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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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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猎犬穿过幽深的黑夜,闯过氤氲蒸腾的混沌路,最后纵身越过边界,跳进欢闹的人海中。烟花绚丽的夜空下,浩伏在它耳边,轻声说了些话,猎犬迈开大步,在喧嚣的狂欢热潮中穿行。街上的鬼魂们见到那么庞大的猎犬,愈发兴奋起来。他们在猎犬的脚下穿行,放肆地叫喊着,吹着口哨。一个大胆的幽灵甚至飘到猎犬的头上,将一串琉璃珠子挂在它的尖角上,此举换来了脚下无数鬼魂的拍手叫好,那只凶神恶刹的猎犬也禁不住眯眼一笑,十分享受狂欢者的热情。
浩抖动缰绳,猎犬跨入高楼林立的闹市区,在一个临街的二楼晒台前停住。一个几乎全身赤裸,只着一条小短裤的白发老人举着酒杯,兴高采烈地向街道中的灵魂鬼怪祝酒,他见到浩,高声地喊叫:“浩,你来了,来来来,干杯。”说着一饮而尽。
浩向苏亚介绍:“这是我的老师,格雷。”苏亚看着眼前这个醉眼惺忪、衣衫不整的老头子,那样子真不可靠。不过武侠小说里都有讲,高人通常都是不拘小节的,姑且相信这个所谓的阴阳师好了。
浩抱着苏亚,跳到阳台上。他挥挥手,解散。那猎犬一转身就又跳进狂欢的队伍中。浩心想,明天一早,又要多一条醉倒街头的狗。不过算了,今天是狂欢节,冥界允许一切疯狂行为,它的上司不会为难它的,因为它的上司大概会跟他一样醉倒街头。
格雷发现浩身边跟着的苏亚。他仔细地打量——嗯,不算漂亮,头发也太短,没有女人妩媚的感觉,身材平板,惟有那双长腿大概有点看头,眼睛过于锐利,凶巴巴的。但好歹算是第一个出现在浩身边的女孩子,勉强入眼,其他的就不计较了。
格雷笑着问浩:“女朋友吗?就知道你小子跟人类八字不合,最后还是找了个魂。”
“哼,她倒是想。”浩回答。
苏亚立即反击:“抱歉,我没那么做贱自己。”
两人怒目瞪了一轮。
最后还是浩先别开头,他把苏亚推到格雷面前:“她灵魂出鞘了,现在回不去了。”
什么?格雷把头凑到苏亚的面前,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他满嘴的酒气差点把苏亚熏死。嗯——格雷沉吟了许久,突然他双眼大亮,对着街道上缓缓前行的花车队伍兴奋地叫喊:“噢——黑暗女王的花车,黑暗女王,噢……她们在对我笑,等等我,我这就来。”格雷双手一撑,从晒台上跳进街道里,淹没在行进的花车队伍中。
浩伸手拦他,却只抓住了空气。苏亚理解地说:“高人的个性都是比较奇怪的,我明白。不过,黑暗女王是什么?”
浩手指着站在花车中心的三个妖艳的喷火女郎对苏亚说:“一个乐队组合,在冥界里很有名。”
苏亚心里忍不住骂道,什么高人,根本就是个色眯眯的老头子。
“那现在怎么办?”苏亚无奈地问。
浩知道老师这一走,铁钉夜不归宿,只祈望他别醉得太离谱,别像去年那样,倒在某条小巷里,大睡三天三夜。但现在外面的形势,再找回格雷却是无望,他只能对苏亚说,老师收藏了许多古书,我在这里找找,或许会有收获,其余的,等老师回来再做打算。
他们一起走进格雷家中,格雷的房间还算干净,虽然有些凌乱,线装的古书随手堆在沙发、茶几、地毯上。房间里大都是乌木家具,窗边的书桌上一片狼藉,书籍、衣服、几根坏掉的绛灵棍,甚至还有一个暗红色的空鸟笼。墙上有一幅用彩色石子拼成的圆形冥界地图,白色石子代表的混沌路围绕在外圈,红色是火山,棕色是大地,蓝色是河流,金色的小圆点代表城市,一种古怪的文字镌刻在圆点下方。那应该是名字,苏亚想。她好奇心大盛,伸手去捅那些圆点,指尖碰上那个圆点,金光一闪,她眼前一晃,面前的地图都不见了,她身边是一片辽阔的荒原上,一座遗世孤城耸立在对面陡峭险峻的高山上,塔楼威严耸立,塔尖刺穿了空中那轮圆月,一种危险的味道弥漫整个荒原,苏亚一阵兴奋,莫非这是传说中的地狱。突然,面前的景致扭曲开来,一个大漩涡将所有的东西全部卷了进去,苏亚一眨眼,自己已经回到格雷的房间里,面对着那幅地图。浩站在她的身边,很明显,他动了手脚,把苏亚从刚刚的幻境中拉了回来。苏亚却对那座城堡十分迷恋,她问浩“刚才那是什么地方,地狱吗?”
