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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账本 ...

  •   饶是周知锦身为一方地主土豪,也见惯了林棠川的浮夸王霸气,此时也被这密室的金光闪的一晃神。

      只见这密室不深,由进口至对面贴墙放的多宝槅子约只有三尺,几乎是跨一步就要撞上了,应该并非是直接倚着屋子外墙而建,而是嵌在两个房间或是两面墙之中,应当是为了防小贼从外墙直接打通进来。横里倒是与书房一样宽,左右两边各摆着一只两尺高的广口青釉瓷瓶,里头各插着十来只卷轴,都颇有年头了,虽看不见内容,但想来一定是些价值不菲的名家作品。

      更精彩的是这只多宝槅子。上下三层,与密室同宽,几乎每一格都已经摆满了。周知锦一眼就看到那只紫如意白玉尊者像正放在中间一层偏左的位置。

      周知锦心想,这么贵重的一尊像竟然也不是摆在最主位,这老狐狸到底收了多少好东西?

      不过此行他也并不是冲着这密室中的藏品来的,此时便仔细打量起四周,想要发现一些账本的踪迹。

      卢秉南用一块绢布将尊者像裹着捧起来递给周知锦,脸上有一丝隐隐的肉痛:“钱公子,您请。”

      周知锦正溜达到左手边的青釉瓶那,垂着眼睛往里头看,没发现账本,倒是看出几个画卷的轴头有些奇特:琥珀为轴头,樟木为轴身,定睛一看,琥珀上还隐隐刻着一个“章”字。

      以琥珀为轴头,既有自然淡香,又因琥珀质轻而不易损坏画作;樟木为轴身,利用木材的异香能防虫豸,更重要的是,“樟”取“章”谐音——正是前朝皇室的姓氏。前朝有一位皇帝只爱书画不爱政事,其画作的其中一大特点便是这独特的画轴。

      这是前朝皇帝的亲笔画作!

      虽说大誉朝政颇为清明,并不明令禁止民间收藏前朝皇帝的画作,不过民众心中也有数,只是悄悄收藏,否则若是被官家发现,虽说不至于有什么大麻烦,总会让官家心里膈应,那双方都不好过了。

      周知锦心里正千回百转,转身就看到卢秉南捧着尊者像,笑的比哭还难看。

      周知锦毫不掩饰的笑了一声,接了过来,又走到右边的瓷瓶处,似乎是在欣赏藏品的样子,细细看了看,依旧没有账本的影子。

      而中间多宝槅子上的珍品一眼就能望个便,账本到底在哪?

      由于密室不大,晏邺和辛夷就没有进去,正在外头的书房里呆着,而卢秉南的两个护卫被他留在外头,没有跟进屋里——恐怕卢秉南根本没有告诉过自己的亲信密室的存在。

      周知锦就见卢秉南一边应负着自己,一边时不时眼神飘出去看着他们俩。

      莫非外头有什么东西?周知锦心中一动,冲晏邺使了个眼色。

      晏邺完全接收,立刻走到密室门口,接过周知锦手中的尊者像,接着站在门口不走了,像一尊门神一样把卢秉南的视线挡了个大半。

      卢秉南一边挪动着脚步,一边企图从缝隙中观察外头的情况。

      周知锦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周知锦“诶”的惊呼一声,成功的把卢秉南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他伸手拿过一只看上去极其精贵脆弱的象牙摆件,外头一层是镂空的,其中嵌着几颗圆润的小球,小球中间还套着更小的雕花象牙珠,应当是技巧炉火纯青的匠人们将一整支象牙一层一层雕镂出来的。

      卢秉南想劝他小心放回去,却不敢说出口。周知锦假装没看见他一脸便秘的样子,冲他一笑,把摆件摇了摇。

      卢秉南就觉得自己的心跟里头的小球一起左右滚动,快要心律不齐了。

      周知锦像是觉得好玩极了,晃了晃还嫌不够,双手一使劲,往上一抛,整个摆件稍稍腾空了起来。

      卢秉南一脸惊恐,快要哭出来了,已经没空再去看外头的动静。

      再说外头,晏邺负责挡门,辛夷就开始四处搜索。

      这间屋子她之前就已经来探查过,此时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变化,或许之前将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密室上,对外头有些疏漏。于是她这次异常仔细,连书架上的藏书都迅速抽出翻了翻。

      突然,她看到了桌上那几本蓝皮书。

      她记得之前这几本书也放在这,当时自己粗略翻了翻,并没有见到像账本的记录,心里觉得卢秉南也不会把账本放的如此显眼,便没有理会。

      此时,她却觉得这几本异常可疑。

      辛夷迅速翻开一本标题为某一小县县志的蓝皮本子,仔细一读,根本与县志毫无关系,倒是在讲一些今日天气如何、今日午饭吃了什么的杂事——倒像一本日记。

      辛夷直觉不对,继续向下读,却愈加觉得后头写的一些话前言不搭后语。

      她一下子茅塞顿开:莫非卢秉南用日记的方式在写这本账本?

