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黄金蛋炒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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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陌生人的视线被罩着玻璃的雕花木门挡住。
冷风一吹，乱如浆糊的思想冷静下来。白凉曲起手指，指关节重重的按揉着眉间，缓解看到鲜血的眩晕感。
这毛病，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算的上塞翁失马。
不是厨师的他，便也用不着见到太多血液。
白凉站在门口静立片刻，想到昨晚写的菜谱还没送给宋子文。他套上墨蓝色羽绒服，拉链拉到最顶端，将帽子拽到头顶。
路上行人渐渐多起来，呼出的白气与早晨的雾气融为一体。
干冷的空气莫名变得躁动难忍，白凉裹在黑色手套里的手指冰冷黏腻。
看不见的眼睛钉在身上，如针，如光。
白凉拉下帽子，向墙角移去。余光扫视周围行人，模仿他们的步伐动作。
他不想引人注意，最好像空气一样不被任何人在意。
走到小巷尽头一家红漆铁门前，推门进去。里面正闹腾着，宋子文的小侄子高举一只纸折的青蛙跑来跑去，口中不时大喊不吃包子，要吃汉堡包的话。
正在看报的宋子文瞥到门外的白凉，放下报纸，推门出去。知道白凉不喜喧闹，他顺手关上木门，领着白凉到没人的厨房。
“吃饭没，锅里有八宝粥。桌上还有新买的包子大饼，”宋子文接过白凉递给他的信纸，粗略看下去，全是白凉以前的成名菜还有些改良过的菜谱。
“没吃，有隔夜米饭吗？”
宋子文惊讶的望着白凉，扶正金丝眼镜框，笑道，“有，别说隔夜饭。只要你想做菜，便是满汉全席的食材我也给你找来。”
“我不是厨师，用不着满汉全席的食材，”白凉找到小半锅米饭，凉透了的米冻成一个硬块。他略微使劲，舀出来放到白瓷盆内。
“你不是厨师是什么，”宋子文气笑了，食指弹弹手里的信纸，冷声道，“白凉，你要真的不想从事厨师这门行业，你当初就不该要死要活的向人求学，就不该让我看到你起早贪黑、花费大量精力练习厨艺的事情。
有眼的人都能看出你对厨师的热爱，你——”他望见白凉沉寂的眼神，骤然停下。诅丧的拿掉眼镜，向他示弱，“你就这幅死样子，说不得，骂不得……要几个鸡蛋？”
“三个。”
白凉心里感激宋子文停下话头，他靠在锅灶边，戴着黑手套的手为葱剥皮，扯掉枯萎的叶子，递给宋子文让他洗净污泥。
沉甸甸的菜刀贴紧掌心，久违的重量感让人失神。白凉愣怔片刻，脸色瞬间变白，惊恐的放下菜刀。
宋子文了然的皱眉，接过菜刀。
温润圆滑的木制刀柄没有一丝缝隙的贴合掌心，仿佛一体似的可以随心掌控。手腕微动，缀着水珠的葱根斩成大小匀称的碎末。将蛋清分离出去，只用蛋黄，撒些盐，用筷子搅拌，每一次翻滚都带起黄色波浪。
“两年不做饭，这时候发什么疯？”宋子文打开煤气灶，挖一些凝固的猪油倒到锅里。
“有人想吃，”白凉说。
铁锅冒出白气，猪油彻底融化烧开。白凉倒进碾松的米饭，只用铁勺背面压散还很硬的米饭，使米饭能够与油锅充分接触。
待炒到粒粒分明的时候，在米饭上浇下蛋液。趁着蛋液还没有凝固起来，颠起铁锅晃几下。快速翻炒，让每一粒米饭都能接触蛋液。
白凉一手放着胡椒粉与盐，一手颠起手里的炒锅。裹着蛋液的金黄色米粒似一道金色帘幕在空中不停的跳跃起舞。饭炒好，关火，撒上切好的葱末，倒入白瓷蓝花碗里，恰好两碗。
宋子文略想了会，肯定的说，“是昨天那位女士，她让你做的？”
“她没有让我做，”白凉脱下羽绒服，端起碗，用衣服盖住防止蛋炒饭变凉。
“她没让你做，只说了想吃，你就屁颠屁颠的跑到我这做了蛋炒饭？”宋子文拍下额头，扯着嘴角露出一抹狰狞的微笑，“我怎么不知道你那么好说话。让你继续担当京都大饭店的挂名厨师你都不愿，她一个陌生人……好吧，她一个粉丝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是不是！”
