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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十三~十七 ...

  •   十三
      傅玉声将杯中之酒饮尽,开玩笑道,“孟老板,你这两日光陪我了,你身边的人怕要怪我的。”
      孟青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解,傅玉声见他这样,就取来酒壶替两人倒满,说:“孟老板,你身边难道没个人么?”
      孟青这才回过神来,摇头说:“我是个粗人,哪里能与三爷一般。我并不要人服侍的。”
      傅玉声不由得笑了起来,孟青疑惑的看他。傅玉声咳嗽了两声,故意曲解他的话,说:“孟老板怎么这样说?这种事,未必一定要人家服侍你,你也可以服侍人家的。”
      孟青这时才明白他所言为何,愣了片刻,也不知想着什么,突然露出一副尴尬的神态。

      傅玉声也想起国际大饭店的事来,暗道要糟,一时尴尬起来,掩饰般的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孟青看见了,连忙替他倒满,犹豫了片刻,终于问道:“三爷,你同陆公子……,不是我多管闲事了吧?”
      他骤然间问起,傅玉声竟不知要如何答他。孟青还以为他不肯说,很有些羞愧,举起酒杯赔不是道:“是我造次了,三爷……”
      傅玉声连忙按住他的手,玩笑般的说:“这样好的酒,孟老板不要一个人喝完了,倒是给我留些。”
      孟青慌忙地放下了酒杯。

      傅玉声想了想,才道:“实话同孟老板说吧,陆少棋毕竟是陆家的人,我同他两个,原不该如此。若不是孟老板,我还不知如今在哪里呢。我对孟老板,只有多谢二字。等到此事了结,自当登门拜访,再向你正经道谢。”
      孟青沉默起来,也不知在想着甚么,半晌才说:“三爷,我说两句话,你不要怪我冒犯。”
      傅玉声不知他要说什么,便道,“你请讲。”
      “三爷,你是不该同他这样。他的性情这样的暴烈,动不动就要朝你开枪。陆家又有权势,倘若你当真同他一起,难保日后不会受他的气。你要什么人没有呢,何必对他念念不忘。”言语之中便有些不忿。
      傅玉声愣了一下,心中失笑,想,你误会了。却又懒得解释,微微一笑,说:“我与他,只是没有缘分罢了。”孟青脸色便有些难看,傅玉声话头一转,又说道:“孟老板肯同我说这些,都是为了我好,我也晓得的。”说完,就喝尽了杯中酒,又嘱咐道:“千万不要弄伤了他,不然陆家必然不肯罢休的。”
      孟青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算是应了吧。

      这顿中饭吃过,傅玉声也喝得有些醺然。他酒量算是好的了,可这种黄酒后劲不小,倒很出乎他的意料。他神智还算清明,却装作醉了一般,站也站不起来。孟青很是懊恼,说:“三爷喝多了,这酒的后劲厉害。”犹豫了一下,又说:“恐怕苏婶还来不及收拾,不如三爷先去我那间睡一睡。”过来就要搀他,喃喃道:“三爷这样浅的量,以后都不敢让你喝了。”
      傅玉声听他这样自言自语,微微好笑,想,这人倒很有些意思。

      孟青力气很大,将他半搀半搂,毫不费力就带入房中。孟青扶他坐在床边,可稍一松手,他便朝后倒去。孟青慌忙的将他搂住,凝神看了他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躬身替他脱下鞋袜。
      孟青又要替他宽衣解扣,大约是想将他长衫脱去。傅玉声实在装不下去了,想,这可使不得!又想起那一夜醉酒时的情形,心想,他怎么肯这样的服侍我?

      大约他自己是个不正经的人,所以看旁人也都不正经。
      又或许是孟青在他面前太过顺从,又或者是酒意作祟,他脑内灵光一闪,突然想,我试他一试!便顺势捉住了孟青的手腕,喃喃的唤道:“少棋!”
      孟青正搂着他的腰,一粒粒的替他解着银扣。被他这么突然一握,吃了一惊,却并未挣脱,只是皱了皱眉,轻声道:“三爷,是我。”
      傅玉声听他用这样小心的口吻问话,心中又好笑又好气,想,真是根木头。趁着酒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顺势将他拽住,眯着眼便朝他唇角亲去。
      他原以为会被狠狠推开。却不料孟青闪躲不及,竟当真被他亲到脸颊。孟青大吃一惊,松开手,猛然间站起。
      傅玉声倒在床上,心里懊悔之极,孟青站在床边,忍着怒气低声的叫道:“三爷!”
      傅玉声哪里敢答应,只好继续装醉,又低声的喊了两声陆少棋的名字。孟青站了半晌,周身带着一股焦躁之气,傅玉声虽然闭着眼,却觉得他目光犹如利刃一般,一刀刀的割着自己。
      又过了片刻,孟青终于不再看他,就这么不言不语的走了出去。傅玉声终于松了口气,精疲力竭的躺在那里,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也恨自己醉意上头,实在太过孟浪。孟青方才又惊又怒。这一场闹剧,实在不能当做玩笑打发的。两人才熟识起来没几日,怎么不知不觉间就忘记了,这个人同他往日那些朋友并没有丝毫的相像。

