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飞》丁典火

5、二 修界动荡(2)

　　远处响起急促地飞掠声，一道身影疾驰，踏入溪水步伐踉跄，他面皮枯槁满头白发，绸缎夹衫上血迹斑斑，落地之时双腿一软，差点就要跪了下去。急忙稳住虚弱的身躯，跌跌撞撞往雾气弥漫的地域闯去，一道锐啸，忽然自后方追来，隔空传劲，砸得背上鲜血四溅。
　　姜伯闷哼一声，急忙张开紧握的左手，黑色的圆珠泛起微光，周身黄雾一荡，人影已迅速冲了进去。
　　刷地一声，矫健的黑影飞身落地，她无可奈何停在黄雾之前，瞪着毒瘴怒气腾腾。丁微雨长身玉立，风动衣衫飒飒作响，斜襟黑衫衬显得英姿焕发，点漆般的双瞳饱含杀气。「老匹夫，看你能躲多久，有本事，你就一辈子别出来！」
　　此地死寂，这一声怒斥传得极远，姜伯咬牙坐倒在地，闻言不由得苦笑起来。手里的东海幻珠果然是奇物，不但能阻挡毒瘴，还能隐约望见雾外的影像。只见丁微雨一扯衣摆，找块大石盘坐下来，看她这模样，显然打定主意至死方休。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姜伯忍不住无声长叹，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出手暗算。丁微雨尾随追杀，让他过了一个月狼狈奔逃的仓惶生活，若非有东海幻珠可以躲入毒瘴，恐怕早就落得尸骨无存。
　　他这一生，完全奉献给了双夏盟的沈家，三代元老躹躬尽瘁，如今八十又一岁，也未曾有过妻子儿女。在他心里，沈家就是自己的家，他疼爱少主沈佑至极，就像自己的亲人一样。
　　就是为了沈佑，一切都为了沈佑，若非丁微雨危及少主，他不至于舍了老脸，做出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情。「棋令主，罢手不斗如何？我们传送至此已经一个月了，没遇上一个人，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丁微雨哼道：「老家伙，走投无路才想服软吗？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先宰了你这个卑鄙小人免除后患！」
　　「我们现在就像睁眼的瞎子，对此地根本一无所知，合则两利、分则两害，你非要自相残杀，让大家曝于险地吗？我可以保证……」
　　「够了，你还有脸说保证？你和沈家的人全都一样，寡廉鲜耻恩将仇报！我一再放过你们，最后就只换来这样的结果，姜海，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区区毒瘴罢了，这点问题难不倒我！」
　　「棋令主，你听我说……」
　　「住口，我不会再相信你的鬼话！」
　　姜伯张了张口，最终只是无声长叹，丁微雨说得没错，这事他实在做的有些过分了。当年剿灭丁家抢夺仙物，双夏盟虽非主谋，但却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千余条人命就这么惨死刀下，若非白凤朗察觉有异开口阻止，丁家早就烟消云散。
　　只是十余年过去，丁家残众也成了荒野村夫，要不是丁微雨横空出世，这件惨剧几乎就要随时光淡去。丁微雨当年才四岁，对此惨剧并无记忆，又被家族抛弃，做了诱敌的一颗死棋，因而对丁家没有好感，也不曾兴起复仇的念头。
　　不同于沈家的强烈忌惮，姜伯一直想好好了却这桩恩怨，丁微雨如此出色，他自然也动了收服的念头，冤家宜解不宜结，他希望藉由沈佑，以怀柔的方式留住这个人才。
　　沈佑让他失望了。
　　这个少主天赋、才智样样都好，偏偏个性懒散，又是个不切实际到处闯祸的小霸王。非但未能收服丁微雨，反因无心之过结下大仇，虽然他十分欣赏丁微雨，但绝不会让一个深具威胁的敌人继续成长。
　　那一日，他原本代表少主向丁微雨赔礼，可是却赫然发现丁家废墟有个传阵，她即将离去寻求仙缘。为了双夏盟，为了将来可能产生的大敌，他毅然决然做出决定，闯入传阵和丁微雨同归于尽！
