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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螳螂捕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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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洒江梅,向竹梢疏处,横两三枝。东君也不爱惜,雪压霜欺。无情燕子,怕春寒、轻失花期。却是有,年年塞雁,归来曾见开时。
至晚,蓝石方到,想必是一接到消息就赶来的,进了宣明殿,连气都不喘一下,便给素瑶诊脉。
拿了药丸给青莹,化水喂她服下,又拿出银针,给素瑶施针,施针时刻,不能有人在侧打扰,所有人都退出了寝殿,只剩下蓝石和不醒人事的扶摇。
看着情况及其不稳的扶摇,蓝石既无奈又心疼,轻叹,“你这又是何苦?”
“云生…”回应他的却只有素瑶痛苦的呓语,这两个字,她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去铭记,深入血肉,刻入骨髓,痴情至此,怎让人不轻叹命运的残忍。
扶起她,银针有序的落在她头部、肩部和手部,着套针法,他同向恒学了一年多才学成,为的就是怕她出现意外,向恒鞭长莫及。
此时殿外却出现了一些不速之客,林氏贵人带着内侍和宫女浩浩荡荡的走进宣明殿,宣明殿的宫女连忙跪下行礼,只有青莹一直守在寝殿门口,一动不动。
而林采萍此行的目的也很明确,她派人日夜盯紧着宣明殿,可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个烂药壶子,天天窝在殿中,毫无动静,近月过去,始终一无所获。
今日终于被她抓到了把柄,想不到这个病秧子,还敢私召男子入宫,这次看你这个贱人如何脱身!
径直来到寝殿,青莹不卑不亢的躬身问好,却一步也不曾挪动。
林采萍看着层层帷帐后似乎有人影闪动,眼睛不动的问拦着她的青莹,“红贵人呢?”
“回林贵人,红贵人旧疾复发,正在昏睡,怕是见不得林贵人了。”青莹回答。
“是吗?那寝殿里面没人了吗?”林采萍眼中的不悦越来越明显,见那个人影似乎就要不见,一把推开青莹,“滚开,红贵人竟然在寝殿藏了野男人么?本宫今日倒要看看是什么人!”
青莹连忙要伸手拦住,却又拦不住,林采萍身边的侍女打起层层帷帐,里面的景物渐渐分明。
林采萍走在最前面,但看到里面的人却瞬间变了脸色,失声叫道,“皇后娘娘,你怎么会…”
素锦转身看着林采萍眉头轻蹙,三分仪态,威仪自成,“林贵人,你怎的闹到宣明殿来了,不知道红贵人旧疾复发需要静养吗?皇上刚刚下了旨意,不许任何人在宣明殿大声喧哗,以免影响红贵人养病,你怎么一进门便大声吵嚷,堂堂贵人,仪态何在?”
说着感到殿中寒气渐生,轻喝,“还不把帷帐给本宫放下!”
林采萍的宫女被素锦的声音吓得抖了抖,从未见过如此严厉的皇后,心中不免有些害怕,皇后复宠,近日风头正盛,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正想放下帷帐,却被林采萍喝止,“不许放,我刚刚明明看到了寝殿中有男子的身影,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皇后娘娘,我要搜搜这寝殿,皇后娘娘不会阻止吧?”
“你放肆,本宫在这里,你竟然还敢口出狂言,什么男子的人影?林贵人,这里刚刚就只有本宫和床上的红贵人,难道那个男子还会是床上躺着的红贵人吗?”素锦心中恼怒,阿瑶此刻危在旦夕,她竟然还来捣乱,简直可恶之至!
林采萍不屑,“那也不一定!来人,给我搜!”
身后的人正要动手,便传来刘隆揾怒的声音,“朕看谁敢!”
林采萍心里一惊,转身已经拜倒,“参见皇上。”却见刘隆并不理会自己,反而朝着素锦而去,不甘的咬了咬红唇,眼中闪过丝丝阴霾。
刘隆将素锦扶起,“皇后怎么在这里?”
“臣妾听说红贵人旧疾复发,特来探望。”素锦起身,看着刘隆,微微摇头,暗示自己没事,又看向床榻上依旧昏睡的素瑶,眼中满是担忧。
刘隆握紧她的手,让她安心,转头看向跪了一地的宫人和还未起身的林采萍,为不打扰扶摇,将人都带到了外殿。
“林贵人,朕刚刚下旨不许任何人打扰红贵人养病,你竟带着人来宣明殿大闹,看起来是朕太过宠你,让你连宫中规矩都不懂了!”
