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声停欲语迟》绿色晓白

7、月

　　这夜梅雨时抱着琵琶，抚摸着它背面崭新的刻痕，坐在床边通宵未眠。
　　那些刻痕是一首诗，很久以前，梅雨时自己写的，昨晚才让孔筠帮忙刻了上去，当时孔筠就问：“怎么写这么伤感的东西？还要刻上去？”“我写的是我以前的想法，这个琵琶旧了，等你带回了新的，我就会丢了它，到时候就让它们一起去吧。”梅雨时记得自己这样回答。
　　“筠……我总觉得不对头，可是到底哪里不对头呢？”看着东方亮起一抹鱼肚白时，梅雨时喃喃自语道。琵琶好久没弹了，自从朝鲜来使开始，陪着孔筠熬夜，根本没有时间练习，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水平，梅雨时七岁开始练琵琶，到现在已经快十年了，加上这大半年勤奋地钻研乐理知识，水平更是上了个等次，许多古筝曲甚至长笛的乐谱他都可以用琵琶弹奏出来，最拿手的是“梅花三弄”。
　　这也是孔筠最喜欢的曲子。
　　“奇怪了，为何世人都喜欢梅花，梅子有什么不好？”有一次梅雨时实在忍不住问道。
　　“梅花临寒独自开，清香高远，洁身自好，经历风雪却傲骨不折。”孔筠煞有介事地解释道。
　　“不通不通，‘傲骨不折’？梅花哪来什么‘傲骨’，那说的是梅枝吧？世人总爱牵强附会，提到梅就一定说是梅花，难道梅树浑身上下就只有梅花吗？怎么不咏咏梅枝、梅叶、梅子啊？所谓‘以貌取梅’便是如此。”梅雨时不肯继续弹奏梅花三弄，开始发表自己的见解。
　　“什么‘以貌取梅’啊？小傻瓜，你又杜撰什么啊？”孔筠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
　　“比如梅子，我就觉得梅子比梅花可爱多了，它是在寒冬中孕育，炎夏中成长，梅雨季节成熟，有梅花之因又有梅子为果，这才完美不是吗？不像富贵牡丹、羸弱石榴，一个无果而终一个岌岌可危，所以人啊也应该活出个结果来不是吗？有始有终的人生才有趣味不是吗？”梅雨时不理会孔筠的挖苦继续绘声绘色地说着，灯光下的双眼闪烁着知性的光芒，孔筠不禁愣住了——什么时候这个柔弱得让人心疼的人变成了这么自我的人。
　　“你……我没有看错。”孔筠忽然没有来由地说着。
　　“什么？”梅雨时停下来，刚好听见，不解地问。
　　“你不是一般的聪明！”孔筠忽然正色地说。
　　两人就这么相互地看着，不知道看了多久，孔筠忽然拉起他的手来到走廊外坐到栏杆上，指着天上的皓月长长地舒了口气说：“看见没有？”
　　“嗯，看见了。”两人就这么在那个夜深人静的秋夜时候依偎着坐在一起，梅雨时将头放在孔筠的肩膀上睁着眼睛看着天回答道。
　　“我以后可能会当像父亲一样的大官，会很忙，就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了，以后啊，看见它就像看见我一样。”
　　“要是天上有乌云怎么办？”
　　孔筠想了想，将梅雨时扶起坐好，两手对着月亮比了个圈圈，又放到他胸前，右手轻轻一按,梅雨时不解地看着他，黑暗里湿润的眼睛像闪烁的星辰，迷人地闪着光芒。
　　“我已经将月亮放到你的心里了，不要忘记。”孔筠拉起梅雨时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湿润的眼睛开始蓄水，等他想起帮他拭泪的时候，梅雨时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默默地流泪。
　　“小傻瓜，你不相信吗？”孔筠抚摸着他乌黑的长发，闻到一股幽香。
　　“如果连你我都不能相信，我还能相信谁？”梅雨时伏在他的胸前，哽咽着说。
　　你说过，这里就是我的家，家是最安全的地方，我除了相信你还能相信谁？你说的我都相信。梅雨时起身将琵琶放在桌上，这才睡下了。
　　晚上，南苑的下人们按照老爷的吩咐将梅雨时打扮好，送到了东苑宴客厅。梅雨时很久没这么浓妆艳抹了，离开苏州到现在一直都是素颜，今晚孔府宴请当今圣上的二哥敬王爷朱禹，弄得很盛大，许多在京为官的官员都到场了，梅雨时偷偷地从大厅旁的侧厅走出来往里看去，不看也罢一看不禁紧张起来。以前在苏州也给官老爷演奏过，可是那些都是些地方官，今天满堂的可都是京官。
　　这可怎么好，梅雨时紧张得不知道怎么办，心慌意乱地返身想走回侧厅，不想迎面撞上了一个人，梅雨时被撞倒了，那人也大吃一惊，幸好有下人搀住。李管家刚好看见，忙跑过来作揖：“平小王爷啊，快请进快请进。”回头刚想训斥梅雨时，那个平小王爷却将梅雨时扶了起来，恭恭敬敬道：“小姐，失礼了。”
　　“啊？我是……”梅雨时惊得连摔痛了都忘记了。
　　“你是男的？”来人吃惊地看了看他道。
　　“小王爷快这边请这边请。”李管家见场面不对忙打圆场，把客人拉进了大厅。
　　梅雨时羞得满脸通红，忙退回侧厅。倒了杯茶水想喝，捧起来的时候却看着自己的影子发起呆来——白皙的脸颊上被铺了粉，虽然是薄薄的一层，可是让脸部本来已经很柔和的线条更显温润起来，有着长长睫毛、眼角稍微向上翘的眼睛也被修饰了一番，平时朱红色的小嘴现在被抹成樱红，根本一个仕女图上才有的脸，如果不是自己不是哑巴，乍一眼看来加上走廊外光线不好，不知有多少人会被糊弄住。
　　演奏完了一定要马上卸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