“你想去那里?”
“嗯,也不是,我只是觉得那里很亲切。”
浩挑挑眉毛,略带威吓的语气说:“从来就没有鬼魂想去那里。只要进了那座城,就再也出不来了。那里是迷城,冥界实施死刑的地方。”
苏亚细细咀嚼这个名字:“迷城……我挺喜欢那里的。大概因为我是警察吧。”如果可以,她希望可以把雷严隽的魂魄送到迷城里审判受死,光是人间的刑罚对付他,远远不够。
浩认真作出评价:“职业病。”
苏亚白了他一眼,浩装作看不到,对她说,今晚要住在这里了,你就住那个房间吧。他指指左边的一个暗红色门。
“我想洗个澡。”苏亚说。
要求得理所当然。洗澡,她又忘记自己是灵魂吗?浩升起一个坏念头,他指出浴室的方向。苏亚道谢走进浴室。浩一时顽心大起,他伏到门边偷听,期待苏亚的惊声尖叫——忽然惊觉自己只是灵魂,看着水珠从自己的身体里穿过。嘻嘻,他忍不住掩嘴偷笑,为他的坏心肠自鸣得意。
可惜——
浴室里的演员完全脱离剧本,径自演起自创版本。苏亚站在花洒下,看着串串水珠子从自己的身体里穿过去,乐得咯咯直笑。她做人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特别的经历,要好好享受,好好体验,她想。水滴从身体里流淌而下,仿若一场彻底纯粹的洗礼,试图清洗她被尘世玷污的灵魂与心灵。
浩在外面听得很是郁闷,怎么半天都没有听到尖叫,反倒是一阵阵笑声,隔着门板传来出来。
苏亚从浴室里走出来,看见站在书架前读书的浩,后者使坏不成,无奈下试图找些有关灵魂出鞘的书,想早点找到方法,好送苏亚回去。浩觉得自己今天几乎一事无成,把时间都花在了这个苏亚的身上,幸好冥界的工资不是按件计量的付。不过这是千年难遇的现象,浩想,或许自己该向冥界最高委员会报告,提高这个收魂案例难度级别,他需要帮助,但是狂欢节会持续一个星期,目前大家都处于休假状态中,只有少数半吊子在值班。这时,远处银白色大楼里,刚刚打了个喷嚏的少年揉揉鼻子,对百合说:“有人在诅咒我。”
街上的欢乐气氛犹如潮水,一浪高过一浪,苏亚被声音吸引,走上晒台,漫天火树银花,缤纷灿烂,一辆花车从楼下经过,车上架起一架秋千,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舞娘,在秋千上奋力一荡,跃到空中,一个翻身,甩开宽大的长袖,长袖里撒出无数彩色气泡,每个泡泡里都有一颗闪闪发亮的小星星,泡泡四下飘散开来,苏亚张开手掌,泡泡碰到手心,立刻融化了,那颗星星躺在手上,咿呀咿呀地开始唱歌:“祝你狂欢节快乐,记住不要喝太多,喝多了也别怕,大不了一场醉,有我们泡泡牌解酒剂,立服见效……”苏亚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歌曲,难听死了。浩从她手里拿过那颗星星,朝天空中扔去。那颗星星被扔到天空中,立刻钉在上面,一闪一闪,大概在那里继续着自己的独唱。
“难听死了,又卖广告。”浩抱怨地说。
这时苏亚却发现一个巨型的刺猬在街上缓缓前进,快来到他们楼下的时候,猛的竖起全身刺,扩张成一个大球,它的每根刺上都绑着一个小铃铛,霍然张开,叮叮当当,苏亚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时天空中一些鬼魂飘过,落到他们身边,扔给他们两瓶酒,这时有人喊道:“喂,你们几个,沿途扔酒,嫌酒鬼还不够多吗?再乱来,我把你们逮到监狱里去。”浩和苏亚一齐望去,一个身着制服的警察从后面气喘吁吁地飘过来,那些扔酒的鬼魂哗的一下全部散开了。浩把酒递给苏亚,苏亚伸手接,手掌从酒瓶穿了过去,浩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苏亚横了他一眼:“很好笑吗?”
