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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锋芒初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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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道丰年瑞,丰年事若何。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
清晨,湖面雾气缭绕,旁边的树枝上都结了厚厚的冰霜。
合欢殿中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殿中跪了一地的宫女,一个青瓷茶杯已经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宣告了它的命运。
林采苹脸上怒意十足,咬牙切齿:“皇上昨晚真的宿在了长秋宫?”
“是。”跪在近前的一个宫女缩着身子回道,“昨晚皇上在德阳殿不知怎么的就到了长秋宫去了,今早长秋宫的宫人都吓了一跳。”
林采苹白皙的五指紧握成拳,“德阳殿!”这个女子一进宫,便分走了她的皇宠,现在,竟然让皇上去了长秋宫,贱人!
长秋宫中,进出的宫人脸上都带着笑意,皇上多年都不来长秋宫了,昨晚竟然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这里,早上大家都被吓了一跳。
皇后重得圣宠,他们这些宫人,日子也能好过一点了。
素锦的贴身侍女阿湘给她梳着发,一边问:“皇后,今日可要进些不一样的膳食?”
素锦神色淡淡,“不必,与平常一样便可!”
阿湘躬身应了一声,便退下安排。
素锦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感叹,原来岁月沉淀的,是这般美好。
雪纷纷的下了,宣明殿里素瑶披着厚厚的白狐毛披风,抱着暖炉,站在廊下看着雪,花圃里是特意移种过来的青竹和梅树,风雪里依然傲骨挺立,倒也多了几分韵味。
轻咳了一声,便听到了身后急匆匆的脚步,接着,便是青莹无奈的话语,“姑娘!外面寒气重,小心又着凉了!”
素瑶看她紧张又无奈的神情,知道她生气了,拉着她:“好了,我回去就是了!”
身后的宫人都低着头,跟进去,这位红贵人进宫已经一个月了,却身子虚弱,不宜出门,一步都没有踏出过宣明殿。
不过皇上依然很是宠爱,几乎天天会来探视,什么好的药材、东西,都会往这里送,可他们却从未见过贵人脸上有一丝喜色,东西送来时神色淡然的收下。
皇上过来时,也是不冷不热的接驾,偶尔心情好时会和皇上下几盘棋,心情不好时,便将皇上冷落一旁,自己捧着书看。
皇上竟也不生气,该怎么宠着便怎么宠着,即使受了脸色,也是心情大好般。
要说贵人唯一忌惮的,那便是她带进宫来的贴身侍女,青莹姑娘。
青莹姑娘一句话,贵人怎么样都不反驳,有时候还会像做错事的小女孩一般,给她赔笑,而贵人身边一应事务,都是青莹姑娘亲自打点,从不假手于他们。
有时候,她们都有些恍惚,这个贵人到底是存不存在的。
青莹扶着扶摇回到寝殿,“姑娘,青意传来消息,兖州、豫州今年雪下的特别大,有几个郡已经出现灾情了。”
素瑶皱眉,眼角一抬,却看到了纱帐外人影闪动。
抬袖掩嘴,不停的咳嗽,青莹连忙去给她顺气,“姑娘!”
看到扶摇的眼色,立即领会,“来人!快去将汤药拿过来。”
“是!”外面应了一声,随后便没了人影。
扶摇喘了口气,“把详细情况写出来,告诉蓝石今年的药材多屯备暖身补气的,告知紫翎,衣坊多储备棉絮,钱庄拨出银子收购木炭,让青意多注意各方动向。还有紧紧的盯着林府。”“是!”青莹说完,便见她气喘湍急,连忙出去端药,没想到刚出寝殿,便看到了一个小丫头端着热气腾腾的药正往里走。
她见到青莹后,连忙躬身将药送到青莹面前:“青姑娘,这是贵人的药!”
接过药,青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犀利,似乎想从她身上看出什么,不过小宫女似乎很怕她,萧瑟着身子,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青莹端着药说,“你下去吧!”
“是!”小宫女连忙应声退了出去。
转身将药拿进寝殿,但却没有给素瑶喝,反而一股脑倒进了一个花瓶里。
素瑶此时气息已经缓了不少,“怎么了?”
