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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说是北上,心里也没底,只是觉得南边已经没有英雄我用武之地了。我是英雄,为什么?因为有佳人相伴。

      孤男寡女一路同行想是瓜田李下干柴烈火不能不疑啊。可是我已有妻,说不定还有个儿子,没兴趣出来猎艳。我不像李从嘉,一身书卷气小白脸多金大少爷,脸蛋和身价取其一就能招蜂引蝶,所以也无所谓带个女人上路,全当是多件能活动的包袱。

      这赵京娘也真是无趣的很,一路上多少人误会了也不吭声,莫不是还想着李从嘉?
      李从嘉还真是好命,妓院里一堆女人围着,现在我身边还有一个想着他。想起他在一堆花枝招展的女人中的青涩模样,我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

      “快到了。”赵京娘终于说话了,不冷不热的夹着女子都有的羞涩。
      “哦。”我随意应和着。

      她家和我想象中的几乎一分不差,稀疏的木条拼凑出简陋的门扉,稍稍褪色的红纸上用最朴实最真挚的对子写着平安与希望。这里住着思念游子的爹娘,我可以看见,也许他们曾抓着门,不顾木刺扎进手里尽可能的伸直脖子望向村口,也许这红纸是染上了他们鲜血,才奋力张扬着最后的艳丽吸引熟悉的目光,也许这墨迹中混着的是他们的泪水,饱满的笔尖才能写出这么殷切的期盼……也许是太久的漂泊如今只是到了一个与家相似的地方就让我感慨万分。
      “吱呀——”她抖着手,似乎是用尽全力地推门。“爹,娘,我回来了,京娘回来了,我回来了——”不停重复着,越来越大声。
      跌跌撞撞冲出来一位老汉,头上还戴着草帽,裤脚一边挽起一边放下,还带着下田回来的汗渍,是她爹,见了便死命的攥着衣角激动得说不出话。她娘也出来了,只是叫唤着她的名字不做其他,三个人定在那里,看着他们眼里隐约泛起的泪花我想着以后我回到家是不是也会见到如此的晶莹。

      又要做无名英雄了么?无所谓,我终于可以独自上路了,原来有时候被人遗忘也是相当不错的选择。正要离开,想是天随人愿可我却没有把握时机。

      “赵大哥——”好久没有人这么叫我了。
      我回头等她说话。
      “大哥救京娘于危难,又千里相送,赏脸吃顿粗茶淡饭吧。”赵京娘向我福了福,红着脸说着少有女子做出的邀请。
      “来吧,来吧,不要嫌弃。”老汉笑皱了脸,拉我进屋。
      他的笑脸生生拦住了我即将脱口的拒绝。

      果然,一餐饭大多时间都在问我的出生家境,我敷衍几句然后故意大大赞赏了我自己都不了解的妻子一番,终于使他们有所顾虑。

      饭后,我说要走,老妇连忙起身说是帮我备些盘缠,我想阻止,她进里屋关上了门,瞬间我有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你还在想着他么?”见老汉收走了碗筷,赵京娘开口,开始了我们相识以来最长也是最后的谈话。
      “谁?”我疑惑。
      “你果然还是念着他,”她顿了一下,释然道:“是啊,那么风华绝代的人……任谁也是不会轻易忘记的……”她转过来,盯着我的眼睛。

      我第一次看见她的眼睛,却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另一个人……
      也是第一次想念仅有一面之缘的人……

      “我第一次看见,有人就算是在肮脏的地方也会闪烁着纯洁的光芒;第一次知道,有人不会趁着战乱劫钱劫色而是帮助看上去可怜的人……”她喃喃低语,完善着我脑中所想。
      我突然明白过来,她在妓院,在路上,甚至在刚刚收拾好了的饭桌上,表现出来的不过是想要保护自己和亲人的本能。她向李从嘉哭诉是看准他不会有歪念头,她一路上的沉默不过是想要躲开不必要的是非,她不阻止爹娘的询问是想要保留他们的一分期待。

      “赵姑娘……”我深吸一口气,“你是好人……”又缓缓吐了出来。
      她笑了笑,也许只是扯了一下嘴角,不理会我,继续说着:“单纯的好心,单纯的帮助,就这么任性的单纯着,仿佛世上没有什么可以污了他……”
      “真是好‘妻’啊。”她一句掷地有声。
      我猛然望向她,想起刚刚随口胡诌的妻子竟成了李从嘉的模样。

