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别意》水方鱿

6、薨

　　自从几日前穆恒泽躲房里害潘阳公主担心后就再也不敢躲起来，人前楚宁旭对他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体贴周到，礼为上宾，人后却没有再跟他说过半句话。

　　穆恒泽暗自伤神，彻底忘记那晚的事对他们来说应该是好事吧，姐姐不知道就不会伤心，宁旭他......要是真能忘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是自己糊涂。

　　不知是祈福真起了作用，还是太医医术高超，又或者两者兼之，德纯太后的病似有好转。崇国寺僧人给太后的祈福仪式接近尾声，小王爷却变得越来越魂不守舍，楚宁旭也越来越担心他，见他从太后寝宫离开也忙跟了出去。

　　穆恒泽约了潘阳公主在御花园见面，正巧撞上来寻小王爷的楚宁旭。

　　“我......我是来找姐姐的。”对上楚宁旭的目光穆恒泽忙解释，怕他误以为自己是故意跟踪他。

　　楚宁旭不置可否，往小王爷和潘阳公主所在的湖心亭走去。

　　“延寂师父？”楚宁旭突然叫住擦肩而过的僧人。

　　“见过太子殿下。”被叫住的僧人停下脚步。

　　穆恒泽这才细细打量起对面的僧人，说他是僧人似乎并不合适，虽穿僧袍却留着长发，好奇楚宁旭为何会叫住他。仔细一看那僧人似乎长得还不错，心下不由紧张起来，对两人的关系更是好奇。

　　“你是来找宁宁的？”楚宁旭问道。

　　“正是，这是家师替太后求的佛珠，还劳烦殿下转交。”延寂将手中的檀木佛珠交给楚宁旭。

　　“我跟延寂师父有两句话说，你先过去吧。”突然楚宁旭对穆恒泽说道。

　　穆恒泽看了延寂一眼才转身离开。

　　“殿下他跟延寂在说什么？”一到湖心亭小王爷便焦急地问道。

　　穆恒泽摇摇头：“并不清楚。”心下更加奇怪，那和尚到底是何来历，为何太子会留他单独说话，就连小王爷对他也是如此上心。

　　红颜祸水，没由来的穆恒泽心冒出这么一个词，不禁更加担忧起来。

　　“太子殿下他和那僧人关系似乎十分亲密。”穆恒泽试探道。

　　“延寂......”小王爷却似没有听见，痴痴望着两人所在的地方呢喃自语。

　　不远处延寂告辞离开，小王爷忙跑了过去，潘阳公主和穆恒泽也跟了上去。

　　“殿下！”小王爷跑得气喘吁吁，“殿下刚跟延寂在聊些什么？”

　　“没什么，他只是托我将这串佛珠转交太后。”楚宁旭将佛珠托在手心。

　　“佛珠？”小王爷拿起佛珠凝视着。

　　“殿下认识刚刚那人？”穆恒泽终是忍不住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

　　“宁宁以前居住的寺院里的僧人，也算熟识。”说着楚宁旭看向楚宁浩，楚宁浩却早已不关心他们谈话的内容，盯着手的佛珠走回湖心亭坐下出神。

　　突然想到以前的事，楚宁旭笑道：“小时候宁宁见那僧人相貌出众赖着不肯回宫，孤也是备受打击，相貌竟不如一和尚。”

　　“那人哪有殿下好看！”话音刚落穆恒泽便脱口而出，说出口才发觉有些太过轻浮不妥，不自在地低下头。

　　“弟弟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是人中之龙，那僧人怎可和殿下相提并论。”潘阳公主急忙解释。

　　“是吗？”楚宁旭看向两人。

　　姐弟俩齐齐点头。

　　楚宁旭心中冷笑，出于各种目的，人总是能说出言不由衷的话来。

　　崇国寺的僧人走了，小王爷的魂儿仿佛也跟着走了，整日郁郁寡欢。

　　楚宁旭不明白男人间的情到底能有多深。父皇是这样，现在连楚宁浩也是这样。

　　为了替小王爷排解，楚宁旭便约他出宫游玩，但他却在街上将旁人误认成了延寂，追了一路。

　　“去找他吧。”这样消沉精神恍惚的楚宁浩楚宁旭看着心疼，终是松口。

　　小王爷吃惊地看向楚宁旭：“我不能，你说过的，我不能。”

　　“是我错了，我不该阻拦你们，你要是想他就去找他吧，有一件事我一直未告诉你，那日在宫内延寂告诉我师父要为他剃度。”

　　“剃度？”

　　“所以去找他吧，我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如果他剃度成了和尚，那你们俩之间就真的再无可能。”当初楚宁旭瞒着不告诉楚宁浩是觉得这是个机会正好可以让楚宁浩死心，但他低估了楚宁浩对延寂的情，没想到他会如此执着，情深似海，现在不由后悔瞒着他的这件事，不知是否还有机会赎罪，“皇奶奶已经老了，她不能永远陪着你，以后的日子你可以自己选择。如果无论哪条路都注定会有人受伤，那就按你的心走吧，你可以自己抉择。”

