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声停欲语迟》绿色晓白

32、琴

　　早春二月的京城一如既往的繁华，新年的喜庆将江南的灾情掩盖了，那些灾民好像未曾来过京城一样，消失殆尽。李荣已经奉命下江南赈灾，可是对京城局势还是很暧昧，特别是皇上新年后忽然将新秀派的张元封为内务大臣，分管了元老派手中的财政大权，让朝廷一阵哗然，虽然他是德高望重的首御医张希的儿子，但是年仅二十六岁的年轻人位居与其父辈同龄的人一样的位置，朝廷仍然一片哗然。元老派始料未及，不知道平王到底动了什么手脚，新秀派受宠若惊，不知道皇上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新秀派获得了兵权而且是随意调遣的三千御林军，比元老派手下的五千需要经过皇上才能调动的京城守军有更多的优势，但是元老派多为二品以上的官员，新秀派中除了平王属于皇族，其他几乎都是些小官，连李荣也不过官居五品，怎么也说不上威望，只是人数和年龄上占着数量多、年轻的优势，现在财政大权也呈平分的样子，两派人的斗争顿时白热化。这个样子正是朱厘所想要的，只有他们分不出高下，必须想着怎么扳倒对方，他才能安安静静地想些自己一直不能想的事情，做自己一直做不到的事情。
　　局势变得异常模糊，如果不是朱厘忽然来到梅雨时面前，梅雨时还会继续奇怪，以他的性格不可能会将自己倒向新秀派的意图表现得这么明显，这很容易刺激早就已经蠢蠢欲动的元老派，将自己不惜一切代价守住的皇位陷于岌岌可危的境地。
　　“朕想看看你，看看朕的孩子。”朱厘将所有人都遣退，才将惊愕万分的梅雨时的手拉住，坐到床沿上看着他的眼睛说。
　　“陛下……”一切忽然变得明了起来，不行，梅雨时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对任何人都没有感情，眼睛马上就开始模糊起来，任由他将自己拥进怀里。你真的好傻！以为这么做就可以保护他了吗？你不知道这么做很危险吗？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梅雨时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朝鲜行馆，是元老派的地盘，才将他们独占多年的财政权分割给政敌的朱厘贸然出现在这里，是十分危险的，他赶紧推开他说：“陛下，如果是为了他，您这么做还是太危险了啊！”
　　“果然是朕的雨时，冰雪聪明的雨时，朕只说了一句话你就什么都知道了，我们的孩子以后一定也和你一样聪明！”朱厘微笑着摸摸他的脸，给他擦去泪水。
　　“您不觉得这么做很不值得吗？”梅雨时又哭了起来，抓住他的双臂说。
　　“叔叔操心下侄儿的事情，天经地义，父亲操心下儿子的事情，更是天经地义，不是吗？”朱厘低头深情地朝他高高隆起的腹部看去，“如果朕连你们都保护不了，还要这个皇位干什么……”他平静地说道。
　　梅雨时赶紧捂住他的嘴，哭着摇摇头：“陛下，不要说这种话！”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啊！
　　“放心，朕不会让他们伤害你们的，”朱厘发现自己还是像以前一样，见不得他哭的样子，否则心会一抽一抽地疼，“朕一直以为自己不能做父亲是因为天意，天注定了朕做皇帝就不能当父亲，直到看到一样东西朕才明白，这一切都是朕自己的自私决定的。”
　　梅雨时奇怪地看着朱厘命人拿进来的东西，朱厘笑着将它拿给梅雨时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很细心地放到他的身边，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放到他的怀里。
　　是琵琶，跟着梅雨时从苏州到京城，从孔府到皇宫的琵琶。“陛下……”这次，连梅雨时也猜不到到底是为什么了。“其实朕没有告诉你，朕这么宠爱你不仅因为你的美貌和你的琵琶技艺，还因为六年前朕有个爱妃林妃，她也是个演奏琵琶的高手。她虽然没有你美、琵琶技艺也没有你好，可是她是真的爱着朕的，众所周知，皇后会对所有的怀上龙子的人下毒手，可是她还是不听朕的劝告偷偷怀上了龙子，等朕发现的时候孔妃也发现了，因为自私朕在皇帝和父亲之间朕选择了皇帝，所以她没有任何罪名就被关进了冷宫，孩子还没有出世就和他的母亲一起病死了，朕甚至连他们去世都没有去看她一眼，从此以后朕再也没有对任何女人动过心，而且将注意力转到了男人身上，以为不会再有这样的悲剧发生，直到你也走上了和她一样的道路。”朱厘拨动了一下琵琶的弦，又抬头看了看梅雨时，才继续说：“朕已经辜负了林妃，不能再辜负你，朕想一直听你为朕弹奏琵琶曲，即使他们将朕赶出皇宫，朕只要你们！”