      一路向北,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敢想。

      郭威是我所知道的当权者中最有实力和前途的,我来到了他留守的邺都。
      投军,不是我孤注一掷,而是我只有这么一个选择。

      这年头,干什么都难,但投军是最容易的。

      我正转悠着就被人叫住了。是一个身强体壮的汉子,满脸横肉堆着笑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搭着我的肩不着痕迹的用力按紧不让我走。我听他说来一大堆投军有吃有住、是男儿就该马革裹尸的好处道理,总算是在大同小异的招揽人马口号中听出了我要被他招去的正是郭威的帐下。我配合他去投了军,看他乐的应是有了赏钱,也许我哪天也可以试试这样的买卖。
      接下来是没完没了的操练,十二个时辰没一个是闲着的。有些人受不了偷偷溜走了,剩下的除了一腔热血报国保家的仁人志士大多数是无处可去的人。郭威的野心成就了他对将士的狠心,也就是这样的狠心为他赢得了不少的亡命之徒。

      不久,汉帝刘承佑召郭威前去面圣。

      谁不知道刘承佑以议事为由,设计将杨邠、史弘肇、王章一干忠臣乱刀砍死宫中。现要郭威南下相见无疑是故计重施,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种拙劣的谋杀俨然打开了汉室灭亡之门。

      随后史彦超来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点燃郭威希望。
      史彦超是史弘肇的弟弟。他来那天,披麻戴孝,一路风尘将他一身凄惨的素白染上了愤怒的土黄。他的哭诉煽风点火将全军上下所剩无几的归顺之心烧了个灰飞烟灭,上逼下反,不得不反。

      郭威要造反。
      不出几日,万事具备。
      魏仁浦、赵修已等留守邺都,王朴为军师,史彦超为先锋,王峻为左营元帅,郭崇威为右营元帅。
      三月二十六日,起兵。

      这天,所有人集中在操练的那块空地,鞭炮断断续续的响了一段时间。我站在排头看着火红的纸屑跳跃飞舞一次一次地重复,成亲那天我没有注意原来这热烈绽放的花朵是如此的美丽,烟雾缭绕淹没了所有人,仿佛已经置身战场,我听见许许多多来自心底的呐喊,和着“噼啪”声,震天地响。
      发炮祭了帅旗,大军拔营出城,旌旗蔽天、鼓乐震耳,浩浩荡荡地向南进发。
      我踏上前一个人的脚印,直直盯着前方,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我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的人,每一步都踏进土里留下属于我的印记。

      郭威一向以善战著称,南下以来,拔营取寨,攻州略府,势如破竹。所过城池,多是迎降,少数溃逃,可谓是一路顺风。不多时,大军已抵达滑州黄河北岸的黎阳。
      潼关高行周,阻了我们的去路。

      高行周是将门世家出身,高家枪法天下闻名,他算是郭威视的克星。听说他足智多谋,善于调兵遣将,从无败绩,被传得是神乎其神。“郭雀儿”和“高鹞子”,我寻思着到真有意思。

      不觉已到高营前,史彦超指名高行周。
      “老贼,我兄曾与你共侍先王,却被灭了族,你苟活至今还不醒悟,不取昏君,反来阻我去路。爪牙,我便取下你的头颅,让你铺了昏君的先路!”想这史彦超应是想起了其兄史弘肇的屈死,激动叫阵。
      高行周面有异色,应是也觉得史弘肇死得冤枉,但终不敢违了皇命,也高声喝来:
      “放肆!史彦超,满口胡言!你勾结郭威谋反,兵犯皇都,罪在不赦,念你哥与我交情一场,快叫反贼郭威出来受死,就饶你一命,否则不要怪我不念旧情!”

      老套路,我暗地啐了一口,分明是在馆子里听俗了的段子。

      史彦超不做口舌纠缠,扬鞭拍马举枪,迅如脱兔闪电,眨眼间便冲到高行周面前。高行周正欲提矛相抵,忽有一员小将从他侧身蹿出,走马上前,挡在两人之间,枪尖直指史彦超,史彦超大为吃惊,赶忙回枪架开。
      “休伤我父!”他的马一个人立回身与史彦超对峙盛气凌人。
      “来者何人?”史彦超大喝一声,不能输了气势。
      “潼关高元帅之子,高怀德。”
      高怀德少年心性,衣着张扬,弓箭相交,藏于身后,如虎添翼,银盔铁甲,以阳文勾花,胸前似有神兽狰狞。却是男生女相,长枪点地,坐于马上,好比巾帼须眉。
      我失笑,又想起了李从嘉,他穿上战袍也该是这副模样。

      两人你来我往,酣战几十回合相持不下。鲜衣怒马纠缠,擂鼓杀声震天,我是耳鸣眼花,恨不得立马上前助阵,可惜我无身份。王峻提马前去,高行周也加入,演变为四人混战。
      几轮下来,竟是我方屈居下风,史彦超王峻双双受伤退回,鲜血飞溅煞是咳人。高行周见状猛一挥枪,对方的大批人马便杀喊过来,我方有令,稍做抵抗就全军撤回黎阳城,好似兵败。
      我看王峻并无怒色,只是史彦超面有不甘,心想这应是一计。
      果然,刚回城就看见王朴面露喜色拍了拍史彦超以示安慰,安顿三军不做其他。