浩复以更加嚣张地哈哈大笑。
苏亚看着自己的手掌说:“真奇怪,为什么他们能握住酒瓶?”
浩好心解释原因。重新回到冥界的鬼魂,都要在银白色的大楼里住上一个晚上,在那里他们可以恢复记忆,还有——转变形态,鬼魂要将自己转变成一种半实体的形态,半实体是一种介于灵魂与□□中间的状态,他们可以像非实体,比如灵魂那样轻飘飘地浮在空中,也可以像实体的人类一样握住酒瓶。
苏亚好奇地问:“那他们洗澡的时候?”
浩回答:“冥界的水也是一种半实体的物质,所以只有你这种灵魂才能够让水穿过你的身体。”
“哦,”苏亚惊觉,“你刚才偷看我洗澡?”
“我没你那么无聊。”浩辩道,心想偷看是没有,偷听倒是有的。他说:“就算偷看又怎么样?你身上还穿着衣服呢。”
苏亚说:“哦,是吗?我自己都没注意我有穿衣服。”此话一落,掷地有声,她身上的外套居然渐渐消退,内衣显露了出来,接着内衣也变得黯淡,苏亚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
浩一把转过头,挡在她面前,免得她暴露在来来往往的狂欢者面前。浩感到脸颊一阵火热,不敢去看她,只是不住地说:“快点想象自己是穿着衣服的,快点呀。”
苏亚立刻照做。不一会,衣服终于回到了她的身上。她长长吁了一口气,问:“怎么会这样?”
“衣服是实体物质,灵魂能撑的起吗?”浩偷偷回头瞄了一眼,发现苏亚已经安然无恙,他于是转回去,对苏亚说:“鬼魂死前大都穿着衣服,所以穿衣服是他们的潜意识,即使身体进入了另一种状态、或者进入了另一个空间,这种潜意识依然存在,可是一旦他们产生了某种念头,或者疑惑,对自己穿衣服这件事产生了怀疑,那么潜意识的作用就会消退。其结果就像,你刚才那样。”
“那鬼魂一旦变成你说的半实体形态之后,他们能穿衣服了吗?”
“他们可以穿冥界的衣服。”
浩接着告诉苏亚,由于人冥两界的物质状态不一样,所以两界之间的物件往来是要变更状态的,人间烧纸钱就是一种变更状态的行为。
“你也是半实体吗?”
“不,我是人类。”
“那你怎么可以随意进出冥界?”
“我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嘛。”浩回答。
这时的苏亚已经变成“问题宝宝”,她连连发问:“那冥界的食物你可以吃吗?这酒你可以喝吗?你住在这里吗?你家里人知道你从事这个工作吗……”
一串串问号袭来,打的浩几乎无还手之力。果然是警察,拷问是拿手好戏。他看了看依旧喧闹的街道,想着假如把苏亚的问题都回答完,自己今天就别想睡了,但是在狂欢节的夜晚,又有谁能真正入睡呢?
