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腌萝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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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下了场大雪，天未亮，月犹明。
早起上班的唐柯做好早饭离开，唐岚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楼道不时响起各种杂音，蹭着楼梯走路的沙沙声，应是晨起锻炼的老人。高跟鞋的哒哒声大约是三楼刚毕业的实习生。
睡不着的唐岚一骨碌爬起来，打开黑色背包，找出藏在最深处的医院单子。这东西还是别让母亲看到，看到了她怕是心底又会怨自己。
翻出打火机，啪嗒一声。圆形出口冒出一簇橘色火苗，点燃薄薄的一张单子。
待到纸张燃尽，唐岚安下心。躺回床上，打通大一的辅导员电话请假。
有时间了，才好去阻止白凉自杀。
卧室逐渐被晨光占满，唐岚跳下床，对着镜子看到自己及腰长发。在医院化疗吃药早就将头发给整没了。
真好啊，头发还在。
唐岚梳顺长发，在脑后绑成利落清爽的马尾。
梳洗完毕，到厨房倒了杯白开水。电饭煲还插着电源，确保里面的早饭不会变凉。打开盖子，笼屉里放着两个白馒头，下面是红薯粥。
饭桌上还有一碟自家晒的萝卜干，萝卜是青萝卜，切成块，没有削皮。晒的皱巴巴的青皮上沾着些辣椒粉，看着很有食欲。清爽有嚼劲，辣味之后是淡淡的甘甜。
想吃的时候从罐子里拿出来，放些香油、葱末与香菜，拌匀后与白粥一起吃十分香。
唐岚盛一碗红薯粥，喝一口热腾腾的汤，从喉咙暖到胃。红薯是红心的，软糯香甜，连带着粥水都有红薯的香气。
小时候的唐岚喜欢将红薯用勺子捣碎，捣的碎碎的像是泥，再放上白糖搅拌，几口吃完。唐柯每次都斜着眼睛瞟她，对唐岚磨叽的行为表示‘小孩子就爱多此一举’。
吃完饭，唐岚麻利的洗碗刷锅。喝下感冒药，做好后她背起背包，关门出发。
有了昨天的探路，今天到白凉家没有浪费多少时间。
青石板上的雪被人扫到路边，白的雪参杂黑的泥，却只显出雪的脏污。有人在路上泼了水，约莫几分钟后就冻成冰。
唐岚下车推着自行车慢慢往前走，绕开冰面，停在白凉家门口。
白凉家的房子有些年头，似乎是六七十年代的建筑。围墙的涂鸦像是两代人的作为，明显不同。绿漆的铁门掉了许多漆片，露出下面花白的铁皮。二楼窗户全部被厚实柔软的黑窗帘严严实实的遮住，看不到一点东西。
她靠在路边围墙，眼神发虚的想：上前敲门，直言租房的话……白凉会答应吗？
铁定不会的，本来租房就是宋子文一个人的主意。她昨天跟他说的话，宋子文也一定会告诉白凉。
主动邀请自己的粉丝入住？但凡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这样做。
而且……前世从2008年12月份的亚洲区大赛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白凉。加上白凉2010年自杀后的六年，那就是八年时间，他还是她认识的白凉吗？
恰在此时，铁门移动的咯吱声传到耳边，唐岚又惊又喜的望过去。
身穿黑色高领毛衣的男人从只够一人过的铁门出来，黑发过长遮住眉眼，淡色的嘴唇近乎无色。身形消瘦仿若一张纸片，他两手戴着黑色手套，手里捏着几张写了字的信纸。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白凉，倒像契诃夫书里的套中人。
唐岚认识的白凉即使沉默无言，也自有一番温和沉稳的气质。他在电视上不多话，不帅气，不幽默。但只要开始做菜就是个天生的发光体，任何人都夺不走属于他的光芒。
哪像现在这样有着行将朽木的死气沉沉。
白凉低着头大步向前，步伐迈的很急，有一种在躲避追捕而慌不择路的感觉。
唐岚赶紧追过去，来不及看路。一脚踏在冰面上，喜闻乐见的摔倒。她直挺挺的正面倒在坚硬冰冷的路面，额头与石块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砰。
唐岚当场懵逼，脑子空茫一片什么都想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摔倒在偶像面前，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
“伤到哪了？”有人问。
不大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尾音轻柔，犹如三月细雨。仔细听，还能听出温柔的清亮声色。
唐岚听出这是白凉的声音，瞬间脸如火烧。急急忙忙的爬起身，鼻下流出温热的液体。
白凉半蹲在唐岚旁边，视线瞄到鼻血，身体晃了几下，慌忙撇过头。他摸出方格手绢递给唐岚，移开目光，不去看她。
“我没事，这点伤不算什么，”唐岚惋惜的看着手绢，肉疼的拿来擦鼻血。“我会洗干净还给你的，你有事就先离开吧。”
白凉点头，又问，“真的不用去医院？”
“不用了，真的，没必要去医院的。”唐岚笑着回答。
白凉拉着唐岚胳膊将她扶起来，低头望着手里的信纸。视线迅速掠过唐岚，担忧道，“是不熟悉这片路吗，我可以带你去医院。”
唐岚惊讶的瞪大眼睛，“……你知道我。我是说，宋子文昨天真的跟你说了我的事？”
白凉点头，依旧看着手里的信纸没有直视唐岚。
“我发誓，刚才的摔倒绝对不是故意的。”
