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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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威即位，改国号周，改元广顺。
谥刘承佑为隐帝，尊奉李太后为昭圣皇太后。
大赦天下，立正妻柴氏为皇后，追封故妾张氏为贵妃。大封功臣，王峻为枢密使，范质为枢密直学士，史彦超、郭崇威、曹威俱为节度使，兼禁军都指挥使。
郭崇威、曹威赐名郭崇、曹英。汉朝旧臣，留任原职，不愿为官者，准其归隐。三军将士，升级赏银，美酒佳肴，好不热闹。
此情此景，除去流血漂橹的代价，可谓一派繁荣向上。
郭威这次称帝，我费了不少工夫。量他是不会忘记我的。不久，我就从一个无名小卒升为一名禁军军官。在我上任的途中被郭威的养子柴荣截下，做了他的骑兵长官。如此变故，时来运转。
广顺三年，柴荣，精明强干，卓有成绩，被封为晋王。
显德元年，正月，郭威在弥留之际，诏曰：“晋王可于柩前即位。”
白幡高挂，素衣裹身，哭声震天，哀情四逸。
众人跪于郭威灵前，曲身低头，各怀鬼胎。
一直疑惑为何用红色表示喜庆，在我看来，那鲜艳的赤是染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血，白色不是更好吗，单纯，干净，一如事物的初始，一如我现在的心情。
此时我的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若不是眼前一遍哀号，我怕是要仰天长笑一翻。柴荣与我同军数载，他要是看不上我的能力也要顾及情分，且在之前郭威就有意提拔我，他定是不会违了先帝的意愿。
接下来在对刘崇的复仇中，柴荣御驾亲征，我当然追随左右。
两军在高平接战。
右军统帅樊爱能、何徽见对方军势力强盛，心怀畏惧临阵脱逃。投降人数不少，溃逃的士兵更多，竟然一路抢掠，大造谣言。
“朕要亲自去监军！”柴荣坐不住了，毕竟这是他即位的头一年。老子辛苦经营来的好功绩，转眼就要被人夺了去，且不说负了先帝负了百姓如何如何，光是面子上也挂不住，只叫郭威是把权力给了外姓还荒废一世英名培养了个无庸的小子，赔了夫人又折兵。
看着其他人想劝又不敢的样子，我气急。现在武人打天下，要的是实力与威望，柴荣是战功赫赫，在郭威归西之前也有些藏着揶着，好不容易得到这个位置再不出手，叫天下人看了说你柴荣只能居次位上不了大台面。同僚们，别说我赵匡胤不给情面，这么好的机会不出头，那就不是我了。
在众人无语之际，我赞柴荣英明，告退一声，冲出帐外，看着整装待发的士兵，正色道：
“陛下意欲亲征，以保山河。我等谁不效死？”我扫过整齐的队伍，体内叫嚣的征战欲望早已淹没了忠君爱国的想法，我要的是胜利，是征服。
士兵齐声相应，我见军心已稳，转身对柴荣说了我的计策。
“敌军小胜可骄，我军何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赵某愿身先前马，请陛下赐兵。”我单膝跪下。
“好！”我看不见他的表情，隐隐觉得兴奋的不只我一个。
柴荣命我与殿前指挥使张永德各领兵两千出战。
“杀——”
我身下这匹是好马，完全可以称得上高大威猛。通身枣红仿佛浴血而生，鲜亮的毛色添了一抹傲气，高亢的嘶叫让我在马群中一眼就看中了它。现在它鼻间吐着兴奋的热气，四肢并用为我阻挡了不少攻击。我来不及细数它蹄下的亡魂，又是一人扑来，我对着他胸口代表刘崇的“汉”字就是一刺，枪头没入身躯带着鲜血从背后穿出，振臂急挥，尸首在我身后一闷响坠地。
我不断向前冲杀，噬血的本能让每个人都变得失常，不能误伤我营将士，也为了避免被别人攻击，策马奋战直到前方只有敌人。
或是马或是人踏起的尘土漂浮在目与鼻之间，我环视四周，突然觉得在茫茫人海翻腾着的我已然被拉进了旋涡的中心，这么说也不太贴切，明明是我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中心么，焦点么，我喜欢。
