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缥缈录》希声无名

11、天高凭鱼跃

　　隐约夜色中有一个女人沿着村中小路向左边山道的方向行。

　　女人走得急急匆匆，没有注意四周。
　　突然，一个男人闪身从道旁的大树后跳出。
　　女人被吓了一跳，正要放声大叫，男人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道，“是我。”
　　粗糙的大手上散发出血腥油腻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女人反而镇定下来，狠拍了那手一下，在安静的山腰上发出响亮的‘啪’的一声。
　　“恶心死了，滚远点！”
　　男人吃痛搓着手背，看着女人厌恶的样子，心头火起，想要发作。
　　可他好像又想到什么，忍耐思想了半天，终于放松捏紧的拳头。
　　“东西，你得手了吗？”男人闷声问。
　　“那是当然，我多聪明呀，”女人满脸得意，“我就说，小时候我爹就不该吝啬那几个钱，应该送我去学跳舞，说不定我现在早就进教坊给皇上献舞了。”
　　“东西呢？”男人不耐烦地摊着手。
　　女人犹犹豫豫的从贴怀的地方掏出一个符篆，伸手递过去。
　　男人大手一挥，却抓了个空。
　　女人把符篆紧紧贴在胸前，用两手护住，小心翼翼地问到：“你的师父……你师父真的能帮我和汪公子在一起，永享荣华富贵吗？”
　　男人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反手将符篆抢出来。
　　“要不然呢？你以为凭你就能弄到汪公子的头发吗？嘁，你能靠近他身边百米吗？”
　　女人见符篆被抢，心里越发觉得没个着落：“大牛，你……你可不能骗我。我们可是曾经订过亲的。”
　　男人头一扭，吐了一啪口水：“我呸！老子这辈子最丢人的事就是和你这种贪财忘义的女人订过亲。老子是瞎了眼看上过你。”
　　女人一副害怕他发怒的样子，说：“我们……我们，我们可是好说好散的。”
　　男人呵呵冷笑了两声：“你放心，老子以后跟着师父修仙，看不上你这种蠢俗物了。我倒是为那汪公子可怜。”
　　男人背起手看着远处的断石村，深吸一口夜里清甜的空气。
　　他夹起那叠成方片的黄纸，伸到女人的眼前轻蔑的摇了摇，问到：“你别指望这个天风徒弟画的符就能保你和那汪公子结上姻缘。那天风的圣尊连泗水河妖都除不掉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只有师父，师父他老人家才能真正的保你心想事成！
　　我也就是因为师父说我还和你有点因缘未断才帮你。
　　你和那些汪公子，鸟公子结上了亲，我才能真正摆脱你这个累赘。
　　快滚吧！要是让天风那些人察觉出来，师父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看着李翠连滚带爬地向山下跑去，大牛的心里充满了报复得逞的快意。

　　看不见李翠的身影以后，他才放心地向这小山的一侧悬崖处行去。

　　一位身披玄色氅衣、头戴藤笠帽的男子立于悬崖之上，静静地观望着远处暗波汹涌的泗水河。青纱由帽檐两边垂下挡住了旁人的目光。他有一双默然的鹰目，剑眉压眼，直挺的鼻梁，薄唇冷峻如冰，身形颀长高瘦，宛若高原上狩猎的狼，冷傲阴沉的表象下潜伏着危险。
　　“师父，李翠把东西送过来了。” 大牛毕恭毕敬地向他奉上了那张符篆，“她把那些天风门徒的名字也一并写上了。”
　　他接过黄纸展开，暗红的印记在鬼魅的法印上绽放如同深林中的血杜鹃。
　　“苏凤萤，袁潇潇，贺元修，李逸如，只有四个人的血呀。”他叹到。
　　大牛慌张的说道：“天风这次一共来了七个人，除这四人以外还有两个男子和一位小小姐。我马上就让那李翠去把剩下的人的血也弄来。 ”
　　他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到：“这次下山的天风众里不但有天风首徒楚牧心，还有叶家人。看来那两位男子就是他们了。”
　　他撇了一眼大牛，摇了摇手中黄纸：“这两个人可不会像他们一样蠢。”
　　大牛略顿一刻，咬牙切齿道：“那我就正面和他们干。”