      辛夷又将其中一段读了几遍,确保已经一字不落的记住,就将本子放回了原处,走到了周知锦能够看到的地方,轻轻点了点头。

      周知锦见她有了收获,也不再戏耍卢秉南,将手里刚抛着玩的两颗狮子头核桃丢到了卢秉南怀里,拍了拍手,说:“今日多谢卢老板,在下真是大开眼界。”

      卢秉南嘴里说着:“哪里哪里。”心里已经快要哭泣:明明说好只是来拿尊者像的你这个强盗。

      周知锦垂着袖子,从密室里施施然走了出来,还回头冲卢秉南一笑:“卢老板,留步吧。”说着便领着晏邺和辛夷走了。

      卢秉南:走吧走吧再也不想看见你们了哼。

      *

      回到闻莺阁,辛夷立刻取了纸笔将记住的文字默写了出来。

      周知锦看着纸上娟秀的字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辛夷——这精确速记的能力和一手清秀温婉的好字,真的是我认识的辛女侠吗???

      辛夷极其没有形象的翻了个白眼:“老娘看上去像个只会打架偷东西的糙汉吗?”

      周知锦尴尬咳嗽一声,开始仔细研究这些句子。

      读起来的确像是记录一天杂事的日记,但总觉得有些别扭。

      比如其中一句:“今日鲈鱼甚佳,特询问厨娘,记下菜谱:酒八钱,盐五两,柴半捆……”

      周知锦以吃货的修养对此嗤之以鼻——做一条鲈鱼放半斤盐,要不就是味觉失灵,要不就是想齁死自己,而且菜谱里连用多少柴都写上,认真的吗?

      类似逻辑不通或者上下脱节的地方还有很多,这绝对不是一本单纯的日记。

      周知锦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一本账本,所谓的菜谱,也许就是在记录拳馆的收支账目。

      虽已想明白,但如今他们的处境依旧尴尬——卢秉南的记录方法极有可能只有他自己一人知道,他要是一口咬定这就是一本日记,就算捅到了官府,难道能因为前言不搭后语而给他定罪吗?

      周知锦叹了一口气,忙活了半天,竟然也没什么进展。

      晏邺、辛夷和林棠川三人见他如此,也明白了。四人只能围坐在桌前,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林棠川早就憋不住了,此时说道:“这个老不要脸的保密工作倒做得很好,现在账本明明就在面前,我们却证明不了。要不,把他抓过来严刑拷打?”

      周知锦一笑:“那要是拷打出来了,到了官府他说是被逼胡诌的,怎么办呢?”

      林棠川也是一时嘴快,真叫他逼供,他也下不了那个狠手,只好“唉”了一声,开始喝茶。

      周知锦长长呼出一口气,说:“其实,还有办法。”

      三人看着他,他却不接着向下说,反倒是换了个话题:“大家觉得,我们做的这些事,为的是什么?”

      林棠川听他转了个话头,有些奇怪,还是答道:“为了公义啊!”

      周知锦一笑,说:“公义说起来缥缈,人的所谓正邪黑白,也不过一念之间。”

      林棠川露出一脸不解,晏邺却心中一动,心念一起,似乎明白了周知锦的意思。

      晏邺替周知锦倒了一杯茶,笑道:“黑白之间,还有灰色。我们四人,本就不是什么至善之人,一个黑市倒爷、一个情报贩子、一个偷儿,还有一个为了赏金不知道做过多少溜门撬锁、闯空门的事,早就不是白的了。我们做这些事,求的也只是对得起良心和底线,对恶人,不必心软。”

      周知锦听他一席话,心绪顿时开阔起来,仿佛拨云见日,一口喝光了杯中的茶,说道:“知我者,祖安也!”

      他方才正担心自己将要提出的方法过了线,思绪差点进了歧路,这下见三人含笑的眼神,心情也豁然开朗,说道:“今生得三位挚友,真是不枉此生。”

      辛夷笑着给了他一个爆栗,嗔道:“矫情什么,我们都信你。”

      周知锦心中一暖,脸上真挚的笑起来,有符合他年龄的清澈无邪,说:“我今日在卢秉南的藏室里,看到了几卷前朝文帝的画作。”

      林棠川“哟”一声,说:“他还是个附庸风雅之人啊。”

      周知锦一笑,说:“那咱们就再给他扣个大帽子。不过扣完帽子,咱们还得给官府那头提个醒。”说着他眼神飘向辛夷,狡黠一眨,“你说好吗辛女侠?”

      辛夷见他这表情,脸色一黑,刚要下意识拒绝,就看到周知锦晶晶亮的眼里写满了“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啊拜托拜托你最好了”,就差一只毛茸茸的尾巴摇啊摇的了,只好败下阵来,说:“好吧。”

      林棠川和晏邺:???发生了啥好像错过了许多

      周知锦以二公子的身份和辛夷认识的早,知道一些她的事,见到另二人的疑问,也不解释,只是神秘的一笑。

      四人又扯了会天,便收了收东西,各自回去洗洗睡了。

      晏邺从林棠川那领了解药,和周知锦一道从暗道回小吃店。

      两人一前一后在暗道里走着,一时都没有说话。

      周知锦在前头脚步时不时就要一顿,侧过头来看向晏邺,又每每立刻转回去,仿佛欲言又止的样子。

      晏邺真是甚少见他有些局促的样子,不由轻轻笑起来,说:“掌柜的,怎么了?”

