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你》半尺流水

12、出游（二）

　　大巴司机A在这条路上已经开了千百遍，拉过无数的游客，闭着眼睛都能开来回。这次旅途又一路顺畅，被大巴司机B远远抛在后面的他心有不甘，起了争胜的心。对自己技术自信的他，开始铆劲追了起来。在那个急转弯的时候，大巴司机A放弃减速，成功转弯后，带着胜利的笑容又来到一个拐角。
　　拐过的又一个角是一个事故现场，最最前面有巨大山石滚下，砸道路上的车辆造车三车追尾，大巴A夹在中间，看样子应该是及时刹住了车，损坏并不严重，车上的同学们有些下来看热闹，正在围观。没有人会想到在这山路上竟然有车超速疾驶，拐弯也不减速，一切都猝不及防。
　　“吱------------”急刹车的声音就像司机临死前发出的悔恨咆哮，伴随着“哐--”的巨大声响在山林中不断的回响。
　　刘青山让小曦曦不要乱跑的话刚刚落音，小曦曦就被车的一个急转弯甩倒在过道上，还没等刘青山将他抱起，伴着尖叫小曦曦被碰撞产生的巨大冲力甩向前方。刘青山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刘青山从眩晕与疼痛中清醒过来，周围充斥着呻吟和哭泣声。而刘青山正趴在破碎的挡风玻璃处，上半身在外面下半身在车里，胸口正压在挡风玻璃破碎的边缘处，正有人在车内外抬他，就是挪动的疼痛让他清醒过来，刘青山用力起身，有人从后面扶着他，刘青山能感觉到那双手的颤抖。刘青山用尽力借着后面人的力气站好，靠回头一看，是许建。
　　许建眼睛通红，仔仔细细的看着靠在身上的刘青山，压抑着悲痛用扭曲的声音说：“我看你搭在那以为你……..，还好你没事。”
　　刘青山强忍着一口气，等胸口的疼痛缓解直起身来，有血从头上留下来，刘青山用手抹了两下，看着并无大碍的许建，忍着疼颤抖的问：“方明远还好吧，冉冉呢，冉冉怎么样？同学们都还好吧？”
　　许建早忘了只见过一面的苏冉冉，以为刘青山还在迷糊中发音不清楚，说：“小明去后面劫车了，山路视野不好，不能再发生追尾了。我们这个车上的同学大多没受很重的伤，只有前面坐的几个同学受伤很重，我们都不敢动，尤其是你。幸好后面来了几位旅行的大哥，他们带着我们救人的。”看着头上的血又冒出的刘青山，许建告诫自己不要哭出来，扶着刘青山往车下走，继续说：“山子，能下车的都下车了，我就看着你趴在那，一动也不动。我不敢动你，我真怕。”
　　刘青山拍拍许建的肩膀，许建的衣服上早沾满血迹，这一拍又多了一片，混在一起分不清了。
　　下车后，又是一片惨不忍睹的景象。刘青山还来不及道谢，帮着许建抬刘青山的黑衣大哥就又跑去了前面事故现场帮忙。
　　车后的路上躺着很多重伤的人，有的在动，有的不动。有的在哭，有的没有声息。有些女同学一边哭，一边坐在重伤者面前用衣服堵着伤口，希望能少留点血。而还能行动的男同学都去前面救人了。
　　许建说前面很惨，他们坐的大巴只是前部受损，前面的车就没这么幸运了，在两辆大巴中间的那个小轿车已经成了饼。
　　刘青山看到曦曦妈妈在路边哭，并没有看见小曦曦的尸体，深吸了一口气，问许建：“小曦曦？”
　　许建面色黯然，回答道：“曦曦找不到，他妈妈腿受伤走不动，他爸爸去找了。”
　　刘青山心巨恸，身体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他离开许建的搀扶，往回走，说：“我去救人。”
　　许建惊道：“不行，你受伤很重，我先扶你过去休息。”
　　刘青山用袖子抹干净又留下来的血，站直身子走了几步。又看了看许建一走一拐的腿说：“我没事，只是头破了，刚醒过来有些晕，比你要好。”
　　许建理解刘青山的心情，他也想快去救人，里面都是他的朋友，他的同学。
　　刘青山的心情很沉重，那些转移出来的伤者里面没有苏冉冉，尽管知道这次苏冉冉会没事，但还是担心。
　　大巴A被前后夹击的变了形，车门正好挤到旁边的山壁上打不开，有人将后面的挡风玻璃全都凿下来，形成一个能容许一人通过的救命口，有人站在中间挤压变形的小轿车上接应里面送出来的人。