　　可惜狙杀没有成功，彼此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姜伯不得不继续追杀，以了结这个难缠的大敌。刚开始的时候，丁微雨极为狼狈，几乎步步危机，拖着疲惫的身躯勉强逃生，可是不到十天，她竟然恢复了所有的伤势，从苟延残喘到反手追杀，想起这些恩恩怨怨，姜伯觉得理都理不清了。
　　到如今，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丁微雨，收服不了又无法杀掉，让他在敌对与和解的选择中摇摆不定。摸出伤药，尽量遮蔽掉身上的血腥之气，他抬眼望着雾外的身影，不知这场追杀要拖延到几时。
　　周遭静默，丁微雨无言，她不由自主摸着左手背，上面的花纹图腾，已完全退回深青的颜色。往日一直听说，丁家的祖辈曾有神仙，对于这个传闻，丁微雨原本嗤之以鼻，直到发觉了蛛丝马迹，寻到了废弃已久的丁家旧址。
　　她在废墟中，寻到了一些神奇的物品，明白有修仙者住的另一片天地，更寻到这枚神奇的赤珠，她只是稍作碰触，赤珠就化入了左手消失不见，只留下这个深青色的图案，宛于含苞的简易花纹。
　　丁微雨首先发现的作用，就是能够吸收药性，贮存愈多颜色愈淡，吸饱了就变成几不可见的淡银色。她好不容易才补足了能量，却因姜伯步步追杀，才到达陌生地域就使用一空。双夏盟灭她家族在先，沈家又一再算计陷害，原本她自小颠沛流离，对丁家根本没有认同感，但双夏盟一次又一次激起她的怒火，让她对沈家的恨意与日俱增。
　　她和沈佑虽有交情，不代表沈家就可以触及逆鳞，捏紧刚刚修复不久的噬魂蜈蚣，她的眼中杀机更盛。时间宝贵，她不想和姜伯这样消耗下去，早点杀了早点上路，一个多月来不见人踪，这荒野之地，也不知何时才能找得到出路。
　　「老家伙，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再不出来，我就找沈佑算账！」黄蒙蒙的雾气内没有声响，丁微雨不由得冷冷地笑了，「好，留你一命，尽管躲着吧，等我学会一身本领，必将沈佑挫骨扬灰！」
　　话声才落，雾里传来闇哑的声音，「棋令主，少主是无辜的……」
　　「沈佑就是个混蛋，他有什么无辜？你们敢一再找我的麻烦，没有诛连九族已经够客气了！」
　　方一转身，姜伯急促道：「慢着……」顿了顿，雾中忽然飞出个束口小黑袋，「这是少主托我转交的百纳袋，里面有金银珠宝，武功密笈，这些物品价值连城，都是少主向你赔罪的珍奇之物。老朽胡涂，开罪了姑娘，但少主全不知情，还望你大人大量不要迁怒。」
　　衣袖一拂，将百纳袋收在手里把玩，一抬眼，她的态度毫无软化。「废话少说，叫你出来，不要磨磨蹭蹭讨价还价，有本事为恶，就要有胆量自食苦果，十息之内再不出来，你就等着替沈佑收尸吧！」
　　迷雾里传出长长一叹，姜伯无可奈何，拖着疲倦的身躯走了出来。他逃亡了一个月，蓬头垢面衣衫破碎，躲在毒瘴里，几乎找不到可以吃的食物，仅靠着百纳袋中的少量干粮，早已饿得形销骨立虚弱无比。
　　看他凄惨的模样，丁微雨轻轻一哼，「老家伙，你也有今日。」
　　姜伯理齐衣衫，抬眼相望苦笑一声，这个丁微雨，不愧是玄天楼中的七十二英，这种刀山血海走出来奇才，年纪轻轻，就比少主高明得太多。这也是得知丁微雨不肯原谅少主之后，姜伯会痛下杀手的主要原因，沈佑大咧咧地毫无防人之心，丁微雨若想报仇，简直就比折枝还容易。
　　既无生路，姜伯倒也平心静气，「事已至此，老朽认栽了，我姜海可以对天立誓，往后不会对你再起杀心。」
　　丁微雨嗤道：「可笑，你起不起杀心又有何用？手下败将，有本事尽管来杀看看。」
　　技不如人，这条件的确打动不了对方，但他身后有双夏盟这样的庞然大物，纵横各地数十年，很少人会拒绝和解与他死磕。楞了楞，姜伯的笑容更加苦涩，这个女娃娃，真是难缠吶，他都活了八十几岁，生死倒也看得很开。
　　「老朽冒犯在先，纵死亦无怨言，少主误信人言，泄露了你的行踪，害得你中伏遭擒，几乎丧了性命。但是棋令主，你很明白少主的个性，他虽然顽皮了些，但绝对没有真正害人的意思，但求你看在他真心悔改，送了重礼的份上，高抬贵手放他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