“我不想再当厨师，你的请求自然拒绝。而且，你也没跟我说想吃什么。”
白凉对宋子文突如其来的怒火很不解，家里那位女士既然请求了。不是什么大事，他自然应允，这有什么好气的。
宋子文若向他提出想吃的东西，他也会答应。但宋子文从来不说，怎么现在反而怨他。
白凉快步走出厨房，踏出宋子文哥哥家，向自己家走去。
。
唐岚还在琢磨如何让白凉答应租房给她，又不能直说自己知道他两天后自杀。要想阻止他，只能来个近身保护。
没几分钟，镂空罩着玻璃的古风木门被人推开，白凉进来，墨蓝色的羽绒服罩在手上。
他急步走到茶几旁，拿开羽绒服，露出下面两碗黄澄澄的蛋炒饭。
冒着热气的蛋炒饭装在白瓷蓝花碗里，袅袅白烟下，米饭粒粒分明。每一颗都裹着金黄色的蛋液，炒饭内没有其他黄瓜、胡萝卜、火腿肠之类的，只有些细碎碧绿的葱叶，映着金黄的饭粒分外显眼。
唐岚一脸懵逼，傻愣愣的盯着热气腾腾的黄金蛋炒饭。
“早上没吃饭，做的时候多做了一碗。想到你刚才说想吃，便自作主张的拿过来。”
白凉进厨房，拿了两个勺子出来。
唐岚瞅到似被洗劫一空的厨房，没有看到一柄菜刀。
怪不得他出去做饭，连菜刀都没有的厨房只能称为房间。
不过，她只提了一下，白凉就出去做了蛋炒饭……
唐岚羞愧的面红耳赤，手指哆嗦的接过勺子。
“不喜欢？我重做一份，”白凉端起唐岚面前的瓷碗。
“我很喜欢吃，只是没想到你会真的做，”唐岚慌忙解释道，端过蛋炒饭。放下脸皮，大快朵颐。
蛋炒饭不愧是大厨做的，即使两年没做也不见丝毫差错。米很香，每一粒都热透了。鸡蛋炒的恰到好处，没有老也不会过于油腻。就连葱末也发挥了自己的特长，给咸咸的炒饭带来一份清香。
……就是有些不对劲。
唐岚困惑的盯着蛋炒饭，又舀了几勺。
还是不对劲，跟她十三岁时吃的蛋炒饭有很大不同。不是难吃，只是带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
七年前的蛋炒饭吃到肚里有种暖化人心的感觉，能尝出白凉那时赋予这碗炒饭时的情感。似饱含温情守护，又像是沉稳坚固的海上港湾，让人心安舒适。可现在这碗只会让她赞叹技术高超、厨艺精湛，只有这些感触，不会引起她的注意。
若当年吃的是这碗内在空空如也的炒饭，只怕她根本就不会记得白凉这人。
“你在嫌弃白凉的蛋炒饭？”
突然的冷声惊醒唐岚，她无措抬头，焦急的望着低头吃饭的白凉。
“我没有嫌弃它，只是觉得这蛋炒饭带给我的感觉不同，”唐岚辩解道。
来人是位有着干练精明女强人形象的女士，她身材高挑纤瘦，墨蓝色齐膝羽绒服勾勒出完美身材。齐耳短发，盯着唐岚的琥珀色眼眸充斥着千里冰封的冷意。面无表情的神情很有唐岚小学时期教导主任的风采。
这位，唐岚同样认识。白凉的青梅竹马孔瑶竹，据说是同门师妹。但她没有进入白凉所在的厨师圈，而是当了一个西点师。
“阿瑶，语气别那么冲，”赶来的宋子文拉着孔瑶竹坐到唐岚对面，对她说，“请见谅，她一时心急。我见你刚才吃蛋炒饭的时候面有异色，是蛋炒饭有什么问题吗？”
“嫌弃的情绪那么明显只说面有异色，宋子文你何时变得这么含蓄委婉，”孔瑶竹倾身，手指钩住她面前的白瓷碗。胳膊往后伸，想端走唐岚的蛋炒饭。
拽不动。
蛋炒饭还稳稳当当的放在唐岚面前。
孔瑶竹这时才正眼看向唐岚，面上不动声色，暗下使劲。
唐岚抿紧嘴角，同样用力，眼睛眨也不眨的凝视着孔瑶竹。
她不认为自己有错，这是她的蛋炒饭，任何人都不能夺走它！
世人皆知厨师这个职业是个耗气力的活，孔瑶竹身为白凉同门师妹就说明她的力气比平常女子大些。唐岚本来就没有多少力气，即使用尽全身力气也敌不过她。
稳坐沙发的孔瑶竹神情淡然，手臂不见一丝轻颤，如一架稳定转动的绞盘。不见用多大力气就让唐岚的反抗似垂死挣扎的蚂蚁。蜉蝣撼大树，她的抵抗不过是不自量力。
唐岚攥住瓷碗边缘的手指逐渐苍白发青，青筋凸出，异常丑陋。
每一秒，瓷碗距离都会远离手指一点。
一根手指。
两根。
三根。
“阿瑶，这是她的蛋炒饭，”白凉吃完蛋炒饭从碗里抬头，看向唐岚，问，“请问味道有哪里不对？”
