门口等待。

      山禾也不再劝说,自己倒在炕沿上,斜靠在摆放在炕上的樟木箱子闭目养神。

      又过了三顿饭的功夫。驿丞进屋来,带进一阵凉气。

      新月跳下炕,问道“都好了?”

      驿丞点头,说“去看看吧。”

      新月看到一头成年的,大耳朵,长四肢,短尾巴的马鹿。雌马鹿没有角,但是体型也要比马大许多。新月上前抚摸马鹿的脖颈。马鹿顺从的打着响鼻,从褐色的鼻子里冒出朵朵白气。

      山禾绕过马鹿,看到鹿身后拖着的是一架重载爬犁。所谓重载是为了驮人,驮货物或是长途运输之用。山禾认出这是一架用榆木做成的爬犁。榆木爬犁,柔韧,不易断裂,不会劈损,即使在山路上碰到大块的石头,通常也不会损坏。

      爬犁足有一顶轿子的大小。上面支有暖棚。用的各种兽皮在搭建好的暖棚架子上糊好。两边留窗。爬犁的后方还挂着一只轻型爬犁。上面结实地绑着吃食,皮毛和草料。

      新月看到这些,万分感激地给驿丞行了大礼,说“您真是好人。这些都帮我想到了。我无以为报啊。”

      驿丞赶忙搀扶起新月,说道“我一生无儿无女。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你就像是见到了自己的嫡亲孙女一样。不求你回报。只希望你以后有空时常来看看我,陪我说说闲话,等我百年后,顺便帮我埋了也就行了。”说完呵呵笑。

      新月听得心里不是滋味。一个前朝的驿丞,大半辈子都耗在这里。如果不是他刚刚说的话,外人还以为他过得很是惬意。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孤独寂寞,生活在冷冷清清心境里的老人。不然怎么会嗜酒如命,从清晨喝到午夜呢。

      新月紧紧拉住驿丞的手,恳切地说“您放心。我一定常来。还有,您不会百年。在前朝做了一朝的驿丞,这一朝也得做个一二百年的。”

      驿丞听了新月的话开心地哈哈大笑。

      “借你吉言。”他轻轻拍拍新月的头说“走吧。既然都准备好了,就快走。现在还能看得见官道。等大雪一到,我恐怕你们就只能自己看方向找路了。”

      新月点头,又给驿丞行了礼。刚要坐进暖棚。驿丞又将她叫住,轻声在她耳边说“有件事,我还是告诉你吧。你还记得你上次向我打听的那个人吗?”

      新月一惊。看着驿丞没有说话。

      驿丞停顿了一下说“其实,在你上次住在这里的时候。他也一直在这里。”

      新月合上眼睛。她知道的。是在徐俯的门口,拓跋臻亲自说的。

      她忽然心里绞痛,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为那个人付出感情了。但就在听到驿丞提到他名字的一刻,心里却不争气的疼起来。她咬住嘴唇,只是向驿丞点点头。一转身钻进暖棚。

      山禾驾爬犁,一声吆喝出了官驿,冲上官道。

      走出了没多久,雪就铺天盖地地下下来。

      走到天黑,山禾找到一处避风的所在,停下爬犁。对新月说“看来今晚赶不到下一个官驿了。要不就歇宿在暖棚里吧。雪大,没有星星,看不清周围的地形地貌,只依靠罗盘走太危险。”

      新月挑开兽皮帘子,外面已经黑乎乎一片。她点头同意山禾的提议。

      山禾随即从后面拖着的爬犁上卸下皮毛,准备在暖棚边上搭临时的帐篷。

      “你在干什么?”新月不解的问。

      “你睡在暖棚里吧。我在这里随便凑合一下。到天亮就可以走了。”山禾回答道。

      新月赶忙走出暖棚。制止了山禾的动作,说“那怎么行!暖棚里好歹有火炉。你无论如何不能睡在雪地里。”

      看山禾犹豫,新月使劲将他推进暖棚,说“就在这里歇息。我这就弄点热水和吃食。”

