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熊本鸽鸽

3、三

　　每个春夏换季时，这个地方都会连着下好几场雨，在杨老汉的世界里，这并不是一个好东西。一天大早，老汉起来烧了一大锅开水，在一个木桶里放了几瓢米糠，把烧开的水倒进去，用一根木棍搅了搅，就提着桶往猪圈的方向走去。外面的飘着雨，石板路上一个水坑接着一个水坑，不一会儿脚上就沾满了泥。“这雨下的呀，年年都这德行。”老汉自己嘟囔了几句。到猪圈的了，老汉把猪食倒进猪圈，看着黑猪说：“好好吃，胖些好。”老汉又顺手拍了拍猪，暗暗的笑了一下。“这够一大家子吃的了。”想到这，老汉一手把木桶放在猪圈门边，一手拴住了门，沿着石板路走到大门前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手里在兜里摸了几下，拿出一个红皮子的烟，在仅剩的几根里抽出一根，又把手伸到石头后面，拿出一小匣火柴，划了几下，把烟点了起来。老汉吸了几口后，长出了口气，一团烟雾四散开来。他闭着眼，又吸一口，接着又吐出来。不一会儿烟就烧了半截。他习惯的往坡下的马路上看，这段路，还是泥巴路，平时过往的车很少，也是，这么旧的路，几个有车的人愿意来。老汉看着这些，又叹了口气。
　　今天有些例外，路上过了好几辆车，黑的白的，老汉把一些没见的车都见过了。老汉盯着这些钢铁怪物，笑了笑：“北京的车比你大多了……”北京？杨老汉还真去过。“哎，北京呀！”老汉叹了口气又往路上看去。就在这时候，一辆黑车开来了过来，一把方向打滑，甩了出去，一屁股滑下河堤，打了几个滚，掉到河里。老汉看到这些，眼里睁得大大的，呆住了。缓过神来的时候，把烟一扔，跑下坡去。
　　“嗨，来人呀，有车掉河里了，嗨……”他四下招手。倒是来了些人，这时候车只在湍急的河里露了个头。“没救了，没救了……”张家二小子叹了句。“这真是造孽呀！”老汉看了看，也摇了摇头，有啥办法呀。的确，有啥办法呀，这里离县城有段距离，就算有人来救早都没用了。“去去，给县里打个电话，说一声，这车翻着也得要他们知道呀！”村支书招呼旁边的人说。村里人在这儿看了一会儿，都散去了。杨老汉背着手，走了回来，到大石头前时，看见烟熄了还剩了一小截，就捡了起来，吹了两下，装在兜里，走进屋里去了。
　　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掉在河里，想捞起来谈何容易。县里处理速度还算快，第二天来了好些人。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来一大家子穿着讲究的人，一个年轻女人看到平静的江面，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就呆在那，不闹也不说话。倒是一起来的老太太，一个劲儿的哭：“你这不争气的家伙，你这走的到好，你想过我吗？”老太太跪在地上，一手拍着地，头一次一次的磕着地，“你这不要良心的，你倒是想想呀！”老太太哭着，过了一会儿，从车上跳下一个小男孩，跑到太太身边，轻轻揪了揪她的衣服：“奶奶，奶奶，不哭了好吗？”小男孩一遍又一遍的说。突然老太太一把抱住小男孩：“你这不要良心的，你儿子你都不管了吗？你这没良心的？”小男孩被老太太吓着了，一个劲的直哭，两个人坐在湿漉漉的地上，老太太不停的骂，小男孩不停的哭。那个年轻的女的，还是那样，呆在那，一直呆着。过了两天，那些人把河底的车摸到，砸破车窗，捞出了尸体。来领尸体的时候。那老太太还是那样不停的骂，如果可以，她希望骂醒了他。那女的，看着打上来的尸体，终于没法继续平静了，眼泪想决堤一样，喊着哭着。她们一家子在这儿待了三天，这一片的哭声也持续了三天。那个小男孩真的是太小了，他不懂，只是看着失常的大人一次一次的哭。
　　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都被老汉看的清清楚楚，这三天，他没有走下坡，一直坐在石头上看着那一家人，这一切，仿佛不是别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