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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十八~二十一 ...


  •   十七
      他一进去孟青就看见了,忍不住露出笑容,喊道,“三爷!”
      杜鑫转过身,见他来了,也很是惊讶,说:“少爷,你怎么来得这样快?我还同孟老板说,你怕是要晚些才能来呢。”
      孟青已经放下了腿,朝他走来。傅玉声见他还是这么精神,微笑起来,说:“孟老板,几日不见,你的气色倒是越发的好了。”
      孟青却不信,摇头说:“三爷哄我呢。”又问说:“三爷吃了吗?不嫌弃的话,就在我这里吃吧,正好我也有事要同你说。”
      傅玉声见他这样,心底的那一丝隔膜早已消失不见,便笑吟吟的说:“好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又问说:“方才你们说什么真的假的?”
      杜鑫立刻插话道:“我方才同孟老板说,你琢磨着要请他吃饭呢。我说聚仙楼不错,他说千万不能去。”说到这里,看向孟青,努了努嘴。孟青就解释说:“警察厅厅长的小儿子昨天在聚仙楼里被人打死了。三爷这几日若是有应酬,可别去那里。”
      傅玉声有些惊讶,说:“为了什么事,怎么闹得这样凶?”孟青说:“好像是为了个女人争风吃醋吧。”又皱眉道:“不讲这些了。三爷这几日倒是忙得很呢,我去了两次,都不曾见着你的面。”

      傅玉声没想到他居然来过了两次,心底颇为惊讶,说:“你留句话,我这不就来了么?”又玩笑般的说道,“你这样来去无踪,倒让我心惊胆颤。我总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落在孟老板手里吧?”
      孟青也笑了,说:“三爷就爱开玩笑。”他看了杜鑫一眼,才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富连成要来上海了,听说三爷喜欢看戏,我想请三爷到时候一道吃茶看戏。”
      傅玉声心领神会,同杜鑫说,“你先回去吧,跟大哥讲我晚上不回去吃饭了。”
      杜鑫“啊”了一声,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听话的回去了。

      傅玉声看着他走了出去,才笑着说道:“他仰慕你得很,天天跟我说想要跟你学拳,眼下被我就这么撵了回去,只怕心里不乐意呢。”又说:“孟老板,你方才是要对我说什么?”
      孟青看起来格外的认真:“三爷,我得把你的那笔赎金还给你呢。”
      傅玉声之前还想过,他大约是不肯全数收下的。却不料他这样三番两次着急的前去拜会,竟然是为了要把钱还给自己。

      傅玉声也不跟他客气了,实话实说道:“孟老板,这怎么成,你为我跑前跑后,我若是连点辛苦费也不肯出,那岂不是太小气了?过两日我还要宴请你,还要送你银元呢,你若是不收,你那些兄弟们岂不是要议论的?别人又要怎么想我,看我呢?”
      孟青不料他有这许多的道理,静了半晌,突然笑了,“三爷,这是两回事。我为你做什么,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至于面子上的事,我懂得。三爷包多少给我都好,我回头私底下还给你便是了。你的钱,我一张钞票也不能要,不然我成了什么样的人呢?”
      傅玉声听了便觉着头痛,想,把钱送到他手上也不肯要,人世间怕是只有这么一位了。
      可他若不表示一番,那他又成了什么人?正要开口,就被孟青拦住,说:“三爷,先吃点东西吧,吃完再说也不迟。”

      孟青说是吃点东西,其实摆满了一桌的酒菜,也不知从哪里叫来的。先请他坐好,又兴致勃勃的说道,“三爷,你上次说想吃油煎年糕,我请他来家里做了。你尝尝,看喜欢吃么?”
      傅玉声不料他还记得,也不动筷子,笑着说道:“孟老板,你这样待我,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孟青有点不好意思,说,“三爷这样讲就见外了。再说了,我对三爷好,那是应该的。”
      孟青的话说到了这里,傅玉声就有些接不下去了。他微微的笑,话锋一转,玩笑般的问说:“孟老板对别人,也是这样的好么?”
      孟青想也不想就说,“别人怎么能同三爷一样。”
      傅玉声明知他不是那个意思,可还是忍不住看着他笑了起来。孟青奇怪的看他,半晌之后,突然脸红起来,不自在的解释道:“三爷,我不是……”
      傅玉声看他狼狈的样子就忍不住要笑,说:“孟老板,你怕什么,我又没让你以身相许。”又道:“你可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和气拳”,也不知哪家的女儿才能配得起你?”
      孟青回过神来,也觉得好笑,说:“三爷总是开我的玩笑。”又说:“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每天打打拳,散散步,吃吃茶。三爷来了上海,能时常的见着三爷,同三爷说说话,我心里也高兴得很。成亲的事,我还没想过。”说到这里,想起来又说:“那两天把三爷闷坏了吧?我原本想多陪陪三爷,结果你大哥筹款的事情被路五爷知道了。他知道你是我的恩人,也是好意,想要告诉我知道,一时找不到我,便同兄弟们说了。这下子弄得满城风雨,无人不知。我没有办法,只好在外面装样子跑跑,也没办法抽身回去看你。”