有一人伏在马上向我冲来，我挥鞭迎其锋芒，他的马被惊得人立，我趁机削了他的人头和马首。他来不及叫喊，两具尸体压向了旁边的士兵，喊了出来。人号马嘶，不绝如缕，但那都属于敌方，不属于我方，更不会是我。突然一阵疼痛从左臂传来，没有犹豫，数倍奉还，要了对方的性命。下雨了么，流过我的眼睛，激得我一眨眼前方更加清晰，流入我的嘴，带来一阵腥甜，舔舔唇，好象有人叫我，不管了，冲。
高平之战的胜利对于初即大位的柴荣堪称得意之举，看得出他心情不错，提拔我为殿前都虞侯，与都、副指挥使同掌殿前班直，兼领严州刺史。樊爱能等望敌先逃，死难塞责，斩首以立军法。
这次战役虽胜，但暴露出我大周军队大量缺漏。大周的宿卫士兵都是累朝相承而来，人情复杂，老弱居多，贪图享逸，惰性十足。一些将领骄奢淫逸也让我十分看不过去。
一根绳上的蚂蚱，柴荣也想到了。封官第二天，我又收到了一份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高平虽胜，遗害实多。今命赵匡胤严肃军纪，汰弱留强。广募英豪，重组诸军。钦此。”
当我重新踏进军营，真的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从儿时的幻想到少年的梦想，现在是真实的吗，还是我从未清醒？
空想无用，我调来了韩令坤，儿时的玩伴让我安心，他也算得上一员勇将。
“大哥——”来人掀开帘子唤回了我的注意。
我伸手示意他坐下。
“几年不见，俊了啊。”他是个憨小子，让我忍不住打趣。
“大哥，看你说的。”他红了一张脸，我从军以来还是头一次见人脸不是泼上血染红的。
“这模样，续香火，我看成。”我勾起嘴角。
“大哥如今在军中威望实高，上下莫不折服，不要玩笑小弟了。”他顿了下，“陛下有削平天下之志，蜀久攻不下，朝中罢战之声雀起，陛下有意让您去一趟。”他一脸认真。
有意？我看是有旨吧，陛下他老人家敌不过，把我拉去当盾牌，做众矢之的。
蜀地形复杂，乍看之下确实不易攻取，但地利虽有，人和全无，蜀的暴政远近闻名，我大周吞下蜀是迟早的事。
“你再休息一下，我去交代一声就出发。”
“一起吧。”说着，我们一齐挤向了门口。
我率先走了出来，“令坤，还记得小时候吗？”那时我们在屋内读书，说明白了就是发呆，一听见鸟叫，就一起冲了出来，门框容不下我们，在我们冲出屋子的时候带垮了整个房。那是爹娘为了让我专心读书临时建的，事后我俩还一顿好骂。“这军帐不比砖头，你也长高长大了，可经不起折腾。”要监我的军，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大哥说笑了。”他对我一鞠，恢复了礼仪。
“好了，快去休息，路上耽误了，我们谁都担当不起。”我拍拍他的肩膀，恩威并施么，我也学会了。
柴荣让我到前方察看。
这巴山蜀水看了真叫人开眼，树儿草儿绿得让人心慌。
蜀往东就是唐，同属江南，相似的风景，好象又少了点什么。
果不出我所料，蜀军虽顽强据守，但士气不振，军心不稳。蜀地百姓则不满于蜀政权，想要回归中原。
我如实禀报了柴荣，八月再战，又是一场胜利。
十一月，兵锋转向唐淮南地区。
初冬的江南下着细细密密的小雨，若是盛夏那叫人真是一个透心凉，而现在只有彻骨的寒。细雨如针穿入衣衫的缝隙直达皮肤，人站在雨里像是被剥光了一样全心全意承受着它的洗礼。
将士们累了对着江南的湿冷也没缓过神来，都在帐子里窝着。我叫令坤好好研究地形人情，自己偷了个闲，去城里转转。
江南富庶，上次来就见识到了，只是那会儿花别人的钱自己没个准。
城门的守卫不是很严，没有了那人的带领还是让我轻松进入。金陵啊金陵，王气的坟墓，唐人真是喜欢自欺欺人，明明都已经知道了结果却还沉醉在镜花水月之中。不过，正合我意，迷惘已成为过去，我赵匡胤来此本就是探囊取物。
唐主李璟并不像其他君主忙于征兵赋税导致暴政乱民，若是天下太平看来他还会是一个好皇帝得了民心。
城内百姓洗衣做饭开店买卖一切如常，看不出半点乱世罹难的影子。前几日带兵行军操练习武仿佛是上辈子的事，心也安分不少，我的步子也悠闲起来，不知因为是脱下了铠甲还是别的，感觉身轻如燕啊。也许找一片地方男耕女织带孩子养牛喂鸡放弃现在生里来死里去的生活也是不错的选择。
——果然，连我也要被埋葬吗。
“小二，来碗茶。”逛了几条街，我有些累了。