　　苏冉冉还在里面。
　　刘青山进不去，避免添乱，他也加入搬运伤者的行列。据救出来的还有意识的同学说：苏冉冉与姜聪他们在车前最里面。车前也变形的厉害，搬运出来的伤者还要绕过后面的大巴，更是加重了救援难度，又都是自主营救，没有专业人士，速度更是慢的不用说。
　　刘青山和许建绕过大巴A到残存轿车时，闫郝刚刚被抬出来，和上一个救出来生死不明的同学相比，闫郝还是有意识的，他还有力气揪着一名穿西装大哥的领带命令道：“小聪还在里面，立刻马上把小聪给我弄出来。”
　　这时，有人惊呼：“什么味道？”
　　“汽油味，是汽油，油桶漏了，要爆炸了。”有人大喊。
　　面对随时会爆炸的情况，可以参加救援的人瞬时逃离的一大半。
　　将闫郝救出的两位西装大哥低声商量了一下，给还在车里的同伴打了声招呼，然后不顾闫郝的挣扎将他抬出危险区。
　　又有人出来，刘青山上前接应。
　　是苏冉冉，苏冉冉被后面的人推着爬出车子，一眼就看见守在外面的刘青山，忍了好久的泪瓢泼而下，用满带鲜血的手抓住刘青山，一字一句清晰的说：“小聪还在里面，他被压住了，青山，求求你，求求你去救救他。”
　　刘青山将苏冉冉交给许建，爬了进去。
　　姜聪的脚环部分被变形的座位死死的压住了，里面仅剩的西装大哥没有放弃，一直在拉，在拽，在想办法。
　　姜聪看见刘青山进来，问：“冉冉出去了吗？”
　　刘青山点点头，用力的掰变形的座位，希望能够多处一丝缝隙，让姜聪的脚出来。
　　姜聪半趴着用不上力气，知道冉冉已经脱险，松了一口气，没有了顾忌。姜聪另一种脸上，决绝道：“找个东西砸吧，骨头敲碎就出来了。”
　　刘青山骇然。
　　姜聪又道：“能活命就好，不要有顾忌。”
　　刘青山与西装大哥对视一眼，环视四周，发现一截钢管。
　　刘青山拿在手里，不知所措。
　　西装大哥接过，让刘青山扶稳姜聪的腿，用佩服的语气对姜聪说道：“忍着。”
　　在姜聪压抑的忍痛声中，刘青山又听到了呻吟声，越来越响。应该有人从昏迷中醒来。
　　呻吟过后，片刻，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刘青山，快过来，我再后面，快来救我。”是刘志超。
　　刘青山安抚他：“刘志超，你没事吧，姜聪被卡住了，等会，马上就好。”
　　刘志超尖叫：“怎么就两个人，别人呢？”
　　刘青山紧紧的按着姜聪的腿，对刘志超说：“车里空间太小，进不来。”
　　刘志超不再言语，偶尔发出一两声呻吟声。但时间不长，外面的吵杂声又响了起来，隐隐约约的传来“爆炸”，“快走”声。
　　刘志超警醒,问：“怎么啦，怎么啦？是不是要爆炸了？”
　　刘青山与西装大哥正用力将姜聪向外拉，还没来的及回答，许建从出口爬了进来，边爬边焦急的大喊：“青山，快点快点，油漏的太多了。”
　　刘志超听了，挣扎起来，大叫：“刘青山，你骗我，许建，快点来救我，先救我。”
　　许建：“刘志超，你等会，等闫郝出来。我们马上救你。”
　　刘志超听不进去，一边用力的挣扎，一边撕心裂肺的呼喊：“我不想死，快快救我，我动不了。”
　　刘青山顾不上刘志超，他和西装大哥终于将姜聪挪了出来，姜聪脸上都是汗，疼的浑身打颤，用不上力气。
　　西装大哥在前面，刘青山在后面，抬着姜聪一点一点的向前挪动，许建进不到深处，只好又退到入口处。
　　姜聪终于挪了出去，刘青山回头看了看几近崩溃的刘志超，对许建说：“你和这个大哥把姜聪扶到安全的地方去吧。我去帮刘志超。”
　　时间紧迫，容不得许建多说，只好听刘青山的，两人合力先将姜聪扶着离开。
　　见刘青山没有丢下他，又返了回去，刘志超安静下来。经过观察，发现只是身子被变形的座位卡住，并不是很紧。可能因为碰到了头，才会有短暂的昏迷，加上一时慌张，刘志超并没有发现这些情况。在刘青山的帮助下，很快就从座位上挣脱出来。
　　刘青山怕刘志超有别的伤一时没法先想扶着他慢慢出去。没想到刘志超并不领情，怨恨的瞪了刘青山一眼，将刘青山推搡在身后，自己快速向前爬，在出口处推开到赶过来的方明远，爬走了。