      他这样一解释,傅玉声就相信了,心里不由得高兴起来,想,他是无心的,并不是要借这件事出什么风头。便说:“可惜了,原本还想着能跟着孟老板学点真本事,结果还是落空了。”
      孟青认真起来,说:“三爷若要学,什么时候都成,跟我说一声就好。”
      傅玉声连忙摆手,苦笑着说:“我可不敢丢孟老板的人。我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能学着什么呢?过两日我还要回南京呢,手里一堆事要忙,就不给孟老板添乱了。”
      孟青皱起了眉头,斟酌了片刻,问说,“三爷,你哪天回去?正巧我也要回南京,不如一起吧。”

      傅玉声其实也不想回去。可是纱厂要出手,他不能不管不顾,就这么躲在上海。他知道孟青是担心他,心里也很是感动,说:“孟老板,我还没定下呢。等我定了,让杜鑫来问你,看你的日子合不合得上。”
      孟青并不应他的话,径自搛了油煎年糕给他吃。傅玉声尝了尝,吃起来有些腻,味道不过中规中矩罢了,却仍笑着称赞了两句。孟青看他一眼,笃定的说道:“三爷不爱吃这个。”
      傅玉声扬起眉毛看他,孟青就笑,问他:“我说得不对?”
      傅玉声也笑了,说,“孟老板火眼金睛,一望便知。”又问说:“富连成真的要来上海?”
      孟青嗯了一声,傅玉声的笑意加深,又问:“孟老板喜欢看什么戏?”
      孟青有些不好意思,说:“我么,我也就看看挑滑车,夜奔,伐子都这些罢了。”
      这些都是武戏,看来他是不爱看文戏的。傅玉声想,真是个武痴。又想,他一向好静,大约是真不爱看戏。这样一想,便越发觉着这人有些意思,笑着问道:“孟老板,你又不喜欢跳舞,又不爱看戏,除了打拳,你还有什么别的嗜好呀?”
      孟青愣了一下,急忙的分辩道:“我喜欢看戏的。不过更喜欢看武戏罢了。”说完,又觉得懊恼,说:“三爷,你是不是觉着我十分的无趣?”
      傅玉声便笑,顺着他说道:“怎么会?我也喜欢看武戏,最喜欢文武小生戏。”又说,“孟老板看武戏,自然比我们这样的外行人看得明白多了。回头看孟老板哪天有空,赏个脸一同去吧。”于是顺便把看戏这件事也说定了。

      等这顿饭吃完,天色已暗,傅玉声也要回去了,他同孟青说,“今日里来得匆忙,没有准备什么。倒是有对粉彩杯,我藏了许久,想着还是要送给爱酒之人才好,便一同带来了。”又说,“还有你的衣裳,这次也一并洗干净给你拿回来了。”
      孟青有些惊讶,说:“其实三爷不必特意送回来,”顿了顿,局促起来,说:“这样的小事,三爷还记挂着,我怎么好意思……”
      傅玉声好笑起来,说:“我们两个倒也有些意思,一个觉着不好意思,一个觉着受不起,幸好没有外人,不然必定觉着可笑。”
      两个人相视一笑,也不再多说了。

      十八

      孟青送他走到庙口,不肯就这么回去,执意要送他到傅家。傅玉声说不过他,只好一人拦了一辆黄包车,就这么一前一后的回去。
      快到傅家时,孟青便让车夫停住了,并不跟去,只在稍远处看他回去。

      傅玉声下了车,看着下人与车夫结钱,突然停住了脚步,等他关上铁门走过来,轻声问道:“他走了么?”
      这人叫做秀山,平素也很机灵,悄声的说:“我关门时,他还在巷口看着哩。”
      傅玉声没有说话,心里却想,他对我也算仁至义尽了。换做别人,只怕未必有他一半的尽心呢。

      傅玉声心中感慨,先去了傅玉华房中,他拿定主意要大肆宴请孟青等人,要与大哥商议一番。
      傅玉华很是赞同,说:“我一早说要宴请他的。同他交好,于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又说,“这次宴请要做得风风光光,给足他面子。他的兄弟朋友,都要请来。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傅家虽然不是江湖上的人,却也是讲恩义的。给这些人多送些银元,也请孟老板多帮我们引荐一番。你大约是不知道的,那位与他相熟的路五爷,手里攥着几家车行,光是高价倒卖车牌,已经赚得盘满钵满。”又说:“你私下里先请他一次,同他说一说。”
      傅玉声想了想,笑了一下,便说:“那倒不必,他明白的。”
      傅玉华多看了他一眼,突然意味深长的说道:“若是我不曾见过这位孟老板的面,我当真要以为他同你有些什么哩。”
      傅玉声颇为惊讶,不由问道:“你在哪里见过他的?”
      傅玉华便笑,说:“我下午原本要在聚仙楼里请人,不想有人约在那里吃讲茶。我要走时,偏巧他进去,就听人喊他孟老板,问他是不是从三爷那边过来。他还不高兴呢,说,‘我再等等就要见着三爷了,别的时候不喊我,偏偏这个时节来喊!’”
      傅玉声情知又被取笑了,只好装作听不懂,哦了一声。傅玉华想想就笑了,说:“他眼角居然还有道疤,看着倒有些吓人。也不像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偏偏对你倒好。你不过是给他接了条断腿,他这样的感恩戴德,这些年都念念不忘。我听杜鑫说,你在他的舞场里鬼混,还是他先把你认出来的?”
      傅玉声干笑两声,含混的应着,突然想起耿叔的话,说孟青还给自己立了长生牌位。两人不愧是亲兄弟,傅玉华也想到这桩事了,笑着说:“他不是还给你立了长生牌位?这倒真是笔便宜买卖。”
      傅玉声突然有些不快,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一下,说:“怕是耿叔对他太好,他都一并记在我身上了吧。”说完便说太晚,自己先回房去睡了。

