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声停欲语迟》绿色晓白

5、归

　　“我要你。”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对身边沉睡得像婴儿的人说。
　　后来的事情就变得很自然了，首辅公子花重金买走了苏州城最红的戏子，也就是最擅长琵琶的琴仙，一起返京了，苏州府衙徐逦等着升官。
　　不过世事也有难料的时候，徐逦没有等到升官的圣旨反而被连降两级，成了个真正的芝麻官，原因就是欺压良民，强抢民女，逼良为娼等等。不管是莫须有还是铁证如山，反正上头的命令一经首辅大人就等于了圣旨，下面照办就是，于是徐逦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了。
　　“我要你。”是说我要你和我一起生活，像亲人一样生活在一起，不是要占有你，启程返京的时候孔筠这样对梅雨时说。
　　“不是想要我的人那天为什么将伞给我？”
　　“因为我觉得，仙子怎么可以被凡间的东西玷污呢，即使是雨也不行。”
　　来到孔府已经两个月了吧，从刚开始的战战兢兢到现在的应付自如，琴仙，不，应该说是梅雨时，已经觉得很满足了。每天能陪少爷读书写字，有时他出门了还能自由地在他的书房里看看书，写写字，就算是打扫打扫都觉得很幸福，只是一直陪在少爷身边的四儿倒有些无所适从了。
　　四儿总是跟他说：“梅少爷，这些杂活就交给我们这些下人做吧，少爷吩咐了我们都不能当您是下人的。”每到这时梅雨时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孔筠的男宠。这也让梅雨时无所适从，什么男宠，孔筠从回家途中的大半个月到到家的这两个月以来，根本连碰都没有碰过他，就连在苏州的那次也没有真的将他占为己有，因为他总是说，梅雨时不再是琴仙，可以有自己的生活，所以梅雨时是梅雨时自己的，不是孔筠或者别人的。
　　首辅大人孔丰可不知道这些，他曾经因此大为光火，认为一定是这个狐狸精引得自己的儿子在苏州逗留了这么久，直到儿子讲明了实情加上孔夫人求情之下，他才在梅雨时拜见了他之后默认了他的存在，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他下令，府里人谁要是将梅雨时的事情传出去，格杀勿论。这让梅雨时忧虑了很久，不会是想将来赶他走时省去许多麻烦吧，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躲在南苑里，从来不敢到东苑，当然他也没有资格去。
　　父亲是首辅大人，唯一的也是亲生的姐姐是当今皇后，继母是敬王爷的亲妹妹楚云郡主的孔筠在现在的官场新人里身份显赫，所以梅雨时的事情肯定是捂不住的，第一个闻到味道的是敬王爷的儿子小王爷朱平，因为是姻亲，又是同辈，这个已经二十的青年总是到孔府造访，对梅雨时的美貌也是惊为天人，不过此人一向圆滑，知道孔筠的身份，也不会表现得太明显，如果不是梅雨时敏感也许根本察觉不出他的眼神里竟有那种不敬的意味。为此向孔筠表示了忧虑，可是他总是说有我在谁也不敢动你。
　　“这里就是你的家，家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要胡思乱想！”孔筠点着梅雨时的额头笑着说，“父亲好像要把你当二儿子养，总叫我教你些史记之类的经略著作，说唐诗宋词不过文人把戏，叫你少看，管弦之戏倒是可以陶冶情操，所以琵琶之技千万不能荒废。”
　　“真的！可惜我不能经常到东苑拜见老爷向他请安，也没机会给他献上一曲，都忘记了他是什么样子了。”梅雨时很兴奋，确实，因为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受人重视，和以前那些追捧他只是将他当作玩物的人不一样，现在的重视让梅雨时觉得自己确实是可以在阳光下生活的人，不再是一个卑贱的戏子，所以自从听说了孔大人的“吩咐”他半点也不敢放松，每天开始攻读那些连孔筠都无法耐心读的经略史书，同时丝毫不偏废自己的拿手绝活琵琶，所以也特别钻研了乐理，善才之技更是炉火纯青。
　　又是半年过去了，三月底朝鲜使者回访明国，作为曾经出使朝鲜的使者，孔筠一时间忙了起来，又是翻译朝鲜文书又是草拟给朝鲜国王的文书，还有招待使者，每天看着那些训民正音的文字，听着训民正音，结果回到家常常跟家人也讲训民正音，闹了不少笑话。
　　可是笑归笑，差事还是得做，所以每天熬夜，梅雨时就也陪着他熬，居然也对训民正音产生了兴趣，孔筠被缠不过，只好答应，朝鲜使者走了就教他。时间又过去了大半个月，到了四月中旬，朝鲜使者终于要回国了，按照惯例，明国必须派人送他们至扬州州或者杭州上船回国，以示重视，孔筠只能拜别家里，陪朝鲜使者上路。这次是从扬州上路，孔筠走之前说：“雨时，这次是我会路过苏州，你想要我带什么回来给你？”
　　“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回来。”梅雨时缓缓地说，一双美目望着他，湿润而感伤，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他陪在身边才觉得有安全感，他一走总觉得不安全。
　　“别担心，我吩咐了下人们好好照顾你了，你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绝对不饶他们！”孔筠习惯地想点点他的额头，却被他拨开手。
　　“给我带个琵琶回来吧，总用那个旧的，觉得弦已经松了怎么调都回不到原来的样子。”梅雨时转过身去轻轻说。
　　“怎么了？一脸沉重的，不要太担心，朝鲜的使者每年都会来，到明年来的时候你也这样？还有今后的那么多年……”孔筠笑了起来，却被梅雨时惊慌的话语打断。
　　“不要跟我说以后！”梅雨时一把扑倒孔筠怀里，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真的，现在我已经很幸福了，如果可以我想永远停在这时，不要以后，因为我感觉不到我的以后，它好短好短，好像不能和你在一起度过。
　　“怎么了？越来越像娘子哭相公了，哈……”孔筠感到气氛的不同，刚想讪笑一下低头却迎上了梅雨时含泪的双目。
　　又是这种目光，跟当初让他下定决心要救他的一模一样，现在他已经在我的羽翼下安全地生活着了，孔筠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他恐惧成这个样子。这些日子来，父亲大人没有预计中地为难他，母亲大人也没有想象中地找他盘问，甚至是这两个人除了逢年过节众人一起拜见他们以外，就根本不会见到梅雨时。还有什么能威胁到他？
　　看着梅雨时远去的背影，孔筠也感到了一阵不安。
　　“也许是最近熬夜太辛苦了紧张过度吧。”孔筠不知道是在说梅雨时还是自己，就这样安慰走出书房，回房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