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于飞》意在眉梢

48、难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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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刘秀来青鸾宫，叫人抬了一筐柑桔来，笑道：“冯异刚叫人送来的新鲜柑桔，快剥开尝尝。”四处看看，又道：“青衿呢？她不是最喜欢吃这柑桔的么？叫她快来吃个够！”
　　丽华看看景彤欣彤，景彤笑道：“青衿姐姐今日病了，在后头歇着呢，陛下的好意，奴婢替她谢恩，一会儿就给她送去。”
　　刘秀皱眉，“病了？怎么好好地病了？召御医来看了没有？”
　　欣彤机灵应道：“回陛下，不用召御医，奴婢已经去御医属领过药膏了。”
　　“多嘴！”丽华轻斥道：“吃着柑桔也塞不住你的嘴么？”
　　丽华向来不轻易对下人生气，刘秀奇怪地看着她，“对了，我倒是听说欣彤去御医属领过创伤药膏，怎么？难道就是青衿受伤了？”
　　丽华低头不语，刘秀转头问欣彤，“欣彤，你说，青衿到底怎么了？你为何去领创伤药膏？”
　　欣彤扑通跪下，含着眼泪将今日白天的事说了一遍。
　　刘秀听完，半晌无言，良久，语声落寞，道：“丽华，你为何要瞒着我？”
　　丽华略略示意，景彤和欣彤低头告退。“三郎，这是小事……”
　　刘秀怒道：“这是小事，她却小题大做，分明是在这里逞皇后之威！”
　　丽华轻轻握住刘秀的手，柔声道：“她是皇后，的确有惩戒后宫之责，今日的事，她没什么错。”
　　“丽华，你为何受了委屈还替她说话！”刘秀又急又心痛，“都怨我，不能保护好你！”
　　丽华靠进刘秀怀里，“有三郎这句话，丽华就不怕受委屈。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三郎就当不知道。前朝那么多政事，丽华不想这样的小事再惹三郎心烦。”
　　刘秀心中一痛，拥紧丽华，喟叹道：“丽华，你放心，即便郭氏有河北诸将势力的支持，我也不会让你再受这等莫名其妙的委屈！”
　　鼻子一酸，泪影蒙上双眼，丽华连忙闭上眼睛。他懂的，他懂她心里的无奈和委屈，他亦懂得她为他的费心思量，这就够了。前途再艰难，他们也要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已是二月，天气虽还冷，雪却不下了，四处的积雪也渐渐融化。连着几日，御花园树枝上滴滴答答地化雪，也没法去逛，这日看天气晴好，丽华拉着青珮，带了景彤欣彤一同出宫走走。
　　刚走到甬道上，碰见掖庭司的人来传话，说是春日的衣料都准备好了，让各宫派人去领。
　　丽华回头对景彤欣彤笑道：“正好，你们一块儿去瞧瞧吧，替青珮快出世的孩子挑几块颜色鲜艳的来做衣衫，小孩子的东西要颜色鲜才好看。”又吩咐道：“东西送回去再来御花园寻咱们。”
　　景彤欣彤笑吟吟答应着去了。
　　丽华与青珮一路说笑着往御花园去。御花园里树枝上的雪化了不少，只青石板路两边的泥地上还有些许未融化的积雪。
　　青珮不时提醒丽华小心脚下，丽华笑道：“你别只管我，你自己才是要小心呢！”
　　青珮无奈笑道：“这肚子越来越大，越来越重，走路吃力得很，臣妾是越来越懒怠走动了。”
　　“这可不行。”丽华搀扶着她慢慢朝前走，语气认真，“就快临盆了，你正是要多走动走动，生孩子的时候才顺畅，不然有你苦头吃的。”