      傅玉声想不出这事将来要如何的收场,这酒的后劲太大,他的头又晕又痛,躺在那里低低的呻吟了起来。
      苏婶不知何时进来,见他就这么躺在床上,连忙的把薄被扯开替他盖好。又伸手摸他的额头,惊讶的说道:“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她进来又出去,不知是要去做什么。
      他闭着眼沉沉欲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朦朦胧胧的,有人拿着热手巾给他擦额头。他不知是谁,只是觉着舒服,叹了口气,那人顿了一下,有些生气的说了些甚么,声音很低,他又睡得昏沉,并不曾听真。

      十四

      等到他一觉睡醒,已是午后。房里并无他人,床边摆着干净的长衫长裤,傅玉声翻了翻,猜是孟青的。他身上的长衫已经有些皱了,只好脱下换上。床边的铜盆里也有打好的清水,他洗完了脸,也不好意思出去,只在屋里踱来踱去,闷了好半天,才终于厚着脸皮推门出去。
      他原想着遇见了孟青该要如何,却并未见着孟青的面。见着了苏婶,才知道这人已经回去了,大约是有什么事要办。他松了口气,却又觉着无趣起来,在外面闲坐了半天,还是又回了房。
      直到晚饭的时候,孟青才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傅玉声却并不知道。他这一下午无事可做,闷在屋里也不痛快,索性看起院子里的海棠来了。这里一进一进的小院都修得狭长简单,任由花草自然生长,却别有一番风味。这一进种了几株海棠,他背着手,看着花,却在想南京之事。这次的事倒是个好借口,回去便可以打电话同叶瀚文讲他要来上海了,看有没有人要他手里的屯棉,纱厂也可以借机变卖出去。
      这两年日本人的棉纱厂也开得很多,一家接着一家,简直跟不要钱的一般。北方又连年混战,这几年全国的气候都不好,各地的棉花价格都在连年攀升,纱厂哪里开得下去呢。傅玉声叹了口气,厌烦的想着,这样的世道,除了烟土和枪支,哪里还有什么生意能好做。
      他正烦闷着,身后便有人唤他三爷。

      这声音除了孟青,不会再有别人。他吃了一惊,还不及转身,孟青已然走到他的身旁,同他说道:“三爷,我想了想,明天傍晚换人如何?”
      傅玉声见他并不提起中午的事,也十分知趣,说:“好,只是不知道我大哥那边钱款筹备得如何了?”他对上海这边的生意不大熟悉,不知短短一日能否筹齐款项,虽然假戏,但还要真做。
      孟青说:“我已经去见过傅先生了,说是差不多可以筹备齐全。”顿了一下,又说:“这笔款项我迟些时候再想法子还给三爷。”
      傅玉声便笑,这笔钱既然送了出去,就断然不会再收回。他玩笑般的说道:“若是孟老板一定要还,那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孟青僵在那里,一下子就不说话了。两人之间一片静谧,竟然是从未有过的沉寂。

      傅玉声尴尬非常,不知为何总是落在这样两难的境地。正想着要如何化解,孟青突然说:“三爷,中午的时候,你喝醉了。”
      原以为谁都不会再提起,他却先开口说破,傅玉声大为意外,只好笑着说:“是么?大约又是丑态百出,让孟老板见笑了。”
      孟青眉头紧蹙,很有些烦躁。他越是这样不说话,傅玉声心底越是忐忑,小心的试探说:“是不是我说了什么糊涂话?若是说错了话,孟老板可不要放在心上。”

      孟青看他一眼,说:“三爷,你把我认作了陆公子,还……,”傅玉声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说:“怎么会,我不至于醉到这样的地步。孟老板又开我的玩笑。”
      孟青沉默了很久,才说:“三爷,你若是心里不痛快,那就同我说说。我听了也只会烂在肚里,绝不会同外人讲。”说到这里,又抬头认真的看他,“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三爷若是喜欢他,那自然有三爷的缘故。可若是要我说实话,我却觉着他配不上你。所以我看着三爷为他这样的难受,真替三爷不值!”

