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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离开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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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遥溪果然还是对得起他“神医”名号的,经过他的一番诊治,早晨还命悬一线的戚继荣到了傍晚便能下床走动了。
陆遥溪以为接下来的事情也会如他预想的一样:三天之内戚继荣的眼睛重见光明,然后两人桥归桥路归路,互不干涉,也互不亏欠。
但是三天之后,当陆遥溪揭开蒙在戚继荣眼上的白纱时,戚继荣却面无表情的告诉他:“陆大夫,戚某还是看不见。”
陆遥溪一听,当即愣住了。一把拉过戚继荣手,他要诊脉,他要证明戚继荣说了谎,因为另外一个结果他根本承受不起!
陆遥溪的指尖刚搭上戚继荣寸关尺脉,整个人便失去了神采。垂下手指,颓然,无助。
戚继荣的脉象浮浮沉沉,虚实不定,几乎和三天前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
黑穀的毒明明已经清了,戚继荣这些天的精神状态和身体机能也均属正常,可为什么脉象依旧如同黑穀发作时?眼睛也依旧看不见?
看着双目无神的戚继荣,陆遥溪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难道说,黑穀毒发时将眼睛伤得太厉害,所以再也恢复不过来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陆遥溪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因为对黑穀很自信,对自己的医术很有把握,他才会让戚继荣服用黑穀。如今这算什么?
戚继荣可能再也看不见的想法压得陆遥溪喘不过气来。他缓缓放下戚继荣的手腕,望着一脸茫然的戚继荣沉思许久,然后开口道:“大个子,我要是真治不好你的眼睛怎么办?”
他一向自信,如今却开始变得害怕。正因为他是陆遥溪,所以他才更清楚黑毂的毒性有多厉害,才更明白戚继荣的情况有多复杂。现在,他甚至不确信黑穀的毒到底有没有解开。按理来说是全清了,可脉象又表现出相反的一面,好像是藏在深潭里的鱼,平时不见踪影,雷雨前却会跃出水面。
听闻陆遥溪的话,戚继荣一个字也没有说。
望了眼默默无语的戚继荣,陆遥溪心里突然难受至极,因为自己的私欲让一个大好青年从此生活在黑暗中,这实在是……
懊恼、悔恨、担忧……心中似乎有千百种情绪掺杂到了一起,却不知是哪样情绪占得多些。
“你,你若是还相信我,就在药庐里住着,我会负责到治好。”陆遥溪看着戚继荣低声道。
说实话,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什么时候治好。或许三天,或许三年,再或许,是一辈子。
陆遥溪静静看着戚继荣,静静等着戚继荣回答,感觉时间被成倍地拉长了。
不知过了多久,戚继荣终于开了口:“不必了。陆大夫没必要觉得亏欠,这是戚某该受的。”
听到戚继荣如此生分的话,陆遥溪不禁愣住了。他怎么也没到戚继荣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什么意思?”陆遥溪盯着戚继荣问。什么叫这是他该受的?
“戚某既然答应了试毒,便做好了舍弃性命的准备。而现在,只是毁了一双眼睛。算起来,戚某赚了。”
赚了?难道戚继荣真以为自己会取他性命不成?
陆遥溪不敢置信的看着戚继荣,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少言寡语的大个子一旦说起话来会这么伤人。
陆遥溪冷冷一笑:“呵,好得很。你的眼睛是被黑穀所伤,要是不能将你的眼睛治好,黑穀的试药过程就不算结束!”话罢,陆遥溪愤怒的转身出去。留不明所以的戚继荣在原地。
陆遥溪不再将戚继荣的失明当成一件简单事,开始一心一意的寻找新的治疗法子。每天除去吃饭睡觉,几乎都在小隔间里待着。一方面是为了寻找有效的配方,另一方面是为了躲避戚继荣。
现在的他根本就不敢去看戚继荣,一看到戚继荣眼睛上绑着的白纱素布,他就会觉得自己是个罪孽深重的人,备受良心谴责。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一把火烧了药庐,从此不做大夫。因为:无恒德者,不可以作医。
深怀歉意的陆遥溪,对戚继荣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以前就算戚继荣将杂活儿干得很好,陆遥溪溪也会鸡蛋里挑骨头找些毛病来骂戚继荣,比方说劈柴,不是嫌戚继荣将柴火劈得太大块,不容易点燃,不好用,就是嫌戚继荣将柴火劈得太小块,很容易燃掉,很浪费。诸如此类,不计其数。而现在,就算戚继荣什么也不做,一点儿忙也帮不上他,他也不会说戚继荣一句不好的话。
平时陆遥溪动动就找茬嚷骂戚继荣,现在却处处躲着戚继荣,不同戚继荣说一句话。这种巨大的反差戚继荣自然也感觉到了。所以戚继荣决定早些离开。
陆遥溪愣愣看着突然进来的戚继荣,不知何故。平时他在小隔间的时候,戚继荣从不会进来,今天倒是例外。
陆遥溪看着戚继荣步伐安稳的朝自己这边过来不免觉得有些吃惊。戚继荣似乎有着超强的记忆力,任何地方只要摸索着走过一遍,下次就一定能正常通过。但小隔间里满满当当的,堆满了座椅板凳和放药的木架子,陆遥溪以为在这种地方戚继荣多少会碰到一些东西,结果戚继荣的脑中好像有小隔间的布局图一样,依旧通行得十分顺利。
戚继荣对着陆遥的方向喊到:"陆大夫"。
小隔间进门是东,往前走两步是桌子,桌子北面是陆遥溪制药时坐的凳子,这种事情戚继荣记得很清楚。
陆遥溪望着面前的戚继荣,忽然觉得现在的戚继荣有些像自己的三师兄。同样是眼睛看不见,话也很少,但从不给人添麻烦。可三师兄的眼疾是天生的,而大个子的失明却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一想到这儿,陆遥溪顿时心生愧疚,不禁又低下头去。
“喊我做什么?”