唐岚怕白凉知道自己是他的粉丝后，将自己刚才的摔倒当作吸引他的计谋。她虽然想阻止白凉两天后的自杀，想与他交好。但绝不会用这种卑鄙无耻欺骗人的方法来接近白凉。
“我知道，”白凉说，“外面冷，要不，你先到我房里等等。我送完东西再与你说，可好？”
唐岚惊讶后高兴的笑弯了眼，忙不迭的点头。
简直不能再好了，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啊。
白凉带路，走过绿漆铁门。一条一米多宽的水泥路连起院子与主楼，路边种着许多花草果树，柿子树上还挂着几颗干瘪的橙色柿子。围墙一簇簇细密的蔷薇藤爬上墙头，下面搭着一个鸡棚，棚里器皿都在，却没有鸡鸭等物。
水泥路左边搭了一个葡萄架，架下一个蓝皮大桶像是外面卖烤红薯的炉子。右边辟出几块长方形的地，应该是种菜的，但现在上面唯有厚厚的白雪。屋角放着一坛坛大小不同的陶罐，一堆堆做菜的瓶瓶罐罐都挤在旁边看不清原样。
唐岚看着那些蒙尘的餐具器皿，内心有几分心疼与恍然。
原来，白凉他真的不做菜了。
如果有人对她说，厨师界的天才白凉不再做菜，放弃厨师这个行业。她一定会认为对方在胡言乱语。
任何看过白凉比赛或者随意一场节目的人都能肯定的说，这个男人热爱厨师这门手艺，他天生属于厨师这个职业。
看来两年前的亚洲区比赛真的伤害到白凉的厨师魂，以致打击的他再也不做菜。
唐岚目光跳过紧闭的厨房门，轻声叹气。她坐在大厅沙发，环顾这间干净但空旷冷清没有人气的房子。
这里不像是家，倒像是可以借宿的酒店。
客厅宽敞明亮，头顶水晶灯闪烁点点莹光。正对面是一堵墙，上面空无一物，但能看出以前是挂过东西。旁边一扇闭合的原木门，是厨房。
沙发右边一点是一架博古格，只在下面两层放着些杂志书籍等，其他地方都没有放东西。透过博古格能清楚的看到后面是餐厅，饭桌挺大，是八人桌的圆形桌，上面盖着桌布，像是很久没用了。
“白开水可以吗？”手拿冰毛巾的白凉问。
他把手里拧干的冰毛巾递给点头的唐岚，到餐厅倒一杯热水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身体其他地方有没有异样，真的不用去医院吗？”白凉巡视唐岚周身，静默片刻，说，“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身体最要紧。其他问题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你也不像那种死缠烂打的粉丝。”
“谢谢，不过我真的没问题，”唐岚头靠沙发，将冰毛巾放在鼻梁上。深入骨髓的冷激的她浑身颤抖，惹来白凉忧虑的眼神。
唐岚对于白凉不再做菜的疑惑放到一边，满脑子只有白凉好温柔、好体贴的话刷屏。她偷瞄着侧对着她坐的白凉，视线凝聚在他两手的黑手套上。
两年前明明没有戴手套，是因为冬天吗？
他头发过耳但很干净清爽，额前发丝遮住眉眼，看不清此时的神色。秀气直挺的鼻梁下是一张薄薄的淡色嘴唇，嘴角紧抿无形散发出一股忍耐压抑的色彩。身形挺拔消瘦，能看清毛衣下凸起的肩胛骨，两腿尤其的笔直修长。
唐岚记得他那双裹在手套里的手，骨节分明，匀称修长，不像厨子，倒像个钢琴家。但两者也算有个共同点，就是有着厚厚的茧子，不过厨子的茧子在握菜刀的虎口处，钢琴师在指腹有茧子。
她想到那双手炒菜的时候，右手轻松随意的颠着手里的铁锅，泛着莹润光泽的蔬菜在空中翻滚跳跃。大火时迅速晃几下，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就便做好了。
想着想着，她饿了。
唐岚艰难的咽下唾沫，耳畔听到清晰的咕嘟声。
白凉抬头，问，“哪疼了？”
“没有疼，就是……饿了，有点想吃蛋炒饭，”唐岚在白凉担心的眼神下不自觉说出心里话，话出口。她立刻尴尬的解释道，“我不是想让你做，我也没有那么大脸。你就当我突发奇想，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白凉缓慢眨着眼睫，嘴角勾起一点微小弧度。他眨了下眼，那点微乎其微的笑意似晨间露水迅速消逝，神情重新归于死寂。
“我要去送东西，你等我一下好吗？”
“好，”唐岚松口气，庆幸白凉没有将她的话当真。
白凉起身，在唐岚的注视下走到一半又回头拿起衣架上的墨蓝色连帽羽绒服。罩着玻璃的雕花木门轻轻关上，白凉的身影消失在绿漆铁门后面。
唐岚啜饮温开水，竭力绷住脸，不让得瑟笑容溢出嘴角。
她粉的这个人好棒！
不过，这样容易相信陌生人真的好吗。让她一个人呆在家里，也不怕丢东西。
她一口气喝完开水，拿掉鼻梁上的毛巾。额头与鼻梁的痛楚减轻，鼻血也不再流。在卫生间洗净鼻孔旁边干涸的血渍，将毛巾拧干搭在架子上。镜子印出她的面容，不算好看，也不难看。眉眼秀气，看着乖乖的。
镜子照出斜对面的餐厅景象，高高的檀木供桌，一鼎镀金香炉点着几支香烛。香炉后面有着两个靠墙的长方形东西，蒙着白布，但能猜出是遗照。
真奇怪，既然点着香烛那说明是自己的亲人。又为何蒙上白布，好像羞于看到似的。
唐岚想不通便放下这个问题，她盯着干净的鼻尖，回想白凉看到鼻血那瞬间的表现。
他晕血，不会错的。
真要命，一个厨师晕血，明明两年前什么毛病都没事。
唐岚闷闷不乐的叹气，为白凉感到难受。他本该在厨师界发光发热，可现在……
好可惜，难怪他要自杀。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腌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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