一大清早,就有人来敲门,浩睁开迷朦双眼,说了声就来,跌跌撞撞地去开门,昨晚苏亚对他死缠烂打,问了无数问题,兼且一副我是警察、给我老实交代的模样,害他一宿没睡,快天亮了才能爬上床补个小眠。他心里直骂,哪个白痴,这么早来敲门。
刚走出客厅,就发现苏亚已经打开大门。
门一开,两只西装笔挺的怪物手捧鲜花走了进来。见到浩和苏亚,表情有点茫然。其中一个开口问:“咦,浩怎么在这里?格雷那个老家伙呢?”
浩介绍:“这两位是……”
“我知道,”苏亚插嘴,“这两位一定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牛头马面。”一个长着牛脑袋,一个长着马脸,除了牛头马面,还能是谁?
牛头马面听到有人说他们大名鼎鼎,早就乐不可支了。马面把手里的花塞到苏亚的手里,赞扬道:“哟,这位小姐真识货。浩,你女朋友吗?”
“不是。”浩回答,同时瞄了苏亚一眼。昨晚他们聊得十分痛快,只差没有称兄道弟了,嘴巴上就不占她便宜了,好歹人家也是女孩子。想到这里,他又瞄了苏亚一眼。女孩子,他为这个称呼感到好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从背后看,他根本分不出她是男是女。
牛头马面擅自走进房中,仿佛回家一样自在,他们与格雷曾是同行,多年交情了。牛头找来一个花瓶,把鲜花插上,挪开沙发上的书,捡了块地方坐下。
浩走过去,做到他们对面问:“你们怎么来了?”
马面去拉苏亚的手,想带她一块坐下,这一拉自然落空了,他惊讶地望着苏亚,问:“你是魂?”
苏亚点点头。
马面扭头问浩:“你干吗不带她去转体?”
“我是想啊。对了,你们干收魂也很多年了,遇过灵魂出鞘的现象吗?”
“灵魂出鞘?”牛头想了想说,“记不起来了,我们跳槽已经很多年了。”
浩双手一拱说:“别这么说。两位怎么样都是收魂界的前辈,你们再好好想想,真的没有遇到过吗?”
马面说:“记不住了,都那么多年的事情了。你也知道,灵魂出鞘是千年难遇的,有时候等上几千年才会出一例。你问这个干什么?难度,她是……”马面的手指向苏亚。
浩点点头。
“哎呀,多可怜的小娃儿。”马面顿生同情。
牛头想了想说:“我好像遇到过相似的个案。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苏亚凑到浩身边问他:“他们不收魂了,他们现在做什么呀?”
浩轻声说:“服装设计。他们的牌子在冥界叫得可响了。”牛头马面之所以会离开收魂界,其最大原因来自黄泉号上的熊猫冉朵小姐。当年牛头马面本是黄泉号上的专职接送员,后因乘客反映,他们的相貌实在可怖,最后当局决定,为了美化黄泉号上的环境,把这哥俩给换了下来。牛头马面对突如其来的换岗决定十分不满,好歹他们也是收魂界的大哥级人物,当年汽车还没发明的时候,两人还得用双脚,走路去收魂,现在发展起来了,冥府一声不响地把他们调走,其行为几乎等同于过河拆桥(在他们眼里),这叫他们如何能不生气。他们干脆把工作一辞,跳进服装界,卧薪尝胆,艰苦创业,虽然他们长得奇怪,服装的设计也很奇怪,但这正好迎合了现今冥界流行的逐怪风,越是怪异的,越是受到吹捧和欢迎。
马面想了老半天,对牛头说:“牛哥,我记得三千年前有个叫什么……玉兰的,好像也是灵魂出鞘,你记得最后怎么处理来着?”
牛头说,好像是有这事,至于怎么处理,我就真的记不太清楚了。
马面说:“我记得,灵魂出鞘应该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呐。”
浩和苏亚同时问他,怎么个危险?
马面摇摇头,刚想说我想不起来了,突然,他像记起了什么似的,对牛头说:“49,是49对吧?”
牛头也恍然大悟说:“没错,没错,是49。”
怎么回事?浩和苏亚一脸茫然。
牛头马面异口同声地解释:“49天,灵魂出鞘的最长时间不能超过49天。”
“如果超过了呢?”
“一旦超过了49天,魂将再也没有办法回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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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特别感谢cimile,绿妖精和jingj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