　　小王爷狂奔而去。

　　看着小王爷离开的背影楚宁旭不禁苦笑，宁宁他有选择所爱的权利，那自己呢，自己有吗？能摆脱联姻的命运吗？

　　太子拒婚的消息惹得盛帝震怒。

　　“南齐公主不远万里而来，难道你要让她们就这样回去吗？”盛帝拍案而起。

　　“南齐三皇子势力崛起，潘阳公主和十七皇子又全都是太子的人，南齐使臣一行此次前来的目的难道还不一目了然吗？”楚宁旭跪下答话，却腰杆挺直，毫不妥协,“他们所求的不过是借助的北楚的力量助现太子顺利登基，况且父皇也知南齐局势动荡，将来到底是谁登基还未可知，父皇真要把筹码全压太子一人身上吗？”

　　“荒唐！可笑！南齐的局势你又真的了解几分？你当真以为南齐皇帝不知道那些皇子之间的争斗吗？若不是他有意帮扶又怎会同意此次联姻？况且太子有云将军府做靠山，三皇子是掌管宫中禁军，但那些人无论是人数和战斗力能跟久经战场的军队相比吗？他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就算登基，云家以清君侧为名举兵他这个皇位又能坐多久？你此时拒绝联姻，将来太子登基难免不会怀恨于心，在边界滋生事端。”

　　“儿臣并非看好三皇子，而是南齐局势确实如此，就算将来太子登基，经此番夺位争斗国力必然大损，且太子登基后重点定会放在清除三皇子余党，以及其他党羽之上，又怎会自讨苦吃与北楚交恶？北楚此时与其支持其中一派不如保持中立。”

　　......

　　两人针锋相对，旁边的大臣都不敢插话，眼看剑拔弩张，父子间的战争越演越烈，宁安王被众人推了出来。

　　“皇兄勿恼，太子所言也不无道理。”话还未说完就见盛帝怒目圆瞪，宁安王赶忙话锋一转，“贤侄啊，皇兄也是为你着想......”

　　“哼，墙头草。”盛帝一声冷哼，不过气氛总算缓和，坐下接着说道，“你执意不肯娶潘阳公主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说与朕听听，若能说服朕朕便依了你。”

　　“儿臣不爱她。”简明扼要，铿锵有力。

　　身在皇位，是感情重要还是皇权重要？这个问题盛帝与楚宁旭讨论过许多次，但都无疾而终，两人各执己见，互不相让不肯妥协。

　　“驳......”

　　“皇上不好了，皇上......”小太监不及通报慌慌张张闯了进来，“太后她，她快不行了.......”

　　众人顾不上之前的谈话急忙往太后寝宫赶去，太监宫女哭哭啼啼，太医跪了一地。

　　“母后......”

　　“皇奶奶......”

　　病床上的德纯太后如同枯骨，听见众人的呼唤吃力地睁开眼：“宁宁......”

　　“快！派人去找小王爷！”宁安王吩咐道。楚宁旭偷偷拦住随从让他快马加鞭赶往崇国寺。

　　“宁旭......”

　　“在，我在呢皇奶奶。”楚宁旭赶忙上前握住德纯太后的手。

　　“皇奶奶怕是等不到你成亲了......”长辈似乎对晚辈的婚事都有种莫名的执着，哪怕临走前最关心的也还是晚辈的婚事。

　　“不会的，不会的，皇奶奶你还要坐在台上给我主婚呢。”楚宁旭哽咽道。

　　“南齐的公主呢？哀家想......见见她。”

　　潘阳被请过来：“参见太后。”

　　德纯太后招手让她上前，潘阳坐到床前。

　　“你们......”德纯太后将楚宁旭的手放到潘阳手上，“在这儿给哀家磕个头吧，就当哀家给你们主婚了。”

　　“皇奶奶！”楚宁旭没想到德纯太后竟会在此时提出这样的要求，若他答应无疑是同意了亲事，再也不能反悔。

　　潘阳低下头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虽对楚宁旭有好感，且此次前来的目的就是要嫁给他，但这也太过仓促，磕过头行过礼就相当于正式结为了夫妻。

　　德纯太后突然咳嗽起来，咳得手都颤抖。

　　楚宁旭握起潘阳的手：“不知公主是否愿意？”

　　楚宁旭的体贴让潘阳心中触动，点点头。

　　两人跪在床前：“孙儿和孙媳妇给皇奶奶请安。”

　　“好，好......”话未说完德纯太后又咳出一滩血来。

　　太医急忙上前，却也只是摇摇头：“还请皇上早些准备。”

　　“废物！”盛帝将人踹开，握住德纯太后的手低声哭泣。

　　小王爷终是在天亮前赶了回来，德纯太后吊着一口气在见到小王爷后终于放下，安详地离开。

　　元盛二十一年，盛帝生母德纯太后薨，满朝皆素缟。

　　盛帝率皇室宗亲给德纯太后守灵，宫内笼罩着浓浓的悲伤。

　　丧事过后，楚宁旭问楚宁浩日后有何打算，是留在宫内还是跟楚王爷一起回湖城，楚宁浩摇头。

　　“我要去找延寂。”

　　“可是皇奶奶临终前......”太后的话楚宁旭记忆犹新。

　　“那只是为了让皇奶奶安心，我不想再放弃。你说过的，将来的路我可以自己选择，我想跟延寂在一起。”

　　楚宁浩的坚定让楚宁旭佩服，他不再是那个哭哭啼啼要人宠要人保护的小孩子了，他有自己的主见，有自己的坚持，他可以去追寻自己想要的幸福，但是自己却再也无法做到，与南齐的联姻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