　　青珮哑然失笑，道：“看贵人说的，倒什么都知道似的。”
　　丽华微红了脸，压低声音笑道：“你不知道，来洛阳前一晚，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说的就是这些事儿。”
　　青珮的笑有些落寞，叹道：“这些事儿不就是该母亲教给女儿的么，贵人真是有福气。”
　　丽华知道青珮家破人亡孤苦无依，拉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如今你有我这个姐姐跟你讲这些，不也很好吗？”
　　“贵人……”青珮动容。
　　丽华打断她，佯作不悦道：“你从前叫我姑娘，如今叫我贵人，可真是越来越生分了！”
　　青珮含泪亦含笑，轻轻唤出一声：“姐姐！”
　　“姐姐！”另有一个声音幽幽从别处传来。
　　丽华与青珮转身一看，原来是徐鸢，也是挺了好大一个肚子，蹒跚着缓缓走近。
　　“远远就看见阴姐姐与许妹妹一路说笑着走来，情同亲姐妹一般，真是令人羡慕。”徐鸢笑意寥落，眼睛殷殷望着丽华，“想当初妹妹刻意与阴姐姐交往，也是希望有一天能与姐姐如此这般亲如姐妹，一同侍奉陛下左右，谁知姐姐竟不能容妹妹。”
　　丽华冷笑，“没想到你也肯承认当初是‘刻意’！”
　　徐鸢淡淡一哂：“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妹妹就是喜欢陛下，所以借机亲近姐姐，只可惜陛下心里唯有姐姐一人。”她忽然灿然一笑，“又谁知机缘巧合，妹妹竟能与陛下……”
　　青珮听她说得露骨，打断道：“徐美人，你那机缘巧合到底怎么回事，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徐鸢挑眉斜瞅一眼青珮，笑道：“你先别管我的‘机缘巧合’怎样，你自己的‘机缘巧合’又怎样？”她的目光移向丽华，眼睛里带着几分疑惑，“只是妹妹觉得奇怪，阴姐姐既然不能容妹妹，怎么又能容忍自己身边的人爬上陛下的龙床？”
　　丽华色变。“你住口！”青珮忍无可忍。
　　徐鸢并不住口，盯住青珮，饶有趣味地道：“不知许美人自己‘机缘巧合’的那天晚上，陛下是否也是一边临幸你，一边口里反反复复唤着阴姐姐的名字？”
　　“你……”徐鸢竟然当面说出这样不堪入耳的话来，丽华又惊又怒，转身就要走开。
　　徐鸢不顾身子笨重，一个健步跨过来挡在面前，“姐姐别忙着走哇，妹妹难得见着姐姐，还有许多能让姐姐高兴的话没说呢！姐姐知道么？自从那晚以后，陛下就再没有理会过妹妹，更没有碰过妹妹，为什么，妹妹自信美貌并不输给姐姐，陛下为何连看都不愿再多看我一眼？”
　　丽华被她拦住去路，她高高隆起的肚子顶在身前，身后又是一座石山，一时动转不能。
　　“徐美人，你这是干什么！”青珮急了，上来拉徐鸢。
　　“你走开！”徐鸢反身想要甩开青珮的手，两个人的肚子都挺得老高，这一转身，肚子相互撞在一起，青珮连忙扶住身旁的竹子稳住身子。徐鸢却身子一晃，一脚踩在一处冻硬了还未融化的冰上，整个人失去平衡，一下子往地上摔去。丽华想也不想，本能地伸手来扶，无奈徐鸢身子笨重，丽华根本扶不住，两个人一同摔倒在地。
　　“美人！”徐鸢的两个宫女满手抱了刚从掖庭司领来的东西，远远望见这一幕，吓得丢了东西，飞奔着跑过来，一叠连声地唤着“美人”。丽华顾不得右手臂一阵火辣辣的疼，翻身起来连忙去看徐鸢。
　　只见徐鸢两只手紧紧地抱着肚子，早已疼得面无人色。
　　“血！”惊魂未定的青衿指着地上惊叫起来：“流血了！”
　　丽华一看，徐鸢□□果然正“汩汩”流出血来，眨眼间便染红了裙子。两个宫女吓得六神无主，嚎啕大哭起来。
