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声停欲语迟》绿色晓白

6、别

　　第二天一大早，孔筠拜别了父母带着四儿离开家去到朝鲜行馆，和朝鲜使者一起赴扬州。
　　梅雨时一早起床却连孔筠的面都没碰上，又不能到大门送他，只好黯然回房，坐立不安起来，没办法只好到书房看看书。在这个叫晴遣斋的地方，两人度过了无数个日夜，因为那些书籍梅雨时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多么肤浅，就连一向引以为豪的琵琶经过乐理的解析，也发现了许多问题。
　　“我喜欢这里！”他曾经这样对孔筠说，每次来这里都像和他拼谁能熬夜，最后往往是梅雨时输，到孔筠走的时候总是得将这个包袱抱回房，有时候梅雨时故意装睡，经过孔筠的房门时就抓住不放，开玩笑说：“我们一起睡。”可是孔筠总是笑笑仍将他抱回他自己的房间，说：“别开玩笑！”这时的梅雨时总是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他的心在狂跳。所以晴遣斋在他心目中是个比天堂还美好的地方。
　　可是现在走进它却没半点心情看书，便坐到孔筠经常坐的位置上。忽然发现书桌上的纸镇下压着什么东西，就伸手去抽出来看看。是一张便条，写着：入梅前必归，勿念。
　　梅雨时将它紧紧攢住捂在胸口，不觉悲从中来——南方的梅雨至少要等到六月上旬才开始，归期遥遥，不禁黯然落泪，忍不住趴在桌子上抽泣起来。哭了没多久，忽然感觉有人走了进来，慌忙拭干泪抬起头来。
　　一个穿着华丽、身材颀长的中年人和一个谦卑地站在他身边的略显苍老的中年人一起出现在面前，梅雨时正觉得此人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是谁也不知道该不该向他行礼，而另外两个看见梅雨时这个婉转模样也愣了，三人就这样呆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地站了良久。
　　终于衣着华丽的中年人移开目光干咳了一声，开始上下打量着已经站起来的梅雨时，皱了皱眉头表示对他的无礼感到不快。梅雨时则被看得浑身不舒服，这时第三个人终于发话了：“你就是梅雨时吧？见到老爷怎么不行礼！？”
　　“老爷！？”想起来了！他就是孔筠的父亲大人，当朝的首辅大人兼国丈大人！
　　“小人惶恐，不知老爷大驾光临，无礼之处，望老爷恕罪！”梅雨时赶紧快步走到两人面前拜倒在地，浑身颤抖起来，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孔大人也没叫他起来，甚至好像没有听见他说话，只是对身边的人吩咐道：“李管家，今晚将他带到我的书房来。”说罢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连头都不敢抬起的人。
　　梅雨时也不知自己跪了多久，只知道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升起的太阳将阳光从右边射来，晃得他睁不开眼睛。去他的书房？梅雨时颓然地坐在地上，茫然不知所措。
　　但是夜晚不会因为他的惶惶不安而推迟来到，李管家按时来到南苑，将梅雨时带到了孔大人的书房。“留青精舍”——这个就是老爷的书房，果然比少爷的要大得多。孔大人摆摆手示意下人们都退下，并吩咐梅雨时坐下。梅雨时忘记了自己面前坐着的是孔筠的父亲孔丰，只是以一种惊叹的眼光环视着这个比晴遣斋大上一倍书房。
　　“梅雨时，知道今天我为什么找你来吗？”孔大人看着正在惊叹地东张西望的梅雨时平静而缓慢地问道，说着端起手边的茶曼条斯理喝了一口。
　　“小人不知。”梅雨时忙回过神来颔首答道。
　　“我吩咐筠儿传的话他都说了吧？”孔大人放下茶水继续说。
　　“是什么？”梅雨时不曾想起孔筠有跟他说过什么孔大人的吩咐啊，一时茫然地看着大人。“那么我叫你读的史书经略之作，你可都用心读了？”孔大人移开视线避开那双湿润的眼睛问道。
　　“您说的是这个，小人一直都在读，可是大概天资不够，总觉得理解不透，想问少爷吧他有时又不一定有时间，所以小人用心读了却……”梅雨时谦虚地答道，却被孔大人打断。
　　“你和筠儿到底是什么关系？”孔大人忽然加重语气问道。
　　“少爷是小人的救命恩人……”梅雨时没想到他忽然问起这个，支吾了好一会才答道。
　　“启禀大人。”一个家丁来到门外恭恭敬敬地说，梅雨时顿时松了口气。
　　“说。”孔大人将语气压了回去。
　　“敬王爷到了。”家丁答道。
　　“知道了，下去吧。”孔大人站起来说。梅雨时赶紧也站了起来，低头等待孔大人的吩咐。“明晚府里举行宴会，你回去好好练练你的琵琶。”
　　“是……”梅雨时对着孔大人的背影答道。
　　走回去的路上总觉得脚步轻飘飘的，抬头望了望天空的皓月，已经开始缺了。“何时长向别时圆”的月儿啊，为什么还要在别后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