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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

  •   68

      新月看到门里的人也大吃一惊。

      只见页禾一身满人打扮。窄袖的青色长袍,脚上穿的是小巧的马靴。

      “新月!怎么是你?”页禾吃惊地上下打量新月,看到她一脸疲惫,风尘仆仆的样子,又问“出什么事了?”

      新月看到页禾,仿若见到亲人。她急忙回答说“荷叶姐姐。我讷讷病重。我要回都安。”

      页禾一把将新月拽进院子,又探头向小巷外看看,随后将大门紧紧关上。回头问新月“你从京城来?”

      新月点点头。着急地说“荷叶姐姐。我没有时间逗留,马上就得出发。我找你是想问你知不知道哪里能找到向导。回都安的路我不熟。”

      页禾将新月带进堂屋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一盏茶。愣了一会儿,想了想,说道“好巧,真的有一个现成的向导。你等等。”说完,页禾闪身进了内屋。

      新月不知道页禾去干什么,又不好跟上去。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影儿,便起身观看屋子里的陈设。只见堂屋门正对的是一副写意人物画。画中的男子高大挺拔,双手拄着长剑挺立在一片战火中。盔甲鲜明,头戴帽缨。五绺长髯,浓眉大眼。目光炯炯有神,看向远方。与其他的汉人绘画不同。这一副画除了用墨色浓淡来衬托远近高低之外,人物的帽缨和战袍都用了大红的颜色。红色的战袍在猎猎战场上迎风飞舞。

      画的两边挂着一幅诗词。

      湓浦庐山几度秋,长江万折向东流。
      男儿立志扶王室,圣主专师灭虏酋。

      字迹刚劲有力,力透纸背。

      新月没有读过这两句诗。觉得写得颇有气势,她暗暗将句子记在心里。

      诗词下面摆放着梨花木的长条案。上面并没有陈设古玩瓷器。而是供着一个长生牌位。牌位上蒙着白布。看不到上面书写的姓名。显然刚刚有人祭拜过,牌位前面的香炉里还有袅袅的青烟升腾。

      除此之外,屋内便只有一个黄花梨木五屏风,将堂屋和暖阁分开来。

      新月又坐回到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中。不一会儿,疲惫袭来。她将手肘放置在桌子上,把头靠上去。本想着只是歇一下。谁知闻着线香的味道,竟然睡着了。

      页禾进得内屋。将门反锁住。她并不是要防着新月,只是习惯使然。

      内屋的窗户被厚厚的窗纸糊住,密不透风,光线暗淡。

      页禾点亮一根蜡烛放在炕沿上。挪开炕桌,掀开炕席,推开暗门。一个窄窄的密道出现在眼前。她拿起蜡烛,迅速探身下到竖井中。

      竖井的尽头是一条巷道。不过几步,她推开一扇木门。

      木门的另一边宽敞不少。简单的桌椅床铺没有占太大空间。顺着墙根,整整齐齐码放的是一排排的刀枪剑戟,盔甲马鞍,还有一摞摞的被服战袍。

      屋里的人看到页禾,站起身来,上前问道“姐,是谁叫门?”

      页禾放下蜡烛,回答道“不要紧。不是官兵。是以前我们照顾的一个病人。”说着拍拍弟弟的肩膀,示意他坐下。继续说“对了,我跟你讲过她的。就是那个土生土长地道的满人女孩儿。不但能说汉话,还学了不少诗词歌赋的那个。”

      男子想了想,点头说“哦,你是提到过这么一个人。你还送了她不少书册,是吧。”

      “对,就是她。”页禾回答道。

      “她来干什么?”男子问。

      页禾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竖起食指在唇边。片刻,确定没有声响后才回答道“她要赶回都安去看病重的娘。到我这里打探如何找到向导。”说着,页禾眼睛一亮,继续说“真的是好机会。我看你就不用跟我进京了。关外的路你跑了这么多趟,你来做她的向导岂不是三全其美?一来帮了她。二来,你躲到关外去是最保险不过的去处。三来,到了关外,才好想办法弄到马匹。等风声过去后,你再回来。”

      男子犹豫着,说“行吗?姐?那你怎么办?”

      页禾点头,说“行。这个主意好。你不用管我。我还是按原计划,今晚就走。”

      男子迟疑着,不肯答应。

      页禾着急地说“不要瞻前顾后。随应局势而变才是。等我到京城找到爹,再看情况定。你不要犹豫。更不要自责,关外的事就靠你了。”

      男子看着页禾坚定的眼神。点头同意了她的办法。又问道“那咱们怎么再见面?”