      那一夜傅玉声难得的了无睡意,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他心烦意乱的坐起身来,披着衣裳走到露台上,站在那里朝外看去。
      今晚的月光似乎格外的明亮,将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轻薄的银纱,看起来格外的陌生。月光照不见的地方,幽暗的犹如一潭死水。

      巷口处晦暗模糊,什么也看不见。这个人送他回来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明知道孟青早已回去,并不在那里,却还是看了许久。烦躁的心情终于慢慢平息了下来,他想,孟青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即便当初不是他,换做别人,只怕孟青也会如此相待吧。
      他待我好,我也不必觉着愧对于他,以诚相待便是了,又何必急于一时呢?这样一想,心情大为舒展。于是就把这桩事抛在了脑后,不再多想,仍旧安心去睡了。

      宴请孟青之事定在了三日之后,大富贵酒楼二楼的醉仙厅。
      定好之后,傅玉声先是吩咐杜鑫去慈云寺问孟青的意思。孟青回话说哪天都好,听三爷的安排。杜鑫回来学给他,吐了吐舌头,又说:“乖乖!我的少爷,我真是想不到的,他居然还认字哩。我去的时节,他正在抄经呢!乖乖,抄了好厚的一沓呀!”
      傅玉声也有些惊讶,说:“当初我也请了先生教你们,你死活不学,怪哪个?”
      杜鑫悻悻的说:“少爷,我当初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骂我几句,唉!”
      傅玉声心中好笑,板起脸来,说:“真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这点出息,还说要跟孟老板学拳呢?”
      杜鑫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得意洋洋的说:“少爷,我没出息还真不要紧!架不住‘三爷’你的面子大呀。孟老板说了,我若是真心想学,去找他便是!他还跟我说呢,说我身体强健,跟着少爷你,他也放心!”

      傅玉声正在看报纸,听他说这话,抖了抖报纸,折好放在一旁,认真的打量了他两眼。杜鑫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赌咒发誓道:“这是孟老板的原话,我可没有添油加醋。”顿了顿,又讪讪的说:“孟老板还问起你腿上的伤呢,问到底伤得怎么样,”话锋一转,又说道:“我看他真恨不得把少爷供起来,早晚三炷香的拜呢!”
      傅玉声苦笑一声,说:“那我岂不是要折寿了?”
      杜鑫嘿嘿一笑,说:“少爷福寿年高,不怕!”
      傅玉声咳嗽了一下,报纸也没心思看了,站起身来,笑着说道:“看你辛辛苦苦说了这许多,就放你几天假吧。只有一件事,可别再去烦孟老板了。过两天我还要请他吃饭呢,别被你气出什么好歹来。”
      杜鑫撇撇嘴,说:“少爷,你也歇两天吧,看你这几日忙得马不停蹄,人都瘦了一圈呢!”
      傅玉声嗯了一声,说,“过了这一阵,我们就搬出去,那时你就自在了。”杜鑫听了高兴起来,连连的说道:“太好了!赶紧搬出去才好呢!整天住在这里,我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啊。”

      傅玉声想起一件事,吩咐他:“你私下里帮我打听打听,路五爷是不是有一个干女儿?”他话还没说完,杜鑫就紧张起来,说:“少爷,路五爷的干女儿再漂亮,也终究不是正经人,你还是不要惹的好。”
      傅玉声好笑起来,说:“我连她人都没见过,哪里知道她漂不漂亮?”
      杜鑫头如捣蒜的发誓道:“漂亮的!我还见过一次,就在孟老板那里!”
      傅玉声有些怀疑,“怎么个漂亮法?”
      杜鑫想了想,就说:“哎!她就穿了一件棉布的旗袍,也没戴什么首饰,可就是好看的很!面上白净的好像要放出光来一样,眉毛也好看,哎呀,总之就是好看的很!”
      傅玉声好笑起来,心想,哪里就有那么好看了,大约是比寻常人好看一些罢了。