　　“蠢材！”他轻蔑地说：“你以为受了我一颗天元菩提丹，就能和德仁挑选出来随他修行多年的弟子相抗衡吗？
　　更别提叶家那公子，不但他的一双父母都已早登仙籍，他自己乃是……”
　　他突然止住。
　　大牛连忙下跪，悔道：“是弟子胡说八道，师父莫怪，师父莫怪。”

　　他看着微星迷茫的夜空，说：“你的根骨本凡俗平庸至极，哼，不过命格倒是危中显奇，颇能为我所用。
　　挑选你出来，就是为了为尊上，完成万古未有之使命，而天风，楚牧心终将成为你的拦路虎，他日必与你有终极一战。你需勤练准备。
　　对了，剩下那个女孩儿也不可掉以轻心，她能随天风弟子中的顶尖高手下山，说明天风对她也颇器重。”
　　“师父，”大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脸红得夜里都在发光，“其实我还有个小愿望，望师父成全。
　　现在我已和那李翠断了红线，希望师父能写个和合符，帮我和那天风的姑娘牵在一起，让我俩能成为道侣双修。”
　　‘真是个庸俗之物，’他心里不屑地想，又说：“你知道那姑娘姓甚名谁，可有她生辰八字？”
　　大牛兴奋地答道：“知道，那小姐叫周宝宝，生辰我还再去问。”
　　他心想，‘真是蠢不可及，难怪被天风的人当傻子一样戏耍。但为了让他好好卖命，现在还是虚与委蛇于他。’
　　“哼，你若能弄来那姑娘的生辰与头发，我可以随手帮你一把。”
　　“谢谢师父！还有，师父，那些天风的人真的除不了泗水河妖吗？”大牛面带忧色。

　　“连叶倾城当年都没有下手，现在你还指望这群小子？
　　泗水河患不在其妖，而在人心。
　　楚牧心这小子一百年也破不了河患！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失望，适当的时候，我会好好‘帮助’他们的。
　　除不了河妖，天风崽子们的真元也可供其饱餐好一阵子了。”

　　第二天一早，众人就起来梳洗准备。
　　李翠今生第一次上花轿，还是由俊美无俦的天风仙人所护送，更是趾高气扬。
　　她的脸白得像涂了半斤面粉，不仅在双颊染酒晕妆，蛾翅眉之间贴着荷花钿，一身绣着鸳鸯云鹤的红色喜袍紧紧地裹在身上，满脸得意洋洋的神色。
　　为了不伤及旁人，他们也没有找别的轿夫来挑轿。就由楚牧心，贺元修，叶凌和力气奇大的李逸如上阵。
　　来得江边，潇潇正扶李翠上轿，她突然一把抓住了木框，慌张地扭头问到：“等等！万一这河中真的有妖，那我可怎么办呀？我又不像你们这些仙人，我可不想死。”
　　楚牧心安抚她道：“李姑娘放心，有我等在四周护着，万不会有事。”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们门里叶圣尊都没办法的妖怪，你们……”
　　穆琴一把拉住她的手臂，那眼神让李翠感觉仿佛刺到她心底。
　　她说：“收人钱财，忠人之事。没有这样的觉悟，也就不接这样的生意。
　　我会陪李姑娘一起坐上这轿子。再借苏师姐的法宝天蚕线一用，此法宝是用来捆魔兽的，刀砍不断，火烧不融。我们两人手绑在一起，河妖扑过来，谁都跑不了。李姑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叶凌满脸担心地说：“轿子上最是危险，是河妖攻击的第一目标，让我上换你去罢。”
　　穆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真是小孩子，什么都敢说，你这让李翠还怎么上轿？”