      页禾也迟疑了。她郑重地说“留意官文。如果没有我们的名字就说明一切平安。你便隔几个月来这里一趟。等我和爹安顿好。自然会在屋子里留下记号。”

      男子急着问“如果有你们的名字呢?”

      页禾莞尔一笑,回答道“那以后就靠你扛大旗了。”

      男子脸色一变。

      页禾立刻用双手拧住弟弟的脸颊使劲向上提,笑呵呵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更何况这只是假设。爹不是等闲的人物。你要有信心。对爹,对我,对与我们并肩作战的人,更是对你自己!记住了?!”

      男子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静,回答道“我记住了。姐。放心吧。”

      页禾灿烂地笑了。双手抚摸着弟弟的头颈,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弟弟的额头上,说“放心。娘的在天之灵会保佑我们的。我们的祖先也会保佑我们的。我的人民也会保佑我们的。”

      两个人上了地道,到达堂屋时,新月正在熟睡。她实在太疲劳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见。

      男子看新月睡得沉,便好奇地上前,距离很近地探看。

      他只觉得面前的女子睡得沉静美好。虽然衣着满是尘土,发辫也略显松散。但是眉宇间有一种纯净而润滑的光泽。让他联想到河底透明的白色卵石。碎发随着她的鼻息微微颤动。他感到这几绺头发的颜色淡淡的,卷卷的,像是刚抽条的嫩枝芽。

      页禾不忍心叫醒新月。看着天色渐暗,她担心地看着门外。不知会不会有官兵随时出现。

      页禾上前,轻轻晃动新月,说“新月,醒醒。向导来了。”

      新月一下惊醒,慌忙说“不好,我睡着了”

      页禾笑笑,说“不要紧。时间不长。”说着,指向身边的男子,向新月介绍说“这就是向导了。以前也跟你提到过的。我的弟弟,山禾。”

      新月有点惊讶。她上下打量仁山禾。心里不由感叹眼前的男子像极了页禾。一看就知道是至亲血缘。除了个子比页禾高出一大头以外,他和页禾一样明眸皓齿,干净利落。有着书生的气质,却比书生多了一份英气。肤色是健康的古铜,身材也并不消瘦。肩膀宽宽的。手臂也像是马上有功夫,很有劲的样子。

      新月看看山禾,又看看页禾,笑着说“你们俩长得好像啊。”

      山禾立刻被新月毫无城府的笑吸引了。关外的女子,满人也好,蒙古人也好,他见过不少。开怀大笑的异族少女他也常常碰到。但是新月的笑容又比那蓝天白云下肆意的笑多了一丝灵气。仿佛在书箱里久放的毛笔,沾染上宣纸淡淡的味道。

      页禾笑着接话道“那当然。我们可是亲姐弟。同父同母的亲姐弟。”

      新月羡慕地看着他们,说“真好。我就没有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

      页禾拉起新月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那咱们就做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吧。”

      新月被逗笑了。她转向山禾问道“你知道去都安的路?”

      山禾回答道“知道。有好几种走法。你想多快赶到都安?”

      新月神色凝重起来,说“越快越好。”

      山禾为难道“只是有一件棘手的事。”

      “什么?”新月问道。

      “朝廷下令,老百姓不得私养马匹。我没有马。要想快,最好有至少两匹马才好。”山禾说道。

      新月也愣住了。自己的马是李澜孚弄来的。她掏出文牒给山禾看,说道“我倒是有文牒。在驿站可以要马,换马。”说着,她忽然想到李澜孚的嘱咐,继续说“不过,不能在山海关用。”

      页禾看到文牒,大喜过望。她向山禾点头。

      山禾意会。有了文牒无异于虎添翼。在关外就好办了。

      新月想了想,又说“不过,没关系。我知道一个驿站。在宝山,离山海关不过一天的行程。到了那里再换马也不耽误。”

      页禾高兴地说“好。就这么办。你们先同乘一匹马到宝山。”

      山禾有些不自在,倒是新月急于出发,没有提出异议。

      页禾帮山禾把行李吃食绑在马背上。看着新月和弟弟走出巷口,上马。

      她踮起脚尖,拉住弟弟的手,嘱咐道“一路上照顾好新月。照顾好自己。不要惦记我们。记住,有咱们在就有希望!”

      山禾紧紧攥住页禾的手。坚定地点头。

      页禾松开手,顺势打了马屁股一下。马吃疼,跑起来。

      新月回头看页禾,大声说“荷叶姐姐,来日再见!”