      这几日他还特意的打听了一下路五爷的事,才知道原来孟青是路五爷一手提拔起来的。孟青原本在车行里拉黄包车,路五爷相中了他拳脚功夫,又觉得他不是个油滑的人,便让他给骆红花当保镖。他的干女儿骆红花生得貌美,性情又与别的女子不同,招蜂引蝶,总是惹出许多祸事。路五爷让孟青跟着她,也是怕她出事。只是时日久了,路五爷用着他的地方也不少,慢慢的,便愈发的信赖他,也想要提拔他。
      傅玉声听人说,路五爷先是给了孟青一个赌场管,大约是见他安分听话,交的钱也多,并不贪心,又给了他别的生意做。前几年杜月笙的风头还没起来,路五爷就牵线搭桥,让他拜在杜月笙门下,没想到如今孟青的风头反倒盖过他的,许多事情还是他帮着路五爷一把。

      傅玉声倒不觉着稀奇,杜月笙是个重情义的人,孟青拜在他门下,的确更容易讨些好。
      他原本是想,孟青早该成亲了,所以四处的打听,想着要替孟青寻一门好亲。
      只是这桩事却实在急不得。孟青并不是什么好出身,名头再响,好人家的女儿终究是不情愿的。那些舞女戏子容貌好些,却又太多浮花浪蕊,过于招摇,傅玉声也不想委屈了他,便将这念头暂且搁置一旁。

      杜鑫同他这样形容骆红花,他是不信的,觉得这家伙言过其实。若是骆红花当真貌美至此,孟青那块木头难道还会如此的不解风情,同他说些什么没想过要成亲的话?
      只怕还是不中意。

      十九

      宴请当日,傅玉声坐着家里的汽车亲自去慈云寺那里接人。
      孟青只知道是傅家来车接他,上了车才看见他坐在里面,惊讶极了,问他:“三爷,你怎么亲自来了?”
      傅玉声便笑,说:“这不是为了借你的光么?同你一起走进去,我省些力气,少说两句话。”
      孟青好笑了起来,说:“三爷明知道我笨嘴拙舌,还要我去出头,这不是难为我么。”
      傅玉声但笑不语。孟青静了一阵子,突然同他提到:“三爷,你在上海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路五爷这里有几个赌场,三爷的闲钱放在我这里不肯拿回去,不如索性放在路五爷那里吧。光份子钱也是一笔进项,我每月十五给你送过去。”
      傅玉声不料他还惦记着那笔赎金,笑了笑,打岔道:“对了,听杜鑫说你与路五爷的干女儿很熟,怎么不请她一同前来?这次也是我疏忽了,只请了路五爷,该打!”

      汽车里突然就安静了。这沉默来得诡异,让人大不自在。傅玉声看他一眼,见他脸色也不好看,想,我说错了什么?正要开口,便听到孟青问他,“三爷怎么想起要见她?”
      傅玉声勉强笑笑,玩笑般的说道,“我听杜鑫说她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呢。”
      孟青皱着眉头,说:“她是生得好看。可配三爷,还不够好。”
      傅玉声愣了一下,反倒大笑起来。笑了半晌才说:“孟老板,照你说的,这个配不上我,那个也配不上我,难不成我要孤老此生不成?”说完又一本正经的感叹道:“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位骆姑娘怕是不同凡响,你心里中意她得很,怕我同你争抢。”
      孟青着急的分辩道:“怎么会!我是真心为三爷着想的。你不在上海,什么都不知道。她是生得好看,人也仗义,可她终究是交际场上的人。若是做朋友,凭着三爷的身份,要交什么样的女朋友没有呢?况且她的朋友很多,三爷同她结交,日后惹出新闻来,三爷的脸面要往哪里放?”
      傅玉声原本是想打趣他一番,听他这样一说,心想,也是,他这样守旧的性子,自然是喜欢那种小家碧玉。这种交际场上八面玲珑的美人,不怪他不喜欢。

      他倒不在意这些。
      男欢女爱,你情我愿,本来就是朝夕间的事。合则聚,不合则散罢了。不过听孟青这样一说,他反倒对骆红花生出了些兴趣,很想要结识一番。

      他就是忍不住要逗弄孟青,故意说道:“孟老板,你这分明是心口不一。你对骆姑娘这样在意,难道以为我看不出么?”
      孟青果然发急,举起手就要指天誓日,傅玉声连忙按住他手腕,好笑的说道:“孟老板,我同你玩笑罢了,怎么当真?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登徒子?听见人家艳名在外,就要上去结识一番?”
      孟青板着脸看他,似乎是在生气,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傅玉声看他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知道他心里当真这样想,又好气又好笑,也板起脸来看他,故作正经道:“孟老板,我喜欢什么样的,你还不知道么?你不只知道,还亲眼见过呢。难道这样快就忘记了?她一个女子,生得再好,与我又有什么相干?即便我当真是登徒子,献殷勤的,也该是孟老板这样的男子才是。”傅玉声这样说,不过是想逗逗他罢了。
      孟青一张脸涨得通红,低声的喊他道,“三爷!”
      傅玉声捉着他的手,微微的笑,问道:“孟老板不信?”他在这里振振有词,孟青却丝毫不肯入彀,不大高兴的说道,“三爷说别的我都信,只有这话,我死也不信!”
      傅玉声十分的惊奇,似笑非笑的问道:“怎么说?”
      孟青不自在的说道:“三爷,你先放开我!”
      傅玉声低声的笑了起来,说:“我若是偏偏不放呢?”