“戚某是来跟陆大夫道别的。”
陆遥溪一听,立马撂下札记起身喝道:“我不同意!”
这大个子是疯了吧!脉象混乱,如同黑穀毒发时,这样子怎么能出药庐!
发现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过激,陆遥溪脸上一红,瞥向墙角解释:“我,我说过了你的眼睛是被黑穀所伤,你的眼睛没治好,黑穀的试药过程就不算结束。”
“陆大夫若是一辈子治不好,戚某难道要一辈子待在药庐?”戚继荣反问,语气冷凉。
“我,我不管!你要是就这样走了,我,我就不接诊你的傻弟弟!”是否接诊戚继音似乎是他唯一可以用来威胁戚继荣的事。
戚继荣顿了顿,说:“陆大夫总是对戚某觉得抱歉,戚某留在这儿也只会对陆大夫造成困扰……”
“胡说!我,我才没有觉得抱歉。”陆遥溪立即打断戚继荣,红着脸争辩,声音越来越小。
“当真没有?”
“当真没有!”
“那陆大夫为何处处躲着戚某?”
“谁,谁躲着你了啊!是你自己想太多!”
“是吗?”
“是!”陆遥溪挺直腰杆对着戚继荣说,仿佛这样自己说的话就是变得真实可信。
戚继荣在原地停了一会儿,然后不置可否的出去。
陆遥溪望着戚继荣的背影突然异常生气:这人为什么总是冷冷淡淡的!
不管怎么说,陆遥溪和戚继荣终于重新开始对话了,隔阂的冰算是破了。
第二天一早,陆遥溪听到院子里传来练剑的声音,不禁觉得奇怪,以前戚继荣练剑都会去远处的林子,现在是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在院子练了吗?
带着疑惑,陆遥溪从屋里出来。说实话他还真没见过别人舞剑。不知那是怎样一副光景?
听到陆遥溪的脚步声,半空中的戚继荣问到:“陆大夫觉得怎样?”
怎样?要我夸你剑舞生风,潇洒风流?美得你!
陆遥溪嫉妒的一撇嘴,道:“我又不懂。”
戚继荣也没说什么,而是突然向上抛出一片桃树叶,不知道为何本是轻飘飘的东西,从戚继荣的手中抛出来却虎虎生风,像是飞镖一样。
陆遥溪还没弄清楚状况,戚继荣就执剑凌空一劈,叶子被破成两半,悠悠落下。
陆遥溪愣愣看着戚继荣,硬是半天没说出话来。
戚继荣不以为意,翩然落地,“噌”的一声将祥云剑收入鞘中。
陆遥溪信步过去,拾起地上桃叶,看着那干净利落的切口,不禁对戚继荣称道:“挺厉害的啊。”
戚继荣朝向陆遥溪声音的方向,并未说话。
陆遥溪突然想到了什么,收起笑容,瞪着戚继荣问:“你大早上的在院子里练剑,该不是要故意跟我显摆吧?”
“不是。戚某只是想说,正如陆大夫所见,戚某眼虽不能视,但耳尚能闻,并不耽误习武。”
听罢戚继荣的话,陆遥溪已经隐隐猜到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看着手中被破成两半的桃叶,不经意的问:“所以呢?”
“请陆大夫准许戚某离开药庐。”
陆遥溪望着对自己执剑抱拳的戚继荣,心中百感交集。昨天向自己证明虽然看不见但行动无碍,今天又向自己证明虽然看不见但习武无碍。说到底,就是想让自己放心的让他出药庐。要不是因为自己说如果他擅自出药庐就不治戚继音了,恐怕他昨天就已经走了。
陆遥溪看着戚继荣,悠悠问到:“你就那么想走?”
戚继荣沉默良久,然后,点了点头。
陆遥溪自嘲似的一笑,他心里明白,戚继荣要是真想走自己根本留不住。
“你想去哪儿?”
“回京城”
陆遥溪看了看手中的桃叶,过了半晌,对戚继荣道:“好,明日我送你出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