“刚刚端药进来的小宫女有些不对劲,姑娘还是先吃药丸吧!”青莹说着从一个小匣子里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拿给素瑶。
素瑶服下后,“这药是老头给你的?”
“师傅怕姑娘在宫中的药被人动手脚,便给了我这个!”青莹说道。
素瑶笑了笑,“青莹,你会不会也认为,我任性了?”
关匣子的手一顿,随后转身看着脸色苍白的素瑶,“姑娘,师傅是心疼你,我们都是师傅一手教养大的,他对你的关爱,胜过我们任何一个。”
青莹跟在素瑶身边这些年,看得到她隐忍颓废的痛苦,向恒也知道,所以他才会同意她进宫。
原本希望她能够一世长安,可若她抱憾终生,抑郁而亡,他们如何忍心?
素瑶握住她的手,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心头暖意升腾:“此生有你们,有师傅,阿瑶何幸之!”
三天后,风雪肆虐了几日,至夜里也没有减弱停止的意思,殿前的梅枝竟被雪压断了不少。
刘隆过来想见素瑶,却被青莹拦在寝殿门口,“皇上,贵人今日身子不舒服,已经服了药睡下了。”
刘隆皱眉,“她没事吧?”
青莹依旧躬着身:“服了药,正昏睡着。”
“我去看看!”说着进前一步。
青莹寸步不让:“皇上,贵人病中容易着凉,皇上还是明日在过来吧!”
“你放肆!”刘隆身边的内侍吴公公忍不住斥责,“皇上想进去,是你一个下人敢拦的吗?”
青莹不反驳,也不退让,正在僵持间,里面传来咳嗽声,青莹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走进那层层帷帐,“姑娘,你怎么样?”
素瑶从噩梦中惊醒,额角满是虚汗,“我没事,谁在外面?”
“是皇上!”青莹有些担忧的替她拭去冷汗,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冷上许多,殿里早早燃起了火炉,但还是没有什么用。
素瑶深喘了口气,“他这时候过来,一定是有要事,给我更衣,让他进来吧!”
“姑娘!”青莹皱眉,“你身子都这样了,怎能?!”
“无碍,我有分寸。”素瑶掀开被子,青莹连忙取了厚厚的衣服给她换上,再披上暖和的披风。
刘隆在外殿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见青莹出来,脸色不甚讨喜,“贵人请皇上进去呢!”
刘隆起身进去,吴公公连忙跟在后面,青莹身形一闪,挡在了他面前:“吴公公,贵人只说请皇上!”
“你……”吴公公诧异,怒从心起,他乃皇上贴身内侍,宫中红人,众人巴结他还来不及,如今竟有人敢来拦他?!
伸手就要给眼前这个小宫女一个巴掌,谁知,巴掌还没落下,便被刘隆喝止:“放肆!”
吴公公吓得浑身一抖,连忙跪倒在地,“皇上饶命!”
“哼,去殿外跪着!”刘隆留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青莹依旧面无表情,守在寝殿外面,吴公公面如死灰,跑到殿外跪着,心里怒火中烧,好个红贵人,今日之耻,他日必加倍奉还。
刘隆进到寝殿,见素瑶裹得如一只粽子,“你这是……”
扶摇摆手,“无碍,只是旧疾复发,怕冷罢了,冬日里比较难熬。”
“我心急,竟忘了你的病。”刘隆有些愧疚。
“你这般着急要见我,可是有什么事?”素瑶压下一声咳嗽。
刘隆迟疑了一下,“我接到奏折,说兖州有雪灾之象,你可有接到风声?”
素瑶轻咳了一声,“不止兖州,还有豫州的陈郡、汝南、安丰三郡都已经大雪半月不止,百姓饿死冻死日渐增多……”
坚持着说完这番话,素瑶已经咳嗽不止,刘隆手忙脚乱,倒了杯热茶给她。
素瑶抖着手接过,慢慢饮下才缓和过来。
青莹早已听到咳嗽声跑进来,为她将散开的狐裘披好,“姑娘!”语气里满是请求,本已弱极的身子,怎么能在强撑?
