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缥缈录》希声无名

12、飞龙在天

　　拉弓，放箭。三箭齐飞，直指那青龙宝球后一丈之处。

　　后羿弓射出的箭向来千发千中。
　　可那水怪就像外面有一层漩涡，三箭插入其水壁屏障便改了方向，擦着水妖的身体飞了出去，一片亮晶晶的东西也随着带了出去。

　　青龙丹内部天旋地转，李翠一副受不了快吐出来的样子，发髻和妆容都乱作一团。
　　穆琴贴着丹内壁向外看去。晶莹如玉的壁垒之外是一片水花搏动，仿佛瀑布落下的深潭，深潭的外面好像有粉色的肉块在蠕动。
　　她又换了耳朵贴上去，好似风吹过山洞的呜呜声隐约传过来。

　　她知道其他人在外面和水妖鏖战，现在好像陷入僵持。
　　打了这么久，连水妖的样子都没摸清。
　　如此下去，这水妖很可能将她俩带入泗水河中，到时候这妖孽必定难缠上百倍。
　　不能坐以待毙！

　　她扭头将青龙丹递给李翠，又道：“你贴着对面壁站，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用慌。外面那些个都是天风高徒，以救世济人为本，绝对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说罢，她拔出九龙剑，手中掐诀，向青龙丹内壁上猛刺出去。
　　这九龙剑合体后并无剑锋，圆滚如柱，但她此时也不敢贸然将法宝分开。

　　青龙丹被水妖含在口中，穆琴借从丹中跳出之势将剑一击向上。那口中软肉并无防护，水妖吃了痛，口一松，丹便落下河中。
　　她紧接着又把剑身向水妖獠牙上一敲，这震动沿着它的牙中经脉直冲百汇。
　　趁此间隙，她向旁一跃，撞上水壁又弹回水妖的头顶。
　　见得水妖真颜，穆琴猛然吓了一跳。之前，她以为这泗水河与浮罗山的灵气平平，充其量也不过养出个水猴子来。
　　可她身下这生物头顶白色牛角，额头宽突，眼似铜铃，脸长如鳄，脑后有鬣，双唇外翻卷，颈上挂一古木令牌，身体粗壮丰满，浑身覆鳞。
　　此乃真龙之像也！
　　她心里明白，要让天风众徒去捉一两个人间的妖孽邪道倒也没有问题，
　　可真龙乃是上达天界，神通恢阔，法力无边。
　　他们哪里应付得来？
　　可泗水河这小水沟又是如何养下了如此大一个神仙？
　　这水龙见有人骑于头上便狠命翻滚挣扎。
　　穆琴只得尽力用两手将九龙剑框住龙角，勉强维持不被甩出去，丝毫没有反击的机会。

　　外面六人见水妖吐出青龙丹，心里落了一口气。贺元修连忙跳下河将青龙丹推回岸边。
　　其他人见人已救回，此时也没了顾忌。
　　叶凌放出宇光屏，这是由天外极光凝炼而成的法宝，不用时帕子大小，一旦施为便能随心所欲变大，防御水火风雷。
　　那宇光屏飞落河面上无限延展，挡住了水柱归去的道路。
　　其他人皆将手中最厉害的法宝一齐指向水柱，要将它斩断。
　　一时间五彩宝光如飞虹，与江面斑斓辉映。
　　突然，贺元修大喊：“等等，师姐还在里面没出来呢！”

　　五人急忙将法宝收住。
　　忽又听得后面有女孩的叫声：“恩公！恩公！”
　　一位穿着蓝粗布夹袄的清秀少女从后面冲了过来，小脸因为激动涨得通红。

　　这少女也是胆大，见了那耸立入云的水柱也不怕，冲上吊桥一边哭着一边问：“恩公可是被这水妖吃了？恩公！是我害了你呀！”
　　苏凤萤见她是平民，连忙用紫嫣帛挡住劝返：“姑娘，这水妖危险。你速速往村子逃跑。”
　　那姑娘全然不听劝：“不行！恩公是为了救我们才被水妖抓去的。我怎么能丢下恩公独逃？该死的妖怪，快放了恩公！”
　　她也是天真，抓取右肩上蓝布袋里的江米团子就向水柱砸去。
　　她力气小，扔不远，江米团碰到吊桥又落到河面的宇光屏上。
　　那水柱居然顿了一瞬，转头向江米团撞去。

　　贺元修一见此，立马喊：“有用，有用，水妖过去了。你再多扔一点。”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阻止，姑娘就从善如流地将更多的团子扔了出去。

　　那水柱吞了一个团子还不够，转头找到源头，猛地向桥上冲下来。
　　那气势如千尺瀑布，扑面而来。
　　楚牧心向众人使了个眼色，大家领会。
　　苏凤萤和贺元修带着两女子向回跑。
　　剩下四人摆出四象阵法，握紧法宝严阵以待。
　　水柱冲到面前，才看到大师姐正在那水壁之中使劲向他们摆手，下面是一张血盆大口。

　　那水妖对这四象阵毫不在意的样子，一头冲向落在吊桥上的江米团。
　　穆琴趁此机会，从龙头上一跃而下，双手紧握九龙剑顺势向下一劈，将那变薄的水壁劈了个破碎。
　　她落地躬身向前一滚，那龙头正撞上吊桥，桥身顿时粉碎，木片水花四溅。
　　就在这上下颠倒之际，穆琴感到一个有力的臂膀环住了她的腰，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的耳背说：“小心。”
　　下一刻便有人带她御剑飞出了那险地。