“皇上明鉴,臣妾只是听到有人来密告,说宣明殿中藏了野男子,臣妾是为了皇家声誉才赶过来的,没想到,这里竟只有皇后娘娘在。皇后娘娘一见臣妾,便大声斥责,臣妾委屈,便分辨了几句,并非有意要大声喧哗打扰红贵人休息!”林采萍跪在下首,一字一句的分辨,声音泫然欲泣。
刘隆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哦,是这样吗?”
“臣妾不敢欺瞒皇上。”林采萍抖着声音说道。
“皇后,你说呢?”刘隆看向素锦。
素锦起身盈盈一礼,“皇上,臣妾来到宣明殿时,这里便只有贴身侍候的宫女,不过在门口的时候倒是遇见了太医院的太医,臣妾没有看到其他人。红贵人确实病的迷糊,高烧不退,太医说千万不可再着凉,这寝殿的帷帐才放了一层又一层,林贵人一来,便将帷帐悉数打起,臣妾怕红贵人病情加重,这才叫宫人将帷帐放下,林贵人却说要搜宫…”
说道这里,刘隆已经不悦的一拍桌子,“荒唐,后宫之事,自有朕和皇后做主,你一介贵人,竟敢妄言搜宫?!”
“皇上息怒,臣妾知错了。”林采萍跪伏在地上,她从没见过皇帝发这么大的火,早已吓得浑身发抖。
“哼,贵人林氏,骄矜放肆,以下犯上,漠视朕意,僭越中宫,罚其闭宫禁步两个月,不准任何人探视,谁敢求情,一同论处!”
林贵人此时纵使再怒气冲天,也得打落牙齿和血吞,站起身来,目光怨毒的看着素锦,你这个贱人,今日之耻,我一定要讨回来!
林采苹被带走,宣明殿顿时安静下来,外面一番闹腾,素瑶却始终昏睡着。
蓝石从暗处出来,见到刘隆和素锦也不行礼,只是给素瑶诊着脉,随后提笔写下药方,一边吩咐青莹,“此方中有几味药材宫中没有,我明日会让人送进来。行针之后,她还会昏睡三、四个时辰,一定不能让她再着凉。”
说着又拿出青白两个瓷瓶,“白瓶里有三颗药丸,每隔两个时辰化水服下一颗,她寒气入骨,腿伤必定复发,十分难熬,青瓶里是止痛散,敷在伤处,用暖袋捂着,可缓解痛意。姑娘性子倔强,宁愿自己痛着也不愿让你担忧,你要多注意。”
青莹点头:“是!”
素锦在一旁连忙问,“阿瑶的腿怎么了?”
蓝石抬眼扫了一旁的两人,“姑娘愿意说,二位必定会知道,姑娘不愿意说,我们自然也不会说。”
刘隆拥着素锦:“阿瑶一向有分寸,她不说,是不愿你担心。”
素锦红着眼眶点头,看着床上一脸苍白的人儿,心如刀割,以前的瑶儿身强体健,勇猛过人,如今却是这般孱弱,病痛缠身,这如何让她不揪心,如何让她不难过?
深夜,素瑶醒过来,青莹正守在塌边,支着头假寐,一听到动静,便睁开眼,“姑娘,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素瑶撑着身子坐起来,鼻尖逸过一丝清凉,“蓝石来过了?”
青莹倒来一杯热水,“是,姑娘今天又是发高烧,又是寒疾复发,宫中太医束手无策,青莹无法,只能请皇上让蓝石进宫。”
顿了顿,又说,“姑娘只顾昏睡,可错过了一出好戏。林贵人今日来宣明殿大闹了一场,又出言不逊顶撞了皇后,被皇上闭宫禁足了。”
“哦,姐姐和姐夫联手唱的?”素瑶喝了口热水问道。
青莹细细回想,“不像是,皇后过来时,确实是为了来看姑娘的,不知怎的,林贵人竟然知道了蓝石在的事情,带着人大张旗鼓便要来搜宫。皇后阻拦,林贵人出言便顶撞,刚好皇上赶来便听见了,借着林贵人抗旨打扰姑娘养病,又僭越中宫,将她禁足了!”
素瑶皱眉,“这般凑巧么?”
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冒着热气的茶水,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背脊一挺,“青莹,查查皇上身边的吴公公,昨天所有的行踪,任何行踪都要!”