      周知锦听他开口,步子一顿,仍旧没有转过头来。

      晏邺就听到前头轻飘飘一声:“祖安,对不起。”

      晏邺见他还在纠结今日中毒之事,朗声笑道:“掌柜的何必自责?是姓卢的手段太阴损了。再说,我中毒不深,又及时有三公子的解药,不消三日必能恢复。”

      周知锦背对着他,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我总是如此,过分自信,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总是令身边人受伤犯险。今日也是,我自以为毒在茶中,却没想到是在茶碗上,害的你内力受制,逼得你铤而走险,都是因我而起。”

      晏邺快走两步,到他身后,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停下,将他整个人掰过身来,就见周知锦双目垂着,眼底隐隐泛红。

      晏邺竟然产生了一种把小娃娃惹哭了的慌乱感。他直视着他的双眼,说:“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若是没有你,我如今说不定都已经被打成嘴歪眼斜,肿成猪头了。”说着,他还耷拉着眼睛,用力扯着嘴,做了个“嘴歪眼斜”的示范。

      周知锦看他平时满面正气,突然做了个鬼脸,忍不住“噗”的一下笑了。

      晏邺见他笑出声来,也轻轻一笑,说:“我知道,你不惧危险,你怕的是置身边人于险境。惩治恶人,自然是要犯险的,而我们心甘情愿去犯险,都是因为信你。掌柜的,你的策略与谋划在我心中无人可比,请放心信自己。以后的路,我们都需要你来领着走。”

      的确,周知锦最怕的就是因为自己的不周全而连累他人,他将自己的责任看得太重,因此总是尽力将每一步都细细谋划,稍有纰漏便会责怪自己。都说思虑太多易得心病,他也容易陷入死胡同里,将一切责任担起来,苛责自己。

      如今跳脱出来看,真是魔怔了。

      佛家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已成过去,而未来已成现在,立足当下随心而去,而不该囿于往事妄自究责。

      周知锦点点头,双目含笑看着晏邺。自己身在泥潭正不知如何摆脱,正巧有双手伸了过来,拉自己上了岸。

      周知锦拍拍晏邺的手,说道:“多谢。”说完便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

      瞬息间触碰到的万千释然通达都在这两个字里了。

      晏邺见他想通了,放下心来,嘴角带着笑意,跟了上去。就听见周知锦在前头说:“对了,咱们以后可能也不能时时在店里了,我打算雇个管事大掌柜,自己甩手做东家了。”

      晏邺一愣,继而笑道:“都听掌柜的。”

      周知锦侧过头来,笑眯眯说道:“那以后可得换个称呼了。祖安不如就叫我表字。还有,三公子太生分,不如随我叫三儿吧。”

      晏邺又想起当日他醉酒的情形,发现自己至今仍不知道他的表字,有些羞赧,只好硬着头皮道:“好。”

      周知锦见他一脸窘迫,也想起来自己并未提及过自己的表字,笑了两声,说:“昭临,我叫昭临。”

      晏邺从善如流:“好,昭临。”

      *

      第二日晚上,卢秉南正在书房里颇为郁郁的感叹这几日遇到周知锦这个煞星的倒霉,就听小厮通报,有一位年轻姑娘来找。

      卢秉南正伐开心,刚要推拒,就听小厮说,那姑娘自称是钱公子派来还礼的。

      卢秉南一顿,自己已经吃了他的亏,这钱公子为何还是阴魂不散?还礼又是怎么一说?

      犹豫了一会,他终于开口说道:“请她进来。”

      不一会,辛夷就捧着一只锦盒进来了。她今天穿了一身水绿的褙子,眼神微微垂着,看着是极有规矩。

      辛夷微微屈膝福了福身,开口说道:“卢老板有礼。我家公子说昨日的礼物老夫人喜欢得紧,特意前来回礼。”

      卢秉南一脸懵比:竟然还有回礼这一说?

      他早就已经摸不清楚这个钱公子的性子了,只当又是他一时兴起之举,此时也不好不收回礼开罪了他,便双手从辛夷手里接过锦盒,放在桌上,小心打开一看,是一颗通体泛红的琉璃珠。虽说比不上白玉尊者像,但也是个值钱的好东西。

      卢秉南赶紧向辛夷道谢:“卢某多谢钱公子了。劳烦姑娘带个话,卢某定将好好珍藏。”

      辛夷冲他低下头行了个礼,语调不卑不亢:“那奴婢就不叨扰了。卢老板早些歇息。”说完也不用卢秉南安排小厮带路,自顾自走了。

      辛夷正到半路,不出所料的,迎面碰上了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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