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缥缈录》希声无名

13、蛟龙入海

　　断石村的村民见她肆无忌惮的样子，嘴上又说得言之凿凿。不由得都害怕起来。
　　村长被她吓得退后一步，说：“这……这……大家莫怕，怪物已经回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是呀，是呀。”周穆琴懒倦地招招手：“怪物都已经走了嘛，再也不会回来啦。叶凌，给他们一袋银子修桥。那我们这下就两清咯，村长和各位村民们，那我们现在就彼此再见咯。
　　嗯，不对。应该是再也见不到你们了。记得代我们向河妖问好哦。”
　　周穆琴放出了白色的九龙剑，侧身跳了上去。
　　蓝袄姑娘小声求到：“恩公，你不会真的扔下他们不管吧？求求恩公。”

　　“大家不要被这个道姑的鬼话诓骗了。我们这几十年都没见过妖怪伤人，以后肯定也不会……”
　　穆琴转了个身，歪着头问：“既然这妖怪比你家养得大黄狗还听话，那你们又何必拿着锄头棍子跑这么远来赶我们呢？村长大人，你的腿又何必抖呢？怎么不让那水妖直接吃了我们呢？”
　　她哼了一声说：“我们是你们村儿请来的道士，今日那河妖被我们揍了，必然会算在你们头上。本来收了钱还打算帮你们办事。
　　我话就撂在这儿，你们最好想清楚。这妖怪是被我们引出来的，我们自然也有办法收拾它。不过现在你们既然这态度，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们现在就飞走，以后也不关我们事了。
　　留下这叶圣尊都没有除得掉的妖怪，你们尽管去试试这江湖上还有谁敢接手？”

　　村长还想说什么，却被后面的人拦住了，断石村的村民陷入混乱的讨论中，场面上一时‘嗡嗡嗡嗡’到处作响，仿佛一下子飞来了千万只绿头苍蝇围着垃圾打转。

　　楚牧心不动声色地走到她的身边问：“你是打算如何？救？还是不救？”
　　穆琴看也不看他说：“天尊和诸天神佛向来只渡有信之人。”

　　那群人看上去似乎商议好了，齐齐转过身来，上前迈了一大步。
　　把贺元修和逸如几个站在前面的吓得退了退。

　　突然，那村长双手抱拳过头顶，双腿跪下。穆琴这下反倒被吓了一跳。
　　“道长！望道长救我等性命！”
　　后面那一众村民也齐刷刷地跪下，气势有如排山倒海。
　　“望道长搭救！”

　　周穆琴看了他们两眼，双手抱怀，鼻子朝天一哼。
　　“你们一会儿要杀我们，一会儿要我们搭救。这是你们说怎样便是怎么样吗？我们天风人的面子往哪里放？”
　　那村长也是识相，为了让穆琴消气，举起巴掌抡圆了就往自己脸上抽：“是我这个当村长的混账，让道长生气了。”
　　“我们一群邪道士，只会害人，不会救人”
　　啪，啪，“是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妖怪都是我们几个施妖法唤来的。”
　　断石村村民们连连磕头道：“道长们大慈大悲！道长们大慈大悲！”

　　潇潇、凤萤等人心软，上前向穆琴劝解道：“师姐，你看他们的样子也怪可怜的。我们就帮人帮到底吧。”
　　穆琴转头漠然地看着她俩：“你看他们可怜？哼，这天下可怜人犹如雪地夜行者，他们中不少可是在怀里揣了把杀人越货的刀呢。”

　　穆琴傲慢地昂着头，对众人道：“要我帮你们也不是不可以。”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又是连绵起伏一阵磕头声。

　　“但你们今天的态度让我很不愉快。我现在很怀疑你们的诚意。”

　　“道长，我们再也不敢了。”村民们见道长们愿意搭救自己喜出望外，连连保证，
　　“我们什么都听道长的，道长指东，我们不敢打西。”

　　穆琴见群众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说：“那好。明天我们会再回泗水河施一次法。
　　既然你们如此诚心，那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证明自己的忠诚。
　　今日，你们便自行在村民中选出九十九名精壮阳盛的。
　　明日，这九十九人就在这河岸边上以自己的肉身阳气摆出血魂摄心阵，帮我们挡在四周护法。”
　　村长听完后满脸难色：“道长，我们都是些从未接触过阵法道术的乡下人，哪里会摆什么阵法呢，那水妖如此凶恶，一般人怕是难以招架。”
　　穆琴放出九龙剑在村民头顶上转了一圈，恶声恶气凶道：“怎么？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在前面和妖怪拼死拼活，你们这群贪生怕死的在后面坐享其成？信不信我把你们全村的妇孺丢河里当诱饵？”
　　村长被她的话吓得不停磕头，双手不停地摆：“不，不，道长千万不要误会，我只是怕万一摆阵不成，反倒误了道长大事。我们马上就去选人，马上就去。”
　　“等会儿，我们会发给你们符咒纹的样子。今晚，就把生辰名单报过来。明天早上，这九十九个人，脸上涂满公鸡血，照着我们给的符咒纹画于木板上，手拿着到泗水河边集合，听我们的安排。”
　　说完，她便带着其他人往回村的方向离开了。

　　天风众人此前从未见过大师姐如此凶狠的样子，大家被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
　　整个晚上几乎也没人敢主动向师姐搭话，大家虽然觉得师姐的太不近人情，可也默默地将分给自己的任务完成了。