　　“哭什么！”丽华呵斥道，指着两个宫女吩咐：“你，快去御医属请御医。你，快去多叫几个人来抬徐美人回宫！”
　　一番忙乱，终于把徐鸢抬回了永仁，产婆和御医属的御医都赶来了，皇后也风风火火地赶来了。皇后一来，便疾言厉色地问这是怎么回事？永仁宫的两个宫女声泪俱下地一口咬定看见青珮动手推了徐鸢，丽华欲要辩解，却被皇后一声喝止：“够了！两个人都看见了还有什么可狡辩的？许美人，你还不跪下！”
　　青珮百口莫辩，只好艰难地跪下。
　　丽华急道：“皇后娘娘，当时臣妾也在场，这实在是个意外，是徐美人与青珮撞在一起站立不稳才自己摔倒的！”
　　“撞在一起？”皇后升高了声音，瞪着丽华，“好好的怎么会撞在一起？”
　　丽华语塞，一时答不上来。
　　皇后冷笑道：“阴贵人，虽然你与许美人情同姐妹，可鸢儿肚子里怀的是陛下的骨肉，你要维护许美人也得想想清楚！”
　　“皇后明鉴！”丽华扑通跪下，亢声道：“如今许美人肚子里怀的也是陛下的骨肉，事情究竟如何还没有弄清楚皇后就责罚许美人，万一龙胎有个好歹谁也担待不起呀！”
　　“你拿龙胎来压我？”皇后凌然怒视丽华，“证人的证词清清楚楚，就是许美人推了鸢儿，倘若鸢儿的龙嗣有个好歹，饶是她许青珮肚子里怀着龙胎又如何？照样要论戕害龙嗣之罪！”
　　寝宫里一声接一声传出徐鸢撕心裂肺的尖叫，皇后皱眉问左右：“禀报陛下的人去了没有？”
　　答已经去了两拨人了。
　　丽华也心急，前些日子传来渔阳太守彭宠作乱反叛朝廷，刘秀派幽州牧朱浮前去讨伐，朱浮却被打得落花流水，刘秀今日出城去洛阳北大营与诸将商议兴兵征讨彭宠之事，谁料宫里却出了这样的事。
　　景彤欣彤闻讯赶来，见丽华和青珮都跪在地上，大吃一惊，连忙过来陪着跪下。
　　皇后也不理会她们，在寝宫外面的廊下心烦意乱地走来走去。寝宫里的叫声越来越凄厉，听得人毛骨悚然，宫人们出出进进，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来，看得人手脚发软。
　　“陛下！”外面忽然传来见驾声，一身戎装一领玄底绣金龙披风的刘秀从外面大步进来，一眼看见跪在庭院中央的丽华和青珮主仆四人，愣了一愣，不觉站住，“你们怎么跪在这里？”
　　“陛下！”皇后一阵风似的卷过来，眼圈一红，“鸢儿她……”忽然伸指一指青珮，“都是这个贱人，是她推倒了鸢儿！”
　　丽华叫道：“皇后娘娘，您不能血口喷人呐！”
　　“陛下！”御医从寝宫里奔出来，哆哆嗦嗦地禀报：“徐美人早产，却又难产，脐带……脐带绕了一圈在胎儿的颈上！”
　　刘秀一跺脚，“都起来！”急问御医：“那又如何？”
　　御医结结巴巴，“微臣……微臣求陛下的旨意……万一……是保胎儿……还是……还是保大人？”
　　刘秀一怔，望向皇后，皇后掩面嘤嘤哭泣起来。
　　“什么话！”丽华已在景彤的搀扶下站起身来，闻言怒道：“当然是都要尽力保全！两个都要保！”
　　“这……这……”御医擦着头上的汗，为难地看看丽华，又看看刘秀。
　　“陛下！”产婆从寝宫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两手上都是血，“陛下，孩子出不来，徐美人疼晕过去了！”
　　刘秀茫然无措，也不知该说什么。
　　“去寻一方上等墨锭来！”丽华急声道：“将墨锭引燃出烟，用墨烟熏徐美人口鼻，定能立刻醒转！”
　　御医经此一点拨，恍然道：“民间的确有用此方法救治晕厥病人的事……”
　　刘秀打断他，“那还不快去！”
　　御医和产婆赶紧答应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