　　梅雨时忽然觉得心如刀割，眼泪更是止不住。你居然相信了我，相信了我是因为爱你才为你孕育这个孩子的话！你怎么这么傻啊！梅雨时扑倒朱厘的怀里怎么也止不住抽噎，终于大哭起来，朱厘赶紧劝道：“别哭别哭，这样对孩子不好啊，你别哭啊。”
　　最后，哭也哭累了，朱厘将他放下躺到床上，轻轻地抚摸他的头，两个人不知道对视了多久，孔筠忽然进来，对朱厘说：“皇上，夜深了，该回宫了。”梅雨时坚持要起来送他，被他强行按住，说：“不要任性，朕什么都答应你只有这个不行。”等他们走远了，梅雨时才走到门边跪下默默地流泪。孔筠回来看见他跪在地上，赶紧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说：“地上冷，着凉了怎么办？”
　　“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梅雨时站起来只冷冷地看着他问道。
　　孔筠愣了一下，好像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似的看着他。“是敬王和你的父亲让你这么做的是不是？告诉他我在你们的手里是不是？威胁他是不是！？”梅雨时忽然厉声问道。
　　“你胡说什么！?是皇上自己来的！”孔筠好像受到侮辱似的大声申辩起来。
　　“骗人！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梅雨时不会再相信你的！绝不！
　　“你……不可理喻！”孔筠一把将他抱起，用脚将门关上，径直走到床边就要摔了下去，真是受够了!
　　“你敢！”梅雨时赶紧死死抱住他大叫。
　　“哼！”孔筠干脆抱着他自己坐到床上，才将他放到内侧，盖好被子，将琵琶拿到桌子上放好，自己便径自和衣躺在外侧。“你干什么！？下去！”要不是身子不方便，梅雨时恨不得一脚把他踢下去。孔筠背对着他说：“这里本来就是我的房间，给你睡了这么久，不准我睡一晚啊？”
　　“你！？哼!”梅雨时将被子紧紧地裹在自己身上，我不信冷不死你！看你还装模作样。
　　梅雨时很讨厌他那个什么都置身事外的样子，自己明明是敬王那边的人，看到政敌这么得势居然像个没事人似的，如果不是现在在他的手里，自己绝对会大骂他一顿，并不是自己还要对他们效忠，只是觉得他装作清高的样子很可恶。
　　“你到底走不走啊？要是着了凉可不要怪我！”梅雨时以为孔筠只是发发脾气吓唬一下他，可是等了好久，发现孔筠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睡你的，管我那么多干什么？”孔筠冷冷地说。
　　一向自诩聪明绝顶的梅雨时总是能很快猜出别人的心思，可是这些天来他真的猜不透孔筠到底在想什么，外面的局势变得对元老派越来越不利，可是他却一点都不急，反而整天呆在这里受自己的白眼。“能装到这个程度，我梅雨时真是甘拜下风了。”梅雨时也冷笑道。
　　“你……那好，我告诉你，我就是嫉妒他！”孔筠终于将憋在心里的话吼了出来，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噌地站起来转身看着梅雨时。梅雨时愣了一下，心莫名地感到一阵颤抖，要动摇了吗？不行！梅雨时赶紧将被子拉上来蒙住自己的头，却被孔筠掀开。
　　“你干什么你！？”梅雨时大惊，还没等反应过来，孔筠凑过来眼喷着火焰，灼热的呼吸喷在他脸上，眼看就要印上他的唇了。梅雨时想推开他却被抓住了双手，如果是以前，虽然很讨厌他，梅雨时还是可能会冷笑一声将他紧紧抱住，可是现在……于是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只好闭上眼睛准备受死了。不过孔筠还是没有亲吻他，反而松开了他，梅雨时下意识地就给了他一个耳光，孔筠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给他掖好被子转身就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梅雨时发觉自己的心暖了一下，好像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感觉。“不行不行！”梅雨时抱住自己的头拼命地摇了摇，要将刚刚清晰起来的记忆摇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