孔瑶竹微蹙眉头，顺从的松开手。抽出桌上的纸巾，擦净指腹沾着的油。
唐岚护崽似的捧着蛋炒饭，回答，“蛋炒饭成色漂亮，味道不错。可我吃着却觉得空空如也，没多大感触。”
白凉端着瓷碗的右手颤抖了一下又很快镇定。他唇色浅白，避开唐岚视线。
“我曾听过国外有人能吃出每位厨师做菜时的感情，没想到我国也有，”宋子文扶了下眼镜框，问唐岚，“女士，请问你的名字。”
“唐岚。”
“唐小姐，你是想在这租房对吗？”
“你在说什么鬼话，”孔瑶竹率先反对，“白凉，你想让她住在这里？”
白凉微蹙眉头，飞快瞟了眼紧张的唐岚。他闭上嘴唇，默默的玩着手套。
“阿瑶，你不是想让白凉恢复以前模样吗，”宋子文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语气略带嘲讽，“现在有个顶好的机会放在这，你要因为自己的小情绪而放弃？”
“这算什么好机会，”孔瑶竹愤愤叫道，“她明显对白凉有企图，孤男寡女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请你不要侮辱我对白凉的崇敬，也请不要肆意污蔑我，”唐岚呛声，胸口剧烈起伏，“照你这样说，孔小姐的青梅竹马白凉便是个见色起意的流氓，随便碰到什么女人都会想入非非。”
“阿瑶，我们怎么谈的，”宋子文插话道。
孔瑶竹住了声，神情阴郁。
“白凉，一：回京都大饭店当个挂名厨师，”宋子文伸出第二根手指，“二：让唐小姐租二楼书房。”
“……你知道答案，”白凉不咸不淡的回答，起身回房。
客厅一时无人说话，令人尴尬的寂静袭来。
“阿瑶，唐小姐只是粉丝。她只想让白凉变好，没有其他意图。”宋子文对孔瑶竹说，余光盯着唐岚的反应。
唐岚神情坦然自若，舀一勺蛋炒饭，细细品尝。
宋子文说的对，虽然话里的暗刺让她难受，却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对不起，”孔瑶竹眼里的冰霜褪去，真诚的向唐岚道歉，“白凉一向不懂得拒绝人，这个性格常常成为得寸进尺之人的借口。你说的对，他做的蛋炒饭味道确实变了，听过关于他失去味觉的传闻吗？”
“难道是真的？”唐岚诧异的问。
“嗯，”孔瑶竹苦恼的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些话反而不好说。几天后我跟宋子文就要离开，我希望你租房后能注意下白凉，跟我们说说他的情况。”
“这算是变相监视吗？”唐岚反感的问，紧皱眉头，“有病就去治，能治的病拖成心里的癌症算什么。我想租房，但不想用这种出卖别人的方式来得到自己想要的。”
“这不是监视，我们只是想知道白凉近期情况——”
“——请不要再说！”唐岚离奇愤怒，为白凉有这种朋友而气愤，“以爱的名义就可以伤害他人吗，就算扯着冠名堂皇的名义也掩饰不了伤害人的内在。白凉真倒霉，有你们这样的好友。”
她一口气冲出去，憋的心里难受。喘不过气只能张开嘴唇，从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缓过来，立刻懊恼的锤头。
完蛋了，居然跟白凉朋友这样顶嘴。租房的时候看来是不要想了。
屋里的宋子文垂下眼睫，眼神复杂，“我跟你说过唐小姐是位不错的人，她会让白凉‘活过来’。”
“我……只是有点不甘心，”孔瑶竹端起还剩下的蛋炒饭，仔仔细细的吃净，“让他痛苦的请求我说不出口，即便这痛苦能让他浴火重生。蚊子，你有唐小姐的电话吗？”
“有，她的资料我晚点给你送过去。”
“只希望……她真的能让白凉活过来。”孔瑶竹低声呢喃，凝视着白凉卧室的视线似要穿透墙壁。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黄金蛋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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