      傅玉声原以为他要兴师问罪,却不料是这样的一番说辞,便愣在了那里。
      孟青忍了忍,才又说:“三爷,你若是没有心事,怎么会这么容易醉?你这样,我看着心里难过。”他说到这里,其实已经激动了起来,言语之间都是不满,反问道,“三爷,你喜欢陆公子什么呢?他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生得比常人齐整些罢了。上海如今也不比南京差,你留下来,自然会有比他更好的,犯不着为他这样。”
      这一番话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觉着荒唐,觉得好笑,却又觉着莫名的心神荡漾。原来自己平白的担心了一下午,孟青丝毫不曾疑心他是装醉,也并不曾怪他酒后犯浑胡闹。这个人生气的,大约只是他同陆公子纠缠不清,引火烧身的事罢。

      他正在斟酌要如何开口。孟青却以为是他生了闷气,便有些发急,又道:“三爷,你想开些吧。你终究是要成亲生子的,这不过是个消遣罢了,何必当真!”
      看来这个人是深深的误会了,误会自己为了陆少棋着迷不已。傅玉声便索性顺着他的话问道,“孟老板,你每日都打拳么?”
      孟青不知他怎么问起这个,皱了皱眉毛,却还是如实的答道:“打,每日都打好几遍拳。”
      傅玉声笑了笑,说:“孟老板,若是叫你一日不打拳,你会如何?”
      孟青终于明白他说什么,脸色变了几变,却又找不出话来辩驳,急出了一层汗。傅玉声心里一动,想,他倒是一心为我。便笑着说道:“孟老板,原来你一日不打拳就这样为难了?其实我倒不至于为他这样。”说到这里,自嘲的笑笑,说:“我要真同他一起,只怕早没命了。”

      孟青终于忍不住问他:“三爷,你腿上的伤,到底怎样?”
      傅玉声想了想,弯下腰去将裤腿挽上来。他穿的还是孟青的长裤,不是西裤,倒很方便。孟青撩起长衫,半蹲半跪在他面前,仔细的看着他腿上的伤痕,又用手试着按了按,脸色就不大好看,说:“三爷,这伤到骨头了吧!”
      傅玉声低头看他。事情其实都已经过去了,知道的人原本也没几个。叶瀚文算一个,听他说没什么,以为是擦身而过,也不过感叹两句就完了。
      孟青是头一次看着他的旧伤,问他这样话的人。

      他心里突然有点异样,咳嗽了两声,伸手扶起孟青,说:“也没什么。我又不练武,出门又有汽车,没什么要紧的。”
      孟青看着他,沉默着不说话,傅玉声心底叹了口气,笑道:“真没什么要紧。你这样,我倒不好意思了呢,倒好象我多么‘金枝玉叶’似的。”
      孟青被他这么一说,也笑了起来。之前那种尴尬的沉默,也云烟一般消散殆尽。傅玉声松了口气,趁热打铁的说道:“回头我还要请孟老板看戏呢。孟老板可一定要来。”
      孟青点头,眼底露出笑意,说:“三爷请我看戏,我求之不得。”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说定了。

      吃过晚饭孟青就匆匆的走了,第二日也全不见人影,只有苏婶殷勤的问这问那,照顾他起居。若不是昨天两人才聊过一番,傅玉声简直都要以为这人是特意的避而不见。
      他在梅园头一直呆到傍晚,才有人过来接他。来的人一路都十分的恭敬,中间又换了两次车,总算是把这桩故事演完了。
      直到他回到傅家,见着了傅玉华,这才知道孟青究竟忙了些什么。

      十五

      傅玉声到家时已是傍晚,全家人齐聚一堂,除了傅玉华不在,其余的人都在等他回来。
      傅景园见他好端端的走回来,眼眶也有些泛红,用拐杖敲着地,骂他道:“以后老老实实的给我住在这里!不许再乱跑!”然后又狠狠地教训了他几句,只是当着叶翠雯和下人的面,终究是不痛不痒的,他便笑嘻嘻的应了。
      厨房又特意的弄了宵夜给他,他被傅景园看着,吃也吃不下,傅景园坐了一阵子,也就起身走了。