　　叶凌见穆琴被救出，松了一口气，立马想收拢宇光屏困住那水妖。
　　穆琴看到他的动作，立即大声道：“先放它离开，我们不是它的对手。”
　　叶凌有些犹豫，思想片刻，一咬牙便撤了那宇光屏。
　　那水龙实在贪吃，追着江米团子就向泗水河底沉去。

　　眼看见那水龙尾巴也消失在河水之中，穆琴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全身湿透，而抱着自己的人正是楚牧心。
　　她不由得脸上一红，迅速挣脱，又向前一跳，落在河岸边。
　　楚牧心看见她耳朵尖由白变粉，心中一动，觉得尤是可爱，嘴角悄悄地弯一下。

　　穆琴偏过头，不动声色地避开楚牧心的目光，朝众人道：“桥已断，这下轿子也过不去了。今天就打道回府。”
　　“那水妖向南面逃了，我们现在立马御剑还追得上。”李逸如焦急道。
　　“穷寇莫追，这水下的东西不是你们现在可以对付得了的。”
　　“师姐，为何？”
　　穆琴无奈叹了口气道：“那水里乃是一条真龙，角生七品朴相纹的真龙，我们需要回去从长计议。”
　　众人听到这河中竟有龙神，顿时张口结舌，面面相觑。

　　叶凌立刻站了出来说：“不，那水妖不可能是龙神，我没有感受到龙的气息。”
　　穆琴摊手道：“我也不敢相信这小河里能养出真龙，但刚才我骑于那龙头之上，掌下摸到的可实在不假。”
　　叶凌恳切地解释道：“我刚才感受到那水妖的气息，也听到了它的声音。它绝绝对对不可能是一条龙。”
　　穆琴不耐烦地想：‘叶家这小子真是一副文人犟性儿，真比得上我爹当年了。我收拾我爹这么些年，今天我还收拾不了你？’
　　她手叉腰冷眼道：“叶弟见多识广，令人印象深刻。可我也没有糊涂到分不清真龙长什么样子的地步吧？还是叶弟认为我为了逃避危险，玩忽职守而说谎呢？”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今日选择撤退也是为了大家着想，这水龙既逃，也可能是诱敌深入，大家贸然进攻，到时候万一出事，陷入敌阵，我将如何向师长们交代？”
　　叶凌低头不语。
　　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叶弟，你说这水妖并非龙神，那你且告诉大家这到底是何物？”
　　叶凌摇摇头道：“我也不能确定，只知它的气息中水木极甚，毫无血凶之相。”
　　“既然不能确定，那也就不用多言了。”

　　她转了个身，向那蓝袄姑娘责问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姑娘局促地抓着布袋说：“我听村长说，你们在吊桥这儿捉妖。就想说给你们送午饭来。”
　　“捉妖之事，难免动武厮杀，是你这样的凡人能掺和的吗？”
　　“我……我……”那姑娘被说了两句眼圈就红了。
　　苏凤萤上前护住她道：“她本是好意，你又何必多加责怪。今天还要谢谢她送来的江米团子，助你一把，你才逃出生天。”
　　“她和那些村民在安全的地方乖乖儿躲着，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穆琴冷然道。

　　这时，朝向断石村的道路上远远有一群人喧闹着奔走过来。
　　为首的村长厉声道：“就是前面这些人，把妖怪引到咱们村的人，快抓住！”
　　后面拧着锄头棍子的青壮年听得村长的号令，一股脑冲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楚牧心、叶凌、贺元修三人立即站到前面挡住，问到：“各位老乡，这是所谓何事呢？”

　　一个满脸横肉的年轻人举着锄头愤怒地说：“你们这些臭牛鼻子，跑到我们村儿坑蒙拐骗不说，居然还施法唤来妖怪害人！我们乡下人不是好欺负的！”
　　他的话引起身后的人群情激奋，纷纷举起手中家伙应和着，一时间人声鼎沸，像要把天风众人活吞了一般。
　　贺元修眉毛一竖，眼中响要迸出火星来：“爷爷们千里跑来为你们降妖，你们反倒怪罪于爷爷们？真是一群不知好歹的家伙！”
　　叶凌说：“大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先放下武器好好说，伤到人就不好了。”

　　李逸如两三步上前，青索剑握在手中闪烁不已，骂道：“这群蠢驴，污人清白。看我先把你们的嘴都削了。”
　　苏凤萤也上前来劝：“大家都稍安勿躁，我们天风弟子来断石村是为民除妖，有什么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

　　村长道：“看看，居然还想伤人。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误会的。我们断石村本来也没有什么妖。这妖魔都是你们这群邪道士引进来的。你说你们是天风门的，谁能证明？我看你们这群邪道士就是最大的害人精！”

　　周穆琴这时缓步上前，右手压下青索剑，看了一眼对面的人群道：“村长、文老，你们昨天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人群中的文老立马害怕埋头，躲过了她的目光。

　　村长的眼神有些闪烁，回道：“本来就没有妖怪，我们这村子这么些年了，全仰仗天母娘娘保佑，从没人见过妖怪。大家谁见过？”
　　后面一阵‘没有’，‘没见过’的声音此起彼伏。
　　“昨天我敬你们是仙人，好好接待了你，没想到今天你们便恩将仇报，将怪物招来祸害我们村。大家绝不放过你们这群邪道士！”

　　穆琴冷笑一声道：“不放过又能怎么样呢？我们是仙人，大不了立马御剑飞走。妖怪就在这河里，今天它非但没吃到我们，还被打了几拳，现在肯定在窝里怒不可遏呢，说不定等会儿还要饥火烧肠呢。
　　你们这群农夫胆敢对我们不敬。等我们飞走了，就等着那水妖来吃你们吧！哈哈！”

　　断石村的村民见她肆无忌惮的样子，嘴上又说得言之凿凿。不由得都害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