      孟青攥紧拳头,拧着眉毛看他,傅玉声眼底带着笑意,一丝不让的看着他。孟青突然失了气势,双拳松开,叹气道,“三爷,你捉弄我有什么意思?”
      傅玉声见他仍是忍耐,并不发作,心里愈发的高兴,却假装正经的说道,“孟老板说不信我,我觉着伤心。”
      孟青哼了一声,把手一抽,说:“三爷就知道拿我开心,”瞥他一眼,才又说:“三爷以为我不知道?你就喜欢那些生得好看的。路上见着年轻好看些的女学生,你都要多看几眼。若是你见着了骆红花,我就不信三爷不动心。”想了想,大约还是忍不住,又说,“三爷,不是我说你,你这个性子,不改改可怎么好?陆公子那个脾气,你居然受得住。你不就是觉着他好看么,若是他生得丑些,怕是你都不肯正眼看他。”
      傅玉声听得好笑,面上却绷得紧紧的,还皱起眉头来。

      孟青见他沉思不语,大约是以为自己的话说得重了,又和缓了口气劝他道:“三爷,她人生得再好看,也是朵刺玫瑰,采了就要扎手,三爷何必自寻烦恼。”
      傅玉声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说:“算了,不说了。反正也快到了。”
      他这么一副不爱听的样子,孟青就着急了,说:“三爷!”傅玉声便又去握他的手,孟青噎住了似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傅玉声微微颔首,笑着说道:“孟老板,你再这么败坏我的名声,小心我非礼你。”
      汽车夫猛然的咳嗽起来。孟青一下回过神来,连忙甩开了手,狠狠的看着他,却闭紧了嘴巴,不再开口。

      傅玉声笑出了声,又看他恼火得厉害,只好一本正经的看向车外。若无其事的忍了好一阵子,才又转过头去看他,见他还是一副气不顺的样子,便笑着同他说:“孟老板,我不过摸了一下你的手,就这样的生气?”
      孟青也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无奈的说:“三爷,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路上无趣,拿我开心呢。”
      傅玉声笑意越发的深重,叹道:“我同你客气,你嫌我客气;我同你亲热,你又嫌我拿你开心。孟老板,唉,谁要是想对你的脾气,可真难呀。”
      孟青可算是被他这颠倒黑白,毫不讲理的几句话气着了,反倒笑了出来,说:“三爷,我可真是说不过你。反正呢,你是怎么都有理,你要摸,我给你摸。”说完就捉着他的手,朝自己的手上一按,挑衅般的说道:“三爷,我早就说了,我的就是你的。你要摸,那就给你摸个够。”

      傅玉声被他这么一弄,终于忍不住笑了。孟青见他一笑,也不再生气了,反而不由自主的朝他露出了笑。
      傅玉声不再同他玩笑,松开了手,只是心念一转,又顺势拿起他的左手,翻过他的掌心看了看。
      孟青有些惊讶,说:“三爷还会看相呢?”
      傅玉声不好说是想看他的姻缘线,便道,“随便看看,”又说,“孟老板的手真热,怪不得穿得这么单。我还想说请人给你做几身夹棉的衣裳呢,过些日子就冷了。”
      孟青说:“三爷,我的衣裳多着呢,是你的手凉些。”又问说:“三爷,你的衣裳都带过来了吗?”又说,“你该跟我练练拳,调养一下身子。”
      傅玉声一听这个便心生惧意,连忙的摆手,说:“先不说这些。等我从南京回来吧。”
      他这几次都推三阻四,孟青总算是看出来了,好笑的说道:“三爷不是怕吃苦吧。”
      傅玉声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自嘲般的说道:“我若是能吃苦,去军校转一圈出来,如今也不必这样缩着头躲在上海。”

      孟青见他感叹,沉默了好一阵,才说:“三爷,何必想那些,留在上海也没什么不好,上海有上海的好处,”又说:“十月的时候跑马场有赛马会,三爷可以去看,热闹的很,你一定喜欢的。到时候我陪你去。”
      傅玉声笑笑,说:“孟老板这日子都是算着排的吧,都给我排到十月了。我大哥还说呢,我来上海见着他的次数,比见孟老板的还少些呢。”
      孟青有些赧然,说:“我见着三爷心里便高兴,所以总想着要多来见见你,却忘了三爷未必有时间见我。”又感叹说,“三爷是有正事的人,哪里能同我一样呢?”
      傅玉声不免失笑,说,“若我在大哥眼里,有在孟老板眼里一半好,我就要谢天谢地了。”
      孟青很是惊讶,十分的不解:“我若是有三爷这么好的兄弟,让我做什么我都肯。”
      傅玉声笑了笑,并不答话。孟青还要开口说话,汽车已经开到了大富贵酒楼,两人分别下了汽车,一并走了进去。

      二十
      傅景园和傅玉华早就来了,他们两个到之后,等了没多久,人便齐全了。
      这顿饭有孟青在,场面倒是十分亲热,宾主尽欢。唯一令人意外的,就是骆红花也随路五爷一同前来了。
      傅玉声见她容貌妍丽,起先还想,谁家的女眷,怎么混在这一群“白相人”之中抛头露面。