      傅玉庭扭头见着傅景园走了,冲过来抱他的腿,撒娇道:“三哥,你别再回南京了好不好?”
      傅玉声忍不住笑了,说:“好啊,三哥留在上海,放学后就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呀?”
      傅玉庭年纪尚小,一听到可以玩耍,便忍不住欢呼起来。傅玉声逗了逗他,半碗甜汤倒吃了许久。

      傅玉华这时也从外面回来了。今晚是他亲自去交接,实在的辛苦。家里的汽车夫接到傅玉声便回来了,他却要接了陆少棋,再去通知陆家,又送陆公子去戴胜荣那里,做足了戏,这才赶回家中。
      他一回来,见着傅玉声这样气定神闲的吃着夜宵,仿佛刚从舞场回来的样子,不免皱眉,同叶翠雯说:“你带着玉庭先去睡吧,我有话要同玉声说。”
      叶翠雯这两日担惊受怕,好容易盼到他安全的回来,原本还想着哄了玉庭去睡觉,问他几句话,听傅玉华这样讲,只好低着头带着傅玉庭回房去了。

      傅玉华等他吃完,带他到楼上书房,两人关起门来长谈了一夜。
      傅玉华这两日已经把杜鑫盘问了一番,大约的知道了他与孟青之间的来往。等他坐了下来,就问他这两日人在哪里,有没有吃什么苦。傅玉声说倒没有吃什么苦,就住在孟青闸北那边的老房子里。

      傅玉华沉吟了片刻,才说:“他这两日四处的找你,倒是颇闹了些动静出来。”
      傅玉声很有些惊讶,略一想,倒也笑了,说:“做戏做全套,他为了掩人耳目,倒也辛苦。”
      傅玉华不以为然,说:“那是做给旁人看的,你以为他吃饱了闲着没事干?”见他不解,便叹气说道:“你不在上海,所以不知道。他如今投在杜月笙门下,杜老板讲恩义,又最念旧,谁不知道呢。他做得这一场好戏,只怕是专门演给杜老板看的。”
      傅玉声沉默起来,半晌没有说话。

      傅玉华又道,“我听杜鑫说了,他待你倒是十分的恭敬,”他话锋一转,又说:“只是未免恭敬得太不像话了。我听说你吃醉了酒,他一路扶你回去,还给你擦手擦脚,这不是下人做的事么?”
      傅玉声听他这样说,顿时尴尬起来,想说我醉了,并不晓得。只是他的酒量,傅玉华还不清楚吗?他只好附和道:“大约是见我喝醉了,所以顺手的吧。”
      傅玉华冷笑着说:“杜月笙当年巴结黄金荣的时候,也是殷勤得很,”只是到底觉着奇怪,说:“他也犯不着巴结你。你一向不在上海,况且我们傅家也不值得他这样。”
      傅玉声斟酌片刻,忍不住说:“其实我倒觉得……孟老板的确是个重情义的人。”

      傅玉华看他半晌,才说:“我今天把陆公子送到戴胜荣那里,你知道他同我说什么?”
      傅玉声有些心虚,问道:“他说什么?”
      傅玉华看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他一路上都追着我问你好不好?问你伤着不曾?他同我赌咒发誓,说一定要查出来是谁做的好事。又说到你腿上的枪伤,说事发突然,他还不曾看见,说他回去一定会问清楚了,给你个答复。”说到这里,便问他:“枪伤是怎么一回事?”
      傅玉声知道瞒不住,大概的说了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傅玉华很是意外,生气起来,来来回回的走了几步,恼恨的说道:“陆家欺人太甚!”
      傅玉声心底升起一股暖意,笑了笑,说:“也没什么,已经好了。”
      傅玉华瞪他一眼,说,“他现在还在上海,这几日你就老实的在家里呆着吧。”
      傅玉声想了一下,便同他说了想要将纱厂和囤棉脱手的事。傅玉华并不干涉他,说:“你再问问叶瀚文,他只怕是有路子的,你同他倒些外棉进来,兴许能大赚一笔。”
      傅玉声原本也有此意,便应了。就要回房休息时,傅玉华突然喊住他,迟疑了一下,才又说道:“我听人说,这位孟老板不好女色,性子也有些冷僻,平日里除了抢土看场子,并没有别的嗜好。”
      傅玉声听完仍是不知所以,以为只是闲话几句,便道,“我看他除了打拳,别的一概都不爱……”
      傅玉华摆摆手打断他,开门见山的问道:“这两日你同他在一起,他有没有……”
      傅玉声啼笑皆非,想,我与他两个,果然是亲兄弟。便说:“大哥放心,并不曾有什么。”
      傅玉华仿佛松了口气,道:“不是便好。”