　　是夜，周穆琴见身边的凤萤、潇潇、逸如都入睡了，便偷偷起身，摸过宝剑和法宝就向外走。
　　现在正是清明时节，春寒料峭。穆琴穿过村子来到夜晚的泗水河边，一路上冷风习习,凄神寒骨。
　　薄薄的雾气从河中蒸腾而起，盘绕着沿岸的槐树向上，又堆积起来，使得眼前的一切都笼罩在一层飘渺的轻纱里。白惨的月光照在雾和树杈上，投下飘忽诡异的影子。远处群山黑魆魆的，仿佛一个个魁梧凶猛的巨人。

　　穆琴放出青龙丹，口念法诀，那圆球放出一人大小的光圈，正好罩住她。
　　那光晕散出的瞬间，她忽然觉得余光之处仿佛有影子移动。
　　她收回青龙丹，回头四顾。
　　除了树丛里的嗡嗡虫鸣以外，周围依然是静悄悄的一片，远处黑森森的树影不时随风摇动。寒风还送来了不知哪家院子里的，家犬遥远而悲哀的几声嘶吠。一切毫无异常。

　　穆琴重新施为法宝，向断桥的河中心慢慢走下去。

　　夜间的河水因为涨潮变得浑浊而迅猛，如果停下仔细分辨，能看见河底部一条条湍急混乱的暗流。她小心地操纵着青龙丹尽量避免撞上暗流。不时有大小各异的江鱼若无其事地从她身边游过，也有一些小好奇鬼，被这发着青光的大球吸引过来，轻轻往壁上撞。

　　她借着宝光，凭着记忆，沿着今天那水龙出现到逃走的方向，沿途细细探查。水底比岸上要更加安静，耳朵像是被微微按压的方式堵了起来。陪伴她的只有河水相互摩擦所发出的闷响。比起在岸上，操纵青龙丹的感觉变得更加笨重，虽然她没有接触到河水，但河水加诸于法宝壁上的压力和推力也全部由她的真气承受。为了减小阻力而缩减球内体积，也让四周变得更加压抑。

　　穆琴突然感觉脚底震动了一下，她立刻调整法宝的方向回望，黢黑的视野中只有法宝的光与簌簌的水流相交。光晕处有局部鱼鳞鱼身出没又隐入洪流之中。

　　宝光照在河底的石滩上反映出阴森的荧光。在这晦明不定的环境中，不时可以看到些活物从阴暗起伏的河底沙中拱出来，细小的眼睛闪出些光，又消失在那些小洞里。这种令人肉麻的小动静在余光处不断的出现，令人感觉仿佛被监视着一样。

　　她在水底寻找了许久，终于在河底一斜滩处的巨石边缘发现了北海贝的贝粉痕迹，这是她上午攀在水龙背上时留下的一点‘小礼物’。
　　稍稍检查，她果然发现这巨石下面隐藏着一个大石缝口，外面长着水草隐蔽。她想也未想，便分开水草向石洞深处游去。

　　青龙丹宝光消失在石缝口的一瞬间，后面的水流突然波动了一下，又马上消失了。
　　这石缝进去是一条可供一人通过的石道，石壁长满了青苔，摸上去，甚是滑腻。
　　她顺着暗道向前游，过了许久，凭着大概的方位感觉，这地下暗流恐怕是斜着插入了浮罗山方向。
　　她突然感到前面水流气息变化，原来是前面河水分成了两股。她思想片刻，便沿着向上的洞子行。
　　从断石村一直跟随着她到处的黑影看见青龙丹的移动方向，也连忙跟了上去了。
　　前面的青龙丹闪着青光不紧不慢地移动着，水中的影子一边借着石壁遮掩，一边亦步亦趋地跟着。
　　突然，青龙丹加速前行，‘影子’一愣，从隐身的地方闪出。
　　‘影子’感到上方的水压突变，他抬头去看，立即感觉到身后有人扼住他的右膀，左边有利器抵住他的脖子。
　　他身子一矮，挣脱对方的桎梏，又转身与其相对着后退，想拉开距离。
　　黑暗中一只柔而有力的手拉住他的身子，两人之间，突然青龙丹宝光大现。
　　周穆琴那张原本稚幼可爱的脸在荧光中显得别样的诡异莫测。
　　她一脸冷漠地说：“受了攻击还不立即把御敌法器放出来，德仁真人是这样教徒弟这样找死的吗？”
　　宝光一亮，楚牧心全身神经也立即放松下来，他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道：“我既已知道与我对战的人就是师姐，又何必要用什么御敌法器呢？”
　　这个男人轻浮的态度让周穆琴有点儿不开心。

　　她忍着火说道：“不，你不知道，你也不能因为你只在这洞道看见我一个，就确定和你对战的人一定是我。就算和你对战的是我，那你就一定能确定我对你没有杀心吗？就算我的本意不是杀自己的师弟，难道我就不会误杀你吗？”
　　她掰过楚牧心的头让他向后看，面前赫然横着一根北海赤鲸的筋炼制而成的丝刃，其细如丝，其利如剑。刚才他后退的步子要稍稍大些，撞上去恐怕腿就没了。
　　这个时候，楚牧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他脸颊上的柔荑，纤柔微凉，细腻温香。
　　穆琴收回手，袖子一挥收回了赤鲸筋。
　　她两手交抱在前，问到：“一直在后面跟踪，很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