青莹应声之后连忙退了下去。
一夜无眠,素瑶听着殿外大雪压塌树枝的声音,和殿内炭火爆裂声,神思恍惚,不知飞往何处。
几日后,大雪覆盖,和欢殿中不复往日的熙攘,冷冷清清,就连侍候的宫女都比往日更加小心翼翼。
林采苹脾气无常,被禁足后更是每每咬牙切齿的咒骂素锦,哪个宫女不小心侍候的她不满意,都被拖出去乱棍打死。
正在思量着该如何回报素锦,忽然绿漪匆匆进来,贴在她耳边低语一阵,她惊愕了一阵后,脸色更加阴沉,“你说的是真的?”
“是,那宫女是奴婢亲自安插在迎春殿的,绝不会有错!”绿漪低头说道。
林采苹紧紧握着手中的琉璃珠,好一个梁贵人,竟然使的这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手段,若不是我林采苹命大,可不就被她得逞了!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将琉璃珠摔到地上,“绿漪!”
“是!”
半月后,迎春殿传来喜讯,梁贵人有喜了。
太医诊断出来时,梁思还不相信,“你没诊错?我只是觉得有些头晕。”
“千真万确,贵人这阵子,是否四肢乏力,不思饮食?从脉息来看,贵人有孕还不到两个月,自然没有害喜的症状,待老臣为贵人开些安胎药便是。”太医跪伏在地,解释了一番。
梁思皱眉,怎么可能,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再过一月便是除夕,皇上为了兖、豫两州的雪灾事宜,已经了半个月未来后宫,就算是有,也只是往宣明殿看望红贵人,并不留宿,自己这时候怀孕……
后宫的事情,自然瞒不了一丝半毫,太医前脚一出迎春殿,下一刻消息便传了满宫。
连刘隆都亲自过来,加以慰问并赏赐了不少东西,连日来因烦恼两州雪灾之事的郁郁之色都散了不少。
满宫的人听到这消息惊讶之余都嫉妒不已,素瑶正在棋盘上左右对弈,听到这消息,倒是没有过多情绪,依旧自己下自己的棋,一旁侍候的宫女都讶异她的反应,这位红贵人,到底在意什么?
晚上,刘隆照例过来看望素瑶,却见她一人独坐,不看书也不摆棋,面前一杯清茶冒着热气,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刘隆自然的坐到她对面。
素瑶给他倒了杯茶,“自然是在等人!”
“等我?”刘隆看着她,“有什么事?”
“赈灾之事,已经无须我多操心了,梁贵人的事,姐夫是怎么想的?”
素瑶神色自然,但面对刘隆的称呼却让他心头一哽,默了许久才说:“阿瑶,我不仅是你姐夫,朕还是皇帝,只有后宫有所出,才不会让你姐姐为难。”
“这是自然,先代贤德皇后思皇后,以自身作为彰显大汉皇后之德,亲自为武帝爷挑选家人子,为皇家延绵后嗣,连民间都有歌谣称,‘生男无喜,生女无悲,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我姐姐虽不敢比拟先代皇后圣德,但好歹入宫为后多年来,不争不妒,大方有度,进退得宜,更为皇上生下了嫡子嫡女,以她如今的心境,即使后宫再有几个贵人、美人生下皇子公主,她也必定不会对姐夫有所怨怼。”一番话,说的刘隆一阵脸红。
素瑶顿了顿,“只是,姐夫需注意梁贵人的肚子,是否真的有孕,我不是指梁贵人假孕争宠,她出自世家名门,家教良好,绝对不屑此种手段,我怀疑的是林贵人在这件事和以后的事中所扮演的角色。”
她也不想和刘隆拐弯抹角,一口气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刘隆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凉意,“你是说,林氏下了药,让梁思被误诊出身孕,以此作为威胁让梁思失宠?”
素瑶摇头,“梁思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便就范,只怕她是想利用梁思的孕肚,陷害姐姐,让姐姐陷入善妒无法容人的境地,这样,林天雄便可在前朝参奏,废后。事后,再挑出梁思乃是假孕,她便可轻松登上后位。”
末了又冷笑,“深宫真是个可怕的地方,当初只是骄矜放肆,却一眼就能看清她心事的林采萍,如今也能想出如此阴毒、环环相扣却又一石三鸟的计谋!真是不可小觑权势给人带来的吸引力!”
刘隆尴尬的轻咳一声,“依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林采萍这计谋虽好,就是性子急了些,应该就在年后便会出事,就且让大家过个好年吧。”
素瑶胸有成竹,刘隆便也放心让她去做,“对了,明日,素夫人会进宫看望锦儿,我怕锦儿一时激动说漏了嘴,或直接将人领来见你,明日你多心,避一避罢。”
素瑶听到素夫人三个字,便已经僵住,好半会才回过神,“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