      傅玉声却仍想着傅玉华的话,心里叹息,原来他不好女色,怪不得!又想,这人活得这样清心寡欲,整日里只知道打拳,这日子到底有什么乐趣呢?便忍不住替他惋惜。

      杜鑫一直都在门外等他,看起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这件事大约除了老爷子,其他人都被蒙在鼓里。傅玉声看得于心不忍,安抚他道:“没事的。我大哥这个人,无论甚么事都喜欢往坏处想,你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还被吓成这样?”
      杜鑫哭丧着脸,说:“少爷,早知道那天我说什么也要跟紧你!”
      傅玉声便笑了,说:“没事的,他们又没有亏待我。”
      杜鑫越发的自责,急匆匆的跑去给他放热水,又嘟囔着说:“少爷!还是孟老板对你上心!这两天跑前跑后的,四处的打听你的下落!”

      这些话傅玉声已经从傅玉华那里听过一遍了,因此并不觉着新鲜。杜鑫替他找来要换的睡袍,感叹道:“少爷,孟老板对你可真好!”
      傅玉声笑着说:“分明是你对我不够好,怎能说是别人对我太好?”又说:“过两日我还要请他的,你先替我想想,送什么才好吧。”
      杜鑫啊了一声,苦着脸说道:“天啊,少爷,上一次你送他那个手枪就已经够大手笔了。这次要送什么才好啊?”
      傅玉声也觉着发愁。上一次是存着笼络的心,所以挖空心思送了手枪,这一次已经和孟青熟了许多,却不知到底要送什么才好。

      热水已经放了出来,傅玉声也累了,就说:“明天再说吧,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杜鑫见他脱下来的衣裳,惊讶的问道:“少爷,你这件衣裳哪里来的?”
      傅玉声愣了一下,不好说是孟青的,脱下来递给他,只说:“我自己的弄脏了,他们给我换的。”
      杜鑫摸着衣裳的料子,嘟囔说:“还挺讲究的!”又不放心的问道:“少爷,他们真的没有亏待你吧?”
      傅玉声好笑起来,说:“你看看我,哪里是受亏待的样子?这不是好端端的么?”
      杜鑫左看看右看看,这才算松口气。
      傅玉声的耳根也终于清静了,洗完澡就上床休息,总算是一觉睡到天明。

      十六

      傅玉声说要宴请孟青,以作答谢,只是一时片刻却寻不出空来。

      他先打电话去南京,吩咐库房那边若是有人要借棉周转,便按照市价给借。又打电话给纱厂,吩咐做账的人准备齐全。这些都筹备齐全,也花费了好几日。
      他又吩咐家里把他的日常用具都收拾一番,准备运来上海。他打算再住些日子就自己买一处房子出去住。

      他还没来得及给叶瀚文打电话,叶瀚文就已经听说他在上海“遭人绑架”的事,急匆匆的给他打了过来,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又问他到底有没有吃亏。傅玉声只好一本正经的将那些编好的说辞又说了一遍,叶瀚文啧啧道:“你居然没事,陆公子的手可都被折断了!看来那些人真的不知道绑的人是谁啊?”
      傅玉声大吃一惊,镇定了片刻,便说,“你胡说的吧!”又说:“你这消息当真么?我一开始就讲了,可以请家里赎人,那些人待我还算客气,并没有殴打。他又不是傅家的人,怎么会被打?”
      叶瀚文说:“那倒不清楚。反正我听说他这一次私逃出去,伤了手被抬回南京,他家老头子可算是气坏了!听说在家里大发雷霆,打电话让戴胜荣追查到底。还说若是查不清楚,这辈子就不要来南京见他。”
      傅玉声心里有点后怕,半晌才说:“那你再帮我打听打听吧,陆家要是把这个也算在我头上,我岂不是吃了大亏?”
      叶瀚文笑了起来,说:“这件事太巧了,偏偏把你跟他绑在一起。陆老爷子一听说他出事的时候跟你在一起,还不知道陆公子是干什么去了?听说气得差点晕过去。戴胜荣也一肚子火没处发,陆公子在上海被人绑架了,这可是他的地盘啊,他查了一圈只查到是和你一起被绑架的,打死他他也不敢大肆宣扬的。”
      傅玉声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并不知道陆少棋是开着警备部的车出事的,又不敢多问,对付了他两句,就问他外棉的事。说到了这里,叶瀚文就问他手里还有多少能动用的款项,又嘲笑他:“听说你们家出了八万美圆的赎金,你大哥气得脸都白了,如今手里还有富裕么?”
      傅玉声听他这副幸灾乐祸的口气,又好笑又无奈的说道:“我日子不好过,难道你就开心了?反正我也不敢回南京了,正想着要把纱厂转手。你也记得帮我留意些,有合适的帮我搭个桥,回头答谢你。”
      叶瀚文还是忍不住嘲笑他,说:“我可不敢要你的答谢!你的面子太大了。听说你这次出事,上海有人替你四处奔波,连杜老板都惊动了。‘傅三爷’,你的名声可都传开了,和气拳的恩人,好大的面子呦,不知你怎么会同青帮的人有这样的交情?”

