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共盈明》毛昱沣

41、四十一 雕可知箭

　　临华行刺一案传至前朝，朝野哗然物议如沸，以虞少师为首的众臣谏书不断，皆言高句丽乃大卫之属国，历代俱受天朝封赏援建代安国民，今竟不思感恩行此大逆悖道之举，其罪须惩其心必诛！
　　皇帝本不欲深究此事，怎奈众意难平，且虞少师不惜犯颜直谏：若轻纵高句丽，将令各臣属国心生觊觎更滋弑君侵国之妄念！靖王与京兆尹亦联名上书，奏请发兵征伐高句丽以正大卫国威。
　　皇帝只得允准，调集三十万大军，任命靖王宇文建为主帅，怀化大将军金执为副帅，陆於殊为先锋，景王宇文存、奉议郎虞敞为监军，兵马于八月十九正式进发东征高句丽。
　　景宁殿，左宣一遍复一遍的查看包裹，一次又一次的盘算着还有哪些物什遗漏，虞敞在旁不住的忍笑，心道原来师父也有这般细致的小女子心思，当真是百年难遇。
　　左宣看虞敞这副模样，不禁含嗔埋怨道：“你不搭手帮忙也就罢了，还敢笑为师，等你回来非罚你不可。”
　　虞敞牵了左宣的衣袖：“师父，敞儿一定谨遵师命，绝不令师门蒙耻。”
　　左宣握住虞敞，语气决绝不容辩驳：“即使蒙耻也无妨，为师严命你务必保全性命！否则为师今生都不会原谅你”言及此容色渐渐染忧，抚着虞敞的肩道：“都是为师的错，为师想尽快扶植你在朝中的地位，所以才出此下策……”
　　虞敞望着左宣眸色镇定坦然：“敞儿绝对唯师命是从，师父且静候敞儿得胜归来。”
　　左宣将虞敞揽入怀中，再三强忍终是泪如雨下：“若有不测，为师此生都不会原谅自己的……敞儿，你一定不要让我痛不欲生……不如我现在去请旨，你不要去了吧？”
　　虞敞紧拥左宣，神情眷恋心志坚定：“师父，我为您必须经此一役。”
　　左宣执虞贵妃宫令，亲送虞敞至宫门外，东征军将帅正聚此候旨，亦有各人在朝中为官的亲眷一同陪候，其中就有虞轶、景王及陆於殊。
　　陆於殊身为羽林左郎将，本不在东征将领之列，但他苦求其父言欲报国进忠，故而才由陆老将军上书皇帝举荐他为东征先锋。
　　众人见一宫娥妆扮的女子出现，心下略略生诧不由多望几眼，虞轶、景王、陆於殊三人就更不必说，虞轶目中恋意分明，景王目中悯惜非常，陆於殊目中则是按捺不住的期许满满。
　　左宣行至陆於殊面前，屈身行稽首大礼，陆於殊惶忙欲扶她起来，左宣执意不肯：“请陆将军一定践诺，代为关护虞大人，奴婢感佩于心不敢有忘。”
　　陆於殊亦相跪神情肃谨言辞恳切：“陆某若违此诺必遭天人共弃，纵然此身不复也必保虞大人平安还朝。”
　　景王扶二人起身，相视左宣之目亦有肯定挚意，左宣抚按虞敞双肩容色中仍不免有忧虑：“大人一定要谨遵师命，不可令虞贵妃娘娘担心……若遇不决之事，要多请教陆将军或景王殿下……此去无奴婢在旁侍候，大人一定要珍重自身……”
　　众人忽然伏地嵩呼，左宣转身而视见是皇帝行来也随之行礼，皇帝命诸臣将平身并亲手相扶左宣，细观随侍人等，萧诩的身影在皇帝之后隐现。
　　左宣本欲退至一旁，却被皇帝紧握柔荑于掌内挣脱不得，只好满面窘色颇为尴尬的勉作从容之态。
　　众人心内无不称奇只不敢表露，虞轶面生惧色低头避视，景王不免生惋却为皇帝心感幸之，陆於殊形容突变，双眸中遍布惊异、自责、凄伤，然而最终只遗颓败如灰。
　　内侍高声宣旨，众人领旨谢恩，东征诸将领起身前往行军大营整装待发。
　　左宣望着虞敞远去的身影，难忍泪下哽咽出声，皇帝拥她在怀抚劝许久也未能止之。
　　秋意渐浓，衾衣难敌风凉意，忧思更胜落叶纷。
　　自虞敞离开，左宣复又不思饮食，且她自幼就患有秋悲之症加之偶染风寒，近日来引发头风，愈加寝食难安倍受折磨。
　　皇帝召左宣入崇德殿伴驾，实则是备下各色佳肴绮馔命左宣进食，左宣哪里吃得下，持箸在手迟迟未动，只怔然望着桌面出神。
　　皇帝夹了菜径直喂她，左宣只得勉强咽下，不多时又开始隐隐头痛，不禁屡次按额，皇帝也察觉出她身体不适。
　　皇帝微抚左宣双颊，轻声叹道：“你如此不保养身子，莫说是病愈，就是勉为支持怕也难。”
　　皇帝见左宣不语，故作妒颜嗔声：“同为师门中人，就未见你对师兄有所牵念，你徒儿当真比朕更重。”
　　左宣垂首泪瞬间落下：“敞儿岂能逾越皇上，只是他为将兮门最后的传人，是万万不容有失的。”
　　皇帝正欲再言，就闻王淮在殿外禀道：“皇上，东征急报。”
　　皇帝命左宣在此相候，起驾往前朝而去，左宣心忧战况又不好直言探知，所以装作头风发作，皇帝只得吩咐王淮留下侍疾。
　　左宣见皇帝出了殿，忙握住王淮问道：“公公，军报急呈，可是前线有所差池？”
　　王淮亦是面色生悒，言东征大军因受秋雨之困至今未抵高句丽，且后方粮草运送亦同样受阻，将士们不仅要忍受恶劣天时地境，更有随时补给断缺之忧，可谓艰险非常。
　　景王因此亲自督运粮草，奈何雨势之大非人力所能抗衡，景王急忧攻心且受风寒之侵，竟重病不起，麾下将领只得违其命，护送景王回朝医治。
　　左宣听罢，玉面渐涌霜色，身体僵直难移，只觉头痛欲裂，阖目间身体倏然倾倒在地。
　　偏殿中一身影急行而至抱起左宣，萧诩满腔心痛责疚，泪滴落于怀中之人面上：“阿宣……你心系自己的徒儿，为何不能体谅我的心境，难道我就可以对你无动于衷？你且宽心息养，一切皆有我在，必不会让你继续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