      页禾向他们挥手。看着他们的背影向北方渐行渐远。自己也转身回到屋子里。从墙角拿出包袱,将条案上的牌位放进去,黑暗中踏上了向南的行程。

      冬夜的关外寒冷刺骨。新月和山禾一前一后坐在马上前行,天黑加上积雪的路面,他们走不快。新月拿出厚厚的皮毛毯子挡在身前。

      山禾到底是汉人男子。虽然不得已与新月同乘一匹马,但是他非常知道礼数,刻意地保持了身体上的距离。这让他没有走出多远便有些腰酸背疼。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新月在想那拉讷讷,想都安的家,想枣红和放牧的马匹。山禾也在想心事,想姐姐是否已经出发,想远在京城的爹有没有躲过官兵的围剿。

      夜深了。大路上没有人。天上的云彩挡住了大部分的星光,只留下为数不多的几颗照明。

      新月在马上晃晃悠悠,不知不觉,疲乏袭上全身,打起瞌睡来。

      山禾只看到新月一晃,要掉下马去的样子,急忙伸手将她拦住。

      新月被山禾拦住,本能地向后仰,整个人靠在了山禾的身上。好像在困倦中找到了枕头一样,新月觉得后背一阵温暖,以为是睡到了烧的温热的土炕上,瞬间进入了梦乡。

      山禾好不尴尬。虽说年纪已经十九有余。但是他尚未成亲。也从未和异性有过如此的接触。新月忽然靠在自己的怀里,他紧张地满脸通红。还好是深夜,不曾被人看到。姐姐页禾曾多次劝说他早些成亲。都让他婉言谢绝了。一来,姐姐尚未成亲,还轮不到自己。二来,一家人总是东奔西走,他实在不想耽误了别人家的姑娘。此刻,新月毫无征兆的将自己当作了靠枕,山禾僵直着身子,轻轻从新月手里接过缰绳,放慢了速度,生怕惊醒了新月似的。

      新月的头歪在山禾的肩膀上。手紧紧抓住盖在身上的皮毛。她呼吸清浅而不安,好像是在做梦一样不时摇晃着头。

      走出一段路,山禾才稍稍放松腰背。他忽然觉得这样挺好。本来还觉得有些寒冷。两个人贴在一起,反倒暖和了许多。四周安静极了。只有马蹄踏在雪中的声响。

      新月被天光唤醒的时候,山禾的手臂和前胸都被压麻了。新月看着东方即将升起太阳的地方露出金灿灿的颜色。一时竟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身后的人让她感到异常的安全和温暖。是她曾经熟悉的感觉。

      她静静地等待着日出。在第一缕阳光冲出地平线的时候。新月轻声对身后的人说“看,比我们上次看的还漂亮,是吗?”

      山禾看到新月醒来,本想问问她睡得怎么样,冷不冷,要不要下马伸展一下筋骨。但没有想到她非但没有意识到自己靠在身后男人的怀里,还很是舒适地欣赏起日出来。他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听到新月没头没脑的问话,不禁屏住了呼吸。他不明白自己何时和身前的这位满人女子一同看过日出。

      新月感到了身后人的停顿。她惊醒地坐直身子,向后看去。山禾正尴尬地看着自己。

      新月顿时清醒过来。她涨红了脸,急急忙忙下马,结结巴巴地道歉“对不起,我,我,我是不是又睡着了?有没有。。。”她想问他,她有没有靠在他的身上睡着。但是实在问不出口。她索性不再解释。用手捧起路边的雪使劲擦脸。

      山禾看到新月的难堪,反倒过意不去,说“新月,你是不是好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了?昨天下午,在我家的时候你就睡着了。可见你从京城一路赶来,定然是马不停蹄吧。”

      新月感激山禾为自己解围,点点头,回答说“是的。因为着急赶回都安。上一封家信里说讷讷病危。算起来有快半个月了。其实,我真的并没有觉得劳累,不知道怎么了,就。。。就。。。”

      山禾不忍心再看新月尴尬,索性也跳下马,和她站在一起,用雪洗脸,说“果然,洗一洗精神好多。”说着笑了。

      新月往嘴里送了几捧雪,也说“再吃几口就更精神了呢。”

      山禾依话也吃了几口雪。

      两个人终于摆脱了尴尬,相视而笑。

      太阳升起没多久就被云层挡住了。新月担忧地看了看天象,说“怕是要变天了。看,东边起了厚厚的云。”

      山禾顺着新月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如她所说,虽不是黑云,但是云层厚重,盛着不少水气。他看了看地形,胸有成竹地说“不要紧。宝山不远了。我们走得稍稍快些,应该不打紧。”

      新月点头称是。两个人再次上马赶路。为了让新月不要不自在,山禾反倒不再刻意和她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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