      接下来的几天,高氏父子天天轮番叫阵,我方有令不予理睬。我闲极无事,偷偷上城门又看了看高怀德,纵他有将才这样天天大喊大叫也显得十分滑稽,我摇摇头,李从嘉哪里会这样。
      高军来攻,我方只守,以逸待劳,黎阳城固若金汤,粮草丰足,是王朴的缓兵之计。

      不出几日就传闻高氏父子带兵失踪,我军不战而胜。

      强渡黄河,汉军被俘无数,我军压境,汉帝御驾亲征也没有拦住我们的去路。

      几天后,刘承佑,自缢而亡。

      郭威妥善地处理了他的丧事,将分内的分外的都做得滴水不漏留给李太后的只有垂泪的份,想她的泪水不知是给他的皇帝儿子还是汉室江山。
      郭威不给李太后喘息的机会又加了一道奏折,说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后下诏让众大臣公议,从刘氏宗族中选贤举能,另立新君。头尾说的都不错,中间提到的大臣公议选贤举能不过是嘴上形式。郭威忌惮的是刘承佑的两位叔父:河东节度使刘崇和忠武军节度使刘信;还有就是刘崇的儿子,被高祖刘知远生前视如己出,十分宠爱的武宁军节度使刘赟。他若是贸然登位定会招来这三位皇室宗亲联合一致的讨伐,此计正是以退为近。

      契丹来犯,太后命郭威为南北行营招讨使,翰林学士范质为枢密副使,领精兵十五万,前往相迎。

      这几天,将士们中流传着一些可称得上是“造反”的言语,到底是年轻人的热血心性,满口英雄道义哪想若不是有天时地利这项上人头就是要离了身子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如他们所说的“上无道”,我只知道我的人和到了。

      “这汉朝官家也太不讲理,郭元帅煞是吃亏啊。”
      “可不是,我听人说……”
      吃饭的时候,坐在我旁边的人三三两两的讨论了起来,人说三个女人聊起天来是唱戏般几个词语来回磨叽几遍还越唱越响亮,我听他们说着,突然觉得如果换做男人同样受用。顺着他们的说法和了几句,看到了料想中越发激烈的讨论,我想这热情再高涨几天就是时候了。

      今天的云有些惨淡像是要有大事发生似的大多都躲了起来,只剩下稀稀拉拉的白使本就干净的天空更显得悲凉。蒙蒙的天却又刺眼的亮,营帐里流动着紧张的气氛,将士们看上去安分守己仍是铁一般的纪律,仿佛多出一声不和谐就会一触即发。

      “呜——”

      集合——我知道,开始了。

      “看今天这阵势,元帅应是成了。”刚站定,就听见有人低声讨论,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成败在此一举。”许多人都和我一样,后半生赌在郭威身上了。
      “我就说,跟着郭元帅是不错的。”大家眼睛里写着胜利,脸上泛光。
      “……”故意压低的嘈杂声不断。

      “满朝奸佞,望众将士与郭元帅同心,如今,万全之计便是立元帅为天子,方保无虑,我们只有反叛一条路了!”郭威身旁的王峻突然放开喉咙大喊道。

      期待来得太过突然,几乎没有人反映过来。郭威面露愁容,有点惺惺作态。

      “立元帅为天子!”机会到了,我立刻高声附和。
      “立元帅为天子!立元帅为天子!”嘈杂声在一瞬间被拔高了许多,渐渐统一起来,刚才的压抑一下子都泄了出来。
      我尽全力高喊,已经到了声嘶力竭的地步。因为,只有这样,这样赌上性命的高喊,才能证明今天是我的出头之日。

      “刺啦——”王峻一跃而起撕下近旁的黄旗,那颜色鲜艳刺目,逼得我不敢直视。冥冥中,我看见那染着无上权利的旗子落到了郭威的身上,我也看见汉室的江山已被郭威踩在了脚下。

      “万岁!”王峻率先向郭威跪下。
      “万岁!”众人齐声高呼下跪。

      我将膝盖重重地撞向地面,想要确定一下刚刚的事是否真实发生,疼痛刺激着我,但更多的是兴奋。我微微抬头,看见郭威脸上尽是难以掩饰的得意,换做是谁都不会有不欣喜,因为他掌握的是权利,是天下,人人都想得到却又只属于一个人的无上高贵。

      男儿膝下有黄金,不是吗?我已经看见它在闪闪发光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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