      等她走过来同孟青说话,他才知道这人原来就是骆红花。那时他心中十分惊讶,想,杜鑫这家伙,居然不曾扯谎。
      她的面庞皎白,当真和杜鑫形容的一样,透着玉一般的微光。单论五官,并不是格外的出色,可这样的一张脸庞,偏偏就是美艳动人,就连眼角眉梢都带着一段欲语还休的情意。她也不带什么首饰,身上只穿着极简单的棉布旗袍,看起来却别有一番风味。
      看见了美人,傅玉声总是愉快的。况且是这样少见的美人。

      骆红花前来给他敬酒,神态很是大方,说:“既然是孟老板的恩人,那也是我的恩人,我要先敬你一杯呢。”
      他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孟青顿时着急起来,同骆红花说,“你不要胡说,”又辩白般的说道,“三爷,我同她没什么。”
      骆红花笑嘻嘻的说道:“孟老板,我是说,你是我的恩人,那三爷就是我恩人的恩人,难道不对么?你想到哪里去了?”
      旁边有个麻子脸,大约和他们两人都十分的稔熟,趁机添油加醋的说道:“孟老板,骆姑娘这样的美女你都不动心,干脆出家当和尚算了,也顺道替三爷念念经,祈祈福。”
      孟青瞥他一眼,说:“我要是真去做和尚,你可不要隔三差五的来找我。”
      麻子脸连忙赔笑,说:“玩笑话玩笑话,孟老板若是走了,我的天可就塌了!”又问说:“三爷,孟老板当年也是这幅样子吗?除了打拳,别的一概都不放在心上?”
      傅玉声还不及开口,就听骆红花说:“齐麻子,别占了便宜还卖乖。你跟着别人,未必有跟着孟老板一半的好处呢。”
      齐麻子转了话头,起哄般的问说:“骆姑娘,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改口叫你师娘?”
      孟青听他们越说越不像话,皱起了眉头,拽着傅玉声另一桌敬酒。骆红花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仍旧站在那里同桌上的人说话。

      傅玉声笑了起来,悄声的问:“你心虚什么?”
      孟青却不中他的圈套,看着他手中的酒盅,无奈的说道:“三爷,你不能喝酒,做做样子就好了,怎么还当真喝了起来。”
      傅玉声啊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骆姑娘过来了,”孟青慌忙的回头,傅玉声忍着笑意,举着酒杯走到了路五爷身边。

      路五爷十分的和气,听说他打算要在上海长住,热心的问他要住在哪里。傅玉声还不曾拿定主意,所以就和他多说了一阵闲话。又过了片刻,孟青也走了过来,说:“三爷,我今日里要替你重重的谢过路五爷。若不是他,我只怕还蒙在鼓里呢,所以我还跟三爷说该请你坐上席。”
      路五爷连忙摆手,说:“我这次坐上席,不过是因为我年纪大些,大家又都相熟,不必那么客气。这次的事,还是因为有孟老板前后奔走,出了大力气,所以不必谢我,谢他才是真的。”
      孟青不好意思起来,说:“三爷总是提起这件事,害得我都不敢去见他了。”
      傅玉声想,原来老实人扯起谎来更加可怕,说得比真话还要真。

      酒席散后,路五爷下楼的时候,突然站住了,同身边的人说:“谁送红花回去?”
      傅玉声既然听见了,也不能当做耳旁风,便笑着说道:“不如坐我的汽车吧,正好我也要送孟老板回去。只要骆姑娘不嫌弃便好。”
      路五爷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说:“那就有劳了,”又说,“傅先生这样的年轻,能有这样的脾气,倒是十分的难得。”这时骆红花已经施施然走了下来,路五爷同她说:“你先谢谢傅先生,我要去办事,劳烦他送你一程。”又说:“你那边不是缺人?孟青正好也坐傅先生的车,既然顺路回去,你正好也多问问他的意思。”
      傅玉声心下了然,想,他知道我要送孟青回去,所以才说那样的话。一时间觉着尴尬起来,想,他们若是在车里说起正经事来,我是听还是不听呢?又想,我索性先下车好了,留他们两个在车里就是了。

      孟青早下去了,这时候独自一个在楼下,已经等了他们半晌。见着路五爷同他说着话下来,便笑了起来,说:“路五爷,你和三爷说什么呢?说了这半天?”
      路五爷就说:“没什么,我出来的急,等等还有事情,就请傅先生送红花回去。”
      孟青有些惊讶,却没说什么。汽车夫很有眼色,见他们走来,急忙的拉开车门,先请骆红花上车。
      傅玉声同孟青说:“你坐后面吧,我等下有事要在实业银行下。”上了车,又同汽车夫说,“你送完孟老板和骆姑娘就回去吧,不必回来接我了。”