　　“你替我上去？你是让我和逸如两个小师妹来抬你这个大男人咯？”
　　穆琴一怼，叶凌立刻羞得涨红了脸，想不出反驳的招。
　　她一手抓住李翠，看也不看她道：“上吧，出了事我陪你命。”
　　李翠本想立刻答好，可她多了个心眼儿，‘这小孩看上去功夫也不济。和她绑一起，万一河妖咬到她，我就跑不了了。如若真出事，我可是要让楚大哥保护我的。’
　　李翠堆笑道：“咳，我怎么会不放天风的高人们呢？妹妹多心了。我俩这就上轿吧，什么法宝啊就不用啦。”

　　众人在河边耽误了半天，丝毫没有发现在身后浮罗山的悬崖上有一个黑暗沉默的身影。

　　身影注视着这一群年轻男女抬起那富贵百子花轿向泗水河上的吊桥走去，就像美丽又天真的蝴蝶飞向铺天盖地的蜘蛛网。
　　他摊开右手，一瓣晶莹剔透的幽昙花瓣卧在掌心。
　　这时，突然一股清风袭来，那幽昙花瓣飞了出去，混入漫山飘散的桃梅花瓣中，打着旋儿悠悠地向河水的方向落。

　　四人在吊桥上晃晃悠悠地抬着轿，潇潇和凤萤一前一后，一个吹唢呐一个敲锣。
　　所有人都紧张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却没人在意那小小花瓣浸入水面，又向河底沉去。

　　那花瓣被卷入一股河底暗流，迅速如活物一样游动，时而又转了个弯，像闻见血腥的鲛鲨向河底石缝的深处游去。

　　凤萤见他们闹腾半天，水面也毫无动静，停下来说：“这么半天了，还不见河面有异动，恐怕我们这次是要失望而归了。”

　　河底深处的鱼儿是最先听到动静的，巡游的大鱼像被看不见的界线挡住一样停下，小鱼团团打着转，人类所不能及的声波和语言在传播，然后是水面附近的蝴蝶和鱼鹰，它们的声音悄然改变。
　　叶凌突然止住了身子，侧耳倾听。
　　贺元修抱怨到：“叶弟，怎么……”
　　“河中有东西，大家小心！”叶凌喊到。
　　轿子中的穆琴一手从怀中掏出青龙丹，一手拉住李翠。
　　四人才放下轿子，一条三人粗的水柱突破河面汹涌而出，将半空中飞过的鱼鹰撞了个血碎，但那水柱没有减慢半点。
　　李逸如和楚牧心迅速将青索剑和昊天元始剑放出，一青一炎两道剑光如两只猎鹰向水柱斩去。
　　没想到那水柱竟能左右摆动，剑光一接触到，便如同碰到软滑湿泥，一吸一转便被弹了开来。
　　仿佛因为受了两剑相撞的力道，那水柱外面竟然腾起道道波纹，在阳光下发出道道银光。
　　这一切都发生于片刻，水柱撞破了喜轿，同时，穆琴张开青龙丹的防御罩，将李翠和她二人装于其中。
　　下一刻，她立刻感受到罩子外面有什么东西狠狠的咬了上来，从罩里向外看只是银白一片。
　　吊桥上众人见二人被捉，也是大吓。
　　苏凤萤唤出紫嫣帛，丝带卷入半空，紫金霞光登时化作巨型腾蛇欲将水柱缚住。
　　叶凌使出五火七禽扇，空中火随强风席卷而至，赤焰真火最克水患，五朵真火转个不停，连成环状，将水柱逼在当中。
　　楚牧心见昊天元始剑未行，立即从背上抽出后羿弓，此弓弓身乌黑，弓弦赤金，弓背碧绿如玉，刻上古文字。他手上捏诀，三支火箭立现右手。
　　拉弓，放箭。三箭齐飞，直指那青龙宝球后一丈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