素瑶拍拍她的手,以示抚慰,又看向刘隆,边说边喘,“给我一天时间,我…写几条建议章程给你,但你务必要让那些臣子……将最实际的灾情报上来,扶摇阁也会给我最新的情报,我会让人送到长秋宫。”
刘隆见她越发喘的厉害,“你没事吧?”
青莹连忙再取出一丸药丸,喂她服下,“姑娘,你歇下吧,青莹求你了!”
刘隆也不好在留下,“你好好休息,此事我会尽力处理,你不必担心!”
素瑶在药力的作用下已经神智迷糊,点头不再说话,青莹扶着她歇下,刘隆无声无息的退出来,心中诧异,想不到她的身子竟如此虚弱,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在药物的作用下素瑶一夜无梦,至五更时便醒来,感觉胸口处的浊闷已经没有那么严重,便起身就着残烛写起了陈条。
大雪封路,救济银粮木炭必定不能准时到达受灾郡县,好在之前已经发觉事态不对,让扶摇阁贮备够了足够的物资,应可救济应对几日。
灾情严重的,需组织村民自我救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如冬天山土封冻,山上猎物必定不少,组织当地村民猎杀以过冬,安丰郡临水,蒲草旺盛,过冬不衰,可用其编制草席、围兜、茶套饰物,由官运进京,必受京中达官贵人喜爱,其他有类似之地皆可仿之,以让百姓操持其他副业过冬。
再者,令官府张贴布告,让百姓多食蜀椒、生姜、大枣、薯蓣、狗肉、羊肉、牛肉、鸡肉等驱寒食物。
由朝廷下拨驱寒的药材以及木炭,百姓可到县衙或者药铺免费领取。
经此雪灾,谷种必已冻死,春耕家中无种可拨者,官府专款可下发麰种,此种冻土可种,冬天暗萌根,来年可发芽结穗,当年赋税全免,若来年是丰年,就将种粮费天灾赋税中不加利偿还。
总之,先稳定住百姓,使他们有事可做,安稳过冬,纵不能完全自给自足,也总比到处乞食挨饿,或坐等着官府赏□□命粥的好。
另,未免官吏贪污赈灾银子,草菅人命,务必委派监察大夫出行各地灾区视察,发现贪赃枉法,罔顾百姓死活者,从重处罚。
条陈写好,扶摇松了口气,顿时感觉周遭寒气四起,额前冷汗淋淋,连忙给自己倒了被热茶,喝完之后又钻回被窝里。
无声的叹气,百姓苦饥寒,朝廷皇宫,却依旧奢靡度日,即使皇帝再勤政爱民,也无法安定民心啊!
迷迷糊糊中,感觉四肢烧热起来,很快便没了意识。
青莹进来时,便见床榻上扶摇满头大汗,脸颊浮红,嘴中还在说着梦话,连忙去探她的额头,果然滚烫不已,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手忙脚乱让人传太医,太医过来把了脉,好长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急的青莹团团转,好在刘隆接到消息赶了过来,“怎么回事?”
太医连忙行礼,“回皇上,贵人心脉虚浮,体内寒气入骨,可却高烧不退,这…这,老臣无用,不知该如何下药……”
“没用的东西,朕告诉你,治不好红贵人,朕要了你的命!”刘隆也着急了,一脚踢翻了跪在地上的太医。
“是是,老臣这就叫各位同僚来会诊!”太医爬起来连连叩头退了出去。
青莹看了一眼没有危在旦夕的素瑶,咬咬牙:“皇上,如今只有请扶摇阁下医楼的蓝石进宫了,他深的我师傅真传,定能救回姑娘。”
刘隆眼中一亮,“真的?”
“是!”
“那就快安排!”刘隆知道自己不能失去素瑶这个智囊,更不能让素锦在承受一次失去至亲之苦。
正着急间,青莹发现了案头墨迹已干的条陈,虽时间短促,笔迹虚浮,却条理清晰,字字珠玑,咬着唇,姑娘啊姑娘,你这倔脾气,该让我如何是好?
将条陈送到刘隆面前,“这是姑娘写的,想必是怕我担忧,自己偷偷爬起来写的。”
刘隆接过一看,虽然只是短短几句,但已经让他豁然开朗,看向床榻上皱着眉头睡的十分不安的女子,你到底还有多少惊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