　　方明远早就对他不待见，见他如此更加不上赶着去管他。转身爬上车，将收伸进车内对刘青山道：“青山，来，快出来。”
　　刘青山没有将刘志超的行为放在心上，对方明远说：“等会，我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同学。”刘青山在车里来来回回，仔仔细细看了两遍才从车里爬出去。
　　刘青山从车里爬出来，正打算安原路回去。在转头是的余光里，好像看见…….，刘青山心一沉，从事故发生开始一直憋着的一口气，这口气是使刘青山强行忽略这惨烈景象，抓紧救人的动力。可是刘青山的手在颤抖，他全身都在颤抖，他趴到两车挤压的轿车残骸边缘处，抓住露在外面的小手用力拉出半截身体。
　　是失去生命的小曦曦，应该是在车祸发生的那一刹那，被甩出来了吧。
　　再用力，却拽不出来。方明远见状，想帮忙，却因空间原因，无法实施。
　　汽油味越来越浓，裸露出的地面都被汽油覆盖，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
　　方明远很是焦急，说：“闪开，我看看。”
　　刘青山已经知道结果，却依然闪在一旁，天真的希冀方明远能给他带来奇迹。
　　方明远熟练的摸摸小曦曦的颈部，翻开眼皮看了看。神情黯然，向刘青山摇摇头，说：“我们快离开吧。”
　　“不，不，不。”刘青山不能接受，他慌乱的摇着头，嘴里没有逻辑的小声说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又回去，蹲在边缘处，双手插进孩子的腋窝用力向外拖拽。
　　方明远阻止他：“青山，他已经死了，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很危险。后面会有救援的人过来的。”
　　“危险。”刘青山抬头看了看方明远，：“对，很危险，明远，你快走。”
　　方明远不能理解：“我们一起走，快。”
　　“不，”刘青山大声拒绝：“我要将小曦曦带回去。他的爸爸妈妈在找他。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我阻止他就好了。”
　　“这跟你没关系。”方明远不知道刘青山发什么疯，只好强行想拖他走。
　　刘青山力气却更大，他推开方明远又重新抓住小曦曦，大叫：“你快走，不要管我。”
　　刘青山的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小曦曦沾满鲜血的脸上，又划落的地上，冲出的泪痕就像小曦曦救生的渴望。
　　方明远不能放刘青山自己在这，他在旁边用力推动车头，尽管这并不起多大的作用，但是最起码心会发泄一些心理的难受。
　　在刘青山徒手掰弯一片铁块后，小曦曦终于被抱了出来。
　　方明远不多说，拽着抱着小曦曦失神落魄的刘青山就跑。
　　刚刚跑出车祸现场，背后就传开轰鸣，紧接着一声巨响，伴着惊叫声，刘青山被后面的热浪冲的扑倒在地。
　　热浪过后，刘青山紧紧的将孩子抱在怀里，努力坐起身，环顾四周。
　　人们都张着嘴在说什么，喊什么。刘青山耳朵轰鸣，什么都听不到。终于他发现了人群中小曦曦的父母。他站起身，一步一步的向那走去。
　　小曦曦的妈妈也看到了他，等她看到刘青山怀里抱着的孩子，她捂住嘴，死死的盯着，想过去却做不到。时刻注意曦曦妈妈的曦曦爸爸也发现了刘青山，看着刘青山一步一步的走近，双手托举将孩子送到面前。
　　曦曦妈妈将孩子接过抱在怀里，瘫坐在地上痛哭。曦曦爸爸留着泪向刘青山道谢，如不是刘青山冒着危险将孩子的尸体带回来，留在火海里的小曦曦就变成燃烧过的骸骨，甚至再也找不回来了。
　　刘青山陷在无尽的自责之中，不愿接受这真诚的谢意。不顾别人的疑惑，流着泪一遍一遍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直到身体和精神再也承受不住，陷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