      傅玉声也是头一次听说孟青的绰号,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他不晓得这件事竟然连南京的人都知道了,一阵无奈,便说:“也没什么,是他们江湖上的人讲情义。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他一直放在心上,念念不忘罢了。”说完,也忍不住嘲笑他说:“哪里象有些人,我替他做了多少好事,如今叫他替我卖间纱厂,口气就这样的酸。”
      叶瀚文哈哈大笑,说:“知道了,兄弟帮你办就是了。”挂电话之前,又说:“其实这也好,他闹得众人周知,他的名声也更好听,于他又没甚么损害。你呢?你在上海也就站得稳了,以后做事也方便。中央门那种事,想来应该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傅玉声嗯了一声,叹了口气,也挂了电话。

      孟青做这些事,心里到底是怎么想,其实他也说不准。不过这也没什么,但凡是人,总要有些私心的。这种一石二鸟的事,换了他,只怕更要热心。
      他想起那时还说要请孟青看戏,这几日忙得厉害,竟然忘得一干二净。更何况他还得宴请孟青以作答谢。看来这明面上,私下里,他都得和这位孟老板再见一面不可了。

      可不知为何,他却突然有些踌躇。
      在梅园头的时候,即便是他做了那些孟浪的事,似乎也没甚么大碍。如今要正经的邀约,却又觉着不大自在,仿佛有了隔膜一般。

      傅玉声这里还没有动静,孟青倒先来找他了。

      孟青来时他正在银行里办事,并不在家中。回来后听杜鑫说起,很是吃惊。杜鑫说:“少爷,孟老板等了好久。原本还要等呢,有人急匆匆的来找他,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就把他喊走了。”
      傅玉声哦了一声,杜鑫又学道:“孟老板说了,‘原本以为三爷在上海就容易见了,却不料见一面这么的难。’”
      傅玉声被他一本正经却又惟妙惟肖的口气逗笑了,杜鑫嘟囔道:“少爷,他等了你好久呢,我都不好意思了。”
      “哦,”傅玉声看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那怎么不打电话去银行找我?”又问说:“他没有说到底什么事?”
      杜鑫连忙摇头,说:“他没说,我也不好问。”又说,“你连我也不带,那就是有正事要做的,还是让他等等好了!”
      傅玉声一时不解,想不出这人找他是什么事,便说:“那你帮我拨电话过去,我来问问他便是了。”
      杜鑫咦了一声,说:“我并没有记过他的号码,”想了想,小声的说道:“少爷,他那里有没有装电话都不好说啊。”
      傅玉声愣了一下,突然回想起来,之前孟青派人来递请帖,后来吃饭也是亲自来万国饭店接他,两个人的确是不曾通过电话的。他觉着不好再拖下去,就吩咐杜鑫道:“你带个人去他那里看一看,若是他办完事情回去了,就让人过来喊我。”
      杜鑫便应了。

      傅玉声歇息了没多久,正要吃晚饭时,和杜鑫同去慈云寺的人回来了,说孟青已经办完事情,请他过去。傅玉声换了衣裳,戴好帽子,正要出门,想了想,还是上了楼。他先把孟青的衣裳包起来,又取了一对粉彩的马蹄杯,让下人仔细的包好了,一同放在盒子里,带上了车。

      傅玉声赶到慈云寺的时候,孟青已经在家了,正在院子里压腿。他和杜鑫不知说着什么,引得这家伙一脸的惊诧,连声的问道:“真的假的!”连着问了好几遍,一口南京腔,他在石库门外都听见了,直听得人想要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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