      孟青也不好说什么,倒是骆红花,虽然坐在后座上,却并不着急和孟青说话,反倒先问傅玉声:“三爷,听说你要在上海长住了?”
      傅玉声只好转过身去,笑着同她说话,“是啊,家里人都在上海,我也不好总在南京躲闲。”
      骆红花不由得笑了起来,说:“三爷,怎么说是在南京躲闲呢?你在南京的名头不要太响,我赌场里有个摇缸的姐妹,她也是南京人,还同我说起过你呢。”
      傅玉声不知她这是要唱哪一出,便装作紧张的样子,说:“若不是什么好话,骆姑娘就千万不要学给我听了,给我留点颜面罢。”
      骆红花大笑了起来,一点也没有矜持的样子,十分的爽气:“三爷,不是坏话哪。她说卢庆祥在赌场里对她动手动脚,她不敢得罪,还是你帮她了一把。她感激不尽呢,说你是个好人。若不是卢庆祥,她也不必跑来上海的。”
      孟青仿佛松了口气,说:“那是自然!”又笑着说,“我倒不信,谁还能说出三爷的什么不好来。”
      傅玉声不好接这话,就玩笑般的同骆红花说:“孟老板老是跟我这么说,说我这样好那样好,别人都配我不上。我疑心他是被我大哥私底下收买了,特意来看着我的。我原本有个心上人,都被他吓跑了。骆姑娘,你来评评理,难道还不许我交个朋友么?”
      骆红花乐不可支,身子往前倾,就当没孟青这个人一样,同他说道:“可不是吗,他当初也是这么教训我的!看不惯我交的朋友,说这个太轻浮,那个不学无术,一副道学先生的做派。好像全上海就他最正经,坐怀不乱,柳下惠,正人君子!”

      傅玉声被她绘声绘色的形容逗乐了,见她言谈豪放却不粗俗,觉得她并不像寻常的市井女子,心里对她又多了几分好感,便说:“是呀,我也觉着奇怪,孟老板又不爱跳舞,又不喜欢赌博,除了打拳,也不知还有什么别的嗜好?”
      骆红花撇撇嘴,说:“他呀?除了打拳,最喜欢干的事,莫过于每天去茶楼喝喝茶,去庙里烧烧香,”说到这里,不免发奇道:“三爷,你说,他这样的人,身强体健,无欲无求的,去庙里也不知道求什么呢?”
      傅玉声不由得笑出了声,摇头说:“想不出,怕求的也是武艺上的事。”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想,总不会是把我的长生牌位供在庙里了吧?
      骆红花正要说话,孟青扶住了她的肩膀,皱着眉头说:“小心,车要转弯了,还不坐好。”
      骆红花这才朝后靠了靠,傅玉声眼看着实业银行快到了,同汽车夫说:“你往路边靠靠,我要下去。”说完又一片歉然的同和他们说:“我有些事情要办,就不送两位了,日后再聚便是。”
      骆红花说:“那多谢三爷了,你先去忙,”又说,“三爷有空的话来荣生玩吧,我单日子都在场子里。”
      傅玉声旧闻荣生赌场的大名,却不料骆红花居然也在其中,便笑着点头,说:“好,自然要去捧场。”

      二十一

      他下车后站在路边,脱下礼帽,目送他们远去,这才戴好帽子,缓缓的朝实业银行走去。
      他有个熟人叫何应敏,因为是前财务部长的女婿,所以在上海这边的实业银行里做经理。听说他要搬到上海,给他打过几次电话,跟他说起招募股票的事,他正好顺道前去拜访一番。

      何应敏与他颇有些臭味相投,两个人也是许久不曾见面,何应敏又请他出去吃饭,这一场应酬下来,等他回到家中,已是夜色深沉,一片寂静。
      杜鑫一直在等他,见他回来,连忙替他把脱下的帽子和外套挂了起来,说:“孟老板坐着家里的汽车过来了。你一直没回来,他等了等,就走了。”又说:“你跟孟老板干吗去了?老爷和大少爷都没回来,太太要去打牌,等了半天家里都没有车,还发了通脾气呢。”
      傅玉声上楼时听他这么一说,一时无语,想,他怎么来得这样勤。若不是他之前试过的,只怕真要觉着这人与他有些什么了。
      杜鑫闻到他身上有酒气,就问:“少爷,你难受么?我让厨房里的人给你做碗醒酒汤吧?”
      傅玉声摇摇头,说:“不必,是熟人,没喝多少,”想了想,问说,“汽车夫睡了么?没睡的话喊他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杜鑫有些奇怪,却还是依照他的吩咐把人喊来了。