“来了——客官，不是本地人吧，您来这就对了，金陵天险保您安稳着呢！”小二胡乱抹下桌子把毛巾往肩上一搭端上一壶貌似好茶。
“是挺安稳的。”那也只是现在，以后这仗还不知道怎么个打法。瞥了一眼茶碗，里边的茶水碧绿碧绿的茶叶沿着壁打着转儿，这玩意我也没研究过，闻上去挺香喝一口还不错，得破费不少吧，先润润喉，再套这小二几句话。
“那是，有太子和景王这两位骁勇善战的人物在，城门是绝对不会被敌人打开的。”
“听说他俩不太和？”说得和秦叔宝、尉迟敬德（1）似的。
“话也不是这么说，原先二皇子在时，太子性子只是阴沉些，现在越发暴戾了，估摸着是话说得冲吧，一家人也吵不开的。”小二陪着笑脸，有些做作了。
“咳咳——客官要不要尝尝我们这的招牌菜？”掌柜的发话了，脸色不太好。
“好，”不谈国事，“好。”上菜吧。
我低头抿唇，有些可怜这小二，你把皇室深宫秘事说得和自己家常饭后闲事一样，要是不被扫地出门也落得个少银子干重活的下场。
唐主李璟，其弟景王李景达，太子李弘冀，次子李弘茂（2）。
说一个皇帝只有两个儿子，我是不信的，无奈李璟藏得太好，只能让我做些无谓的猜测。李景达、李弘冀系武，而李弘茂从了李璟的性子喜欢舞文弄墨，听说李弘茂青年才俊，温文儒雅，深得李璟喜爱，李弘冀性格阴郁也只有李弘茂从中调节才得到现在表面上的一团和气，可惜天妒英才，可喜天助我也。
呵，左瞧右看，盛世太平，难道今天真要无功而返？就当作放松放松吧。
我站在路中央，看着人群来往嘈杂喧嚣，眼前有些模糊。南方与北方的差别真的很大，像这寒冬腊月，北方人早就裘皮裹身，南方人只会一件一件添衣服显得笨重可笑，小贩叫卖声也不如北方人的雄浑有力，一声黏着一声牵起人一身鸡皮。本就不该来，我抬脚转身。
突然，一记重创我胸口，谁的排骨硌得我生疼。
“小子走路不长眼啊！”我火大。
定睛一看，来人与我相似个子，星目剑眉，琼冠玉带，大户人家，翩翩公子，他不认识我，可是我认识他。
——皇甫继勋，唐将皇甫晖的儿子。
说来也巧，前几日到唐军的驻扎地探风声，得知迎战的是皇甫晖，这个与唐文气毫不沾边的男子的赫赫战功让我对他存有敬佩，宝刀已老，又传闻他满于昔日辉煌不思进取，我全当听了个笑话。他儿子皇甫继勋本是被他藏于军中照下等士卒来历练的，可自己儿子还是要关照关照，恰好，关照时被我见着了。这皇甫继勋生得一副好皮囊，又有功夫底子，将领影子，在士兵中可真算得上是鹤立鸡群。
“兄台，对不住了。”他伸出手想要扶住一个踉跄的我，眼睛却是望向路口，显然心不在焉。额头和鼻尖有些湿，大冷天是不会捂出汗的，看他衣摆沾了些尘土，应该是匆匆从营里赶来的。
军机要务？
我忍不住想，莫不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上天开眼，我赵匡胤闲逛也能逛到情报？
“对不住，对不住，我先走了。”他向我低头致歉，抬头并转身，甩袖，好不潇洒，没看我一眼，留下一个毫无诚意的背影。
爷我话没说，你小子就走了！
火上浇油，我到要看看你要去干什么。
我跟他到路口，直奔城门，要回营么，带的是口信？刚才碰到的时候，我下手并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什么夹层书信的。城门的守卫见了他连忙行礼，他摆摆手应是说免了，便在守卫之间徘徊起来。在等谁？皇甫晖，不可能，仗还没打，主将回城做什么；李璟的新命令，也不可能，要等应该去皇城。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不要想。
我停在一个小摊旁，装模作样挑选起来，稍一侧身，皇甫继勋一举一动皆入我眼。
守卫拦下一白衣男子。
男子身上溢出的文气与贵气让人不禁驻足，估摸着守卫是怀疑他是敌方军师入城攻心为上。男子顿足理解一笑，霎时给寒风添上了一丝和煦，伸手一请大方地让守卫检察，如此风采，让人不注意也难。
皇甫继勋上前呵斥一声，牵起男子就走，向着守卫的黑脸转头瞬间阳光灿烂，他大步向前，身后男子的步子一阵错乱，可怜厮儿驮着包袱随后狂奔，场景似曾相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