      爬犁是架空的,不接地气。下面铺着兽皮毡毯。防风防潮。山禾喝了热水又吃了点干粮后,觉得浑身的寒冷缓解不少。

      棚里的空间比普通的轿子大一些。山禾又将四壁的兽皮掖严实,然后斜靠在一边睡下。新月取出一张狐狸皮毛轻轻盖在山禾的身上。山禾睁眼,看看新月。

      新月忙说“不要紧,我也有。”说着,又拿出驿丞帮她准备的一张老熊皮将自己裹住,斜靠在暖棚的另一边,闭上了眼睛。

      暖棚中间的小火炉因为刚刚烧水加了炭此刻正烧的很旺。两个人都困倦得不行,身上一暖和,立刻就睡着了。

      不知道炭火是何时熄灭的。暖棚里渐渐冷下来。新月不禁往皮毛里缩了缩。腹部的疼痛再次袭来。小产后有失调养,又连夜赶路。新月几次强忍着不适。

      疼痛却没有停止。新月渐渐没有了睡意。她把头伸出皮毛,意外地发现,天已经亮了。山禾睡的一边不见了人影。她赶忙坐起身,轻声喊山禾的名字。

      “我在喂马鹿。”山禾回答道,一边探身进了暖棚,往火炉里加了炭,点上火,又说“看你睡得熟,没敢加炭火,怕把你弄醒。冷了吧?”

      新月感激地点点头,拿出小锅在棚外盛上雪,放在火炉上烧热,灌在水囊里,放在小腹上。随着热力的传导,疼痛渐渐缓解。新月挣扎着整理一下衣衫,来到暖棚外。

      雪还没有停。积雪已经十分厚重。被风在树木和石头周围吹出各种奇怪的形状。

      新月四处打量。官道已经被掩埋得看不出踪迹。四周都是丘陵。远处仿若有一座高山。因为下雪的缘故,不能看得真切。

      她问正在喂马鹿粮草的山禾“怎么走?”

      山禾拍拍马鹿的脊背,将车辕重新套上,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各个连接的皮扣,回答说“要么绕道。要么翻山。”

      新月满含歉意地看着山禾。

      山禾点点头,说“知道了。翻山吧。马上出发,天黑前能过去。好在昨夜咱们都睡得不错。马鹿也还没有跑长途,没有太多损耗。翻山,能节约至少五六天的行程。”

      两个人匆匆吃了早饭就出发了。

      山在此刻是名副其实的雪山,不仅仅是山头有积雪,整个山林都被掩埋在积雪里。越往山上走,积雪越深。下面的雪被压实而结成坚硬的冰层。前一夜下的雪却还是松软的样子。多亏马鹿有力气。宽大的蹄子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随后又被爬犁的车辙压平。

      爬到半山腰,他们遇到一大片灌木丛。山禾安排新月拉住缰绳,控制马鹿的行进速度和方向。自己拿出大砍刀只身在前面开辟能容爬犁通过的道路。

      灌木丛荆棘密布,没走出多远,山禾裸露在外的脸上就被划出血道子。他不时用砍下的枝杈铺平坑洼的地方,或是用力牵引马鹿过沟坎。走过这一片灌木林,山禾已是满身大汗,脸却冻得生疼。

      中午时分,他们越过山脊,到了下坡的路。

      一开始是缓坡,山禾故意走着之字形,帮马鹿减缓因为下坡,爬犁的重量加在牲口上的压力。下到半山腰,是一片松树林。林子因为长在陡峭的山坡上,因而长得不密。

      山禾停下爬犁。回头,看到新月在暖棚里半躺着,脸色煞白。不由得说道“别怕,下坡了。抓好。”

      新月答应着,抓紧了暖棚的支架。她觉得没有必要告诉山禾她不舒服。疼痛再次袭来。来势凶猛。但是她宁愿山禾误会是她紧张。在这下雪天的深山老林里,除了前行,争取在黑天之前出山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更重要。

      山禾小心翼翼地勒住缰绳。马鹿前腿绷直,后退下蹲,屁股几乎坐在了雪地里,一小步,一小步地往下蹭。山禾全神贯注地注意着马鹿和爬犁的平衡。他非常清楚,此刻不是要追求速度。而是要求稳。越稳越好。

      眼看着就到了坡下。下面接着的就是一长段的缓坡。马鹿却一弓前腿。好像是踏上藏在雪地里的岩石。山禾暗叫一声不好,想要跳下爬犁压住车辕已经来不及。个头巨大的马鹿瞬间摔倒,连带着车辕,和与车辕连接的爬犁翻向一边,迅速向坡下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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