      叶翠雯出去和别的太太们打牌,汽车夫等着电话,准备随时去接人,听杜鑫喊他,很快的就过来了。
      傅玉声坐了下来,问他:“你白天送孟老板他们,他们两个在哪里下车的?怎么回来晚了?”
      汽车夫连忙解释道:“三少爷,这件事不怪我的。路上遇到学生闹事,堵了很久,我也没有办法。”
      傅玉声哦了一声,突然笑了,起了兴致,问道:“那他们两个一路上都说了些什么?”
      汽车夫尴尬起来,看了看他的脸色,说:“说的都是三少爷的事。”
      傅玉声和杜鑫都很是惊讶,杜鑫嘟囔道:“乖乖,他可真把少爷的事放在心上呀。”大约也觉着不可置信吧。
      傅玉声作势要踢他,杜鑫连忙站远了些,说:“少爷,我给你倒些热茶。”
      傅玉声就问汽车夫,“都说我什么了?”
      汽车夫神情愈发的尴尬,半天才说,“骆姑娘问孟老板,说怎么见着了大少爷和三少爷,就是没见着二少爷?”傅玉声哦了一声,汽车夫连忙说:“三少爷,我可什么也没说,只管一心一意的开车。”
      傅玉声好笑起来,并不在意,说:“孟老板怎么说?”
      “孟老板说,你是有个二哥,不过小时候就没了,还吩咐她以后千万别在你面前提起这件事呢。”
      傅玉声颇有些意外,不想孟青连这个都知道。
      他是有个二哥,年幼的时候因为佣人的疏失误食了鸦片膏,救治无效,结果没了。傅景园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特别的憎恶烟土,从不许他们沾染半点。

      傅玉声沉吟了片刻,又说,“他们还说了我什么?”
      汽车夫说:“骆姑娘问孟老板,是不是他背后说了她什么坏话,为什么三爷对她这样的客气?”
      傅玉声顿时好笑起来,兴致盎然的追问道:“那孟老板怎么说?”
      杜鑫从厨房端来了热好的银耳羹。这是叶翠雯喜欢吃的,因此厨房里总有,杜鑫热好了就赶紧给他端来喝,听到了后半句,也急忙的追问道:“孟老板说我们少爷什么了?”

      汽车夫咳嗽了一声,才学道:“孟老板说,‘我同三爷说了,你交的朋友一向太杂,让三爷不要同你走得太近。’”杜鑫不免觉着新奇,问道:“他居然当真这么说?”又问说:“骆姑娘就不生气?”
      “骆姑娘还真没生气,她还笑呢,说,”他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看了傅玉声一眼,傅玉声猜出不是什么好话,就说:“没事,你说就是了。”
      汽车夫就说:“她说她就知道,要不是孟老板在三爷面前说了她的坏话,只怕这时候三爷已经带着她去跳舞喝茶了。还说……”
      “说什么?”傅玉声最见不得人这样有话不说,吞吞吐吐的样子,便忍不住出声催促。
      汽车夫一横心,索性把听到都说出来了,“她说三爷这样的相貌和性情,若是不处一场朋友,岂不是十分的可惜。还说孟老板不是常说这个配她不上,那个配她不上么,眼下终于有一个合意的了,怎么还背着她说她的坏话?”
      杜鑫正拿了一杯茶自己喝,听到这里一口喷了出来,傅玉声啧了一声,板着脸训他说:“成何体统!”却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
      骆红花这样的女子实在是少见。她不像其他交际花那样矫揉造作的态度,倒颇有些报上所形容的西洋女子,让人觉着新鲜有趣。

      杜鑫慌忙的拿手绢擦着嘴巴,又可笑又可气的说道:“少爷,就算她长得再好看,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吧,倒好象她是要……”他那个字始终说不出口,吭哧了半天,才又悻悻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少爷,这女人你可真不能招惹。若是你哪一日当真同她好了,倒不是象是你睡了她,反倒是她睡了你!”
      这话实在是叫人听不下去,傅玉声连忙呵斥他道,“胡说什么!我对她不过是以礼相待罢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要招惹她了?她与路五爷什么关系,我供着她还来不及呢,平白的招惹她做什么?”
      汽车夫连声附和,道:“是呀!孟老板也是这么说的,说她胡说,让她不要招惹三爷。他说,三爷好是好,可你就算是喜欢,也只是一时热闹,只图自己痛快。日后心思淡了,收场收得不好,反倒会连累三少爷,让三少爷在上海滩难做。”
      孟青的这一番话实在是令他羞愧,他如何受得起呢。

      杜鑫撇撇嘴,好奇的问说:“那她又说什么了?”
      “她说,她算是看出来了,三爷就是一尊佛,孟老板已经把三爷供起来了,容不得别人有一星半点的不尊重。”说完又说,“她还说,孟老板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想要结识三爷,又说她想要同三爷结交,孟老板是拦她不住的,还说他们两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各凭各的本事。”
      傅玉声一时无语,骆红花说出这种话来,倒颇有些赌徒的无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孟青听了必然着恼,不知会说什么话作答。
      汽车夫不等他问,便又说,“孟老板也生气了,说,既然如此,他同她再无话可说。”
      傅玉声十分意外,叹了一声。他在酒楼里算是看出来了,路五爷大约也是有意要撮合这两人。奈何孟青就是一根木头,对着这样的美女根本不解风情,两人独处也能说到他身上来。说到他身上也就算了,竟然还因为他把话说得这样僵。

      “他们两个就再也没说过话?”杜鑫有点不敢相信。
      “可不是么?我可尴尬得很,一动都不敢动。好不容易把骆姑娘送到了地方,孟老板说想来见三少爷,我便載他回来了。谁知道三少爷一直不曾回来,他等了又等,还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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