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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比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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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第三天。
拳馆就设在禄昇记的地下,从正门绕一圈到赌场后头,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门,便是观众的入口。这入口常年阖着门板,敲了门后会有小厮来开门,只有熟面孔或是对得上口令的才会放行。口令还常常更换,保密工作倒是做得很好。
周知锦倒没有走这里,他直接跟着卢秉南,从禄昇记里的通道下了楼。
今日周知锦身边除了晏邺,还有做女装打扮的辛夷。这次她并未在面上做多少改变,只是稍加修饰,显得更温柔平淡了些,衣着也选了一身颇不起眼的鹅黄短襟,与晏邺一左一右跟在周知锦身后,双手交叠,眉目低垂,毕恭毕敬的侍女模样。
比武场的设计很有意思。整个场地约有两层楼高,整体是一只筒状——四周绕成一圈,围着中间的格局。一楼主要是拳师、小厮的通道,二楼一圈皆是给观众们的位置,还隔出了几个雅间,似乎是特别为身份高贵的观众准备的。整个二楼灯光昏暗,倒像是为了保护观众们的隐/私。而这样一来,也使场地中间显得格外亮堂——一楼正中是一圆台,离地三尺,长约有八丈,正是比武的擂台。
卢秉南先领着三人到了一楼。
一楼的两侧是给将要上场的拳师所设的候场区。
卢秉南请晏邺在此处休息片刻等候开场,又叫小厮上了一杯茶。
周知锦的眼神从托盘中的茶碗上飘过,对上了晏邺的双眼。
晏邺也正在看他,眨了一下眼,两人心照不宣。
卢秉南本是打算等着晏邺爆冷击败自己手下最有名气的拳师,好坐收渔利,如今以赌局的情形看来,晏邺的呼声极高,倒是得让他输了才有赚头。周知锦已经听说,卢秉南从外头聘了个厉害角色,但想必他还准备作双保险。
联想赵宇中的毒,这杯茶里恐怕也加了料。
晏邺心领神会,接过茶碗,放到唇边微微抬起,接着喉头滚动,再以衣袖掖了掖嘴,似是喝了茶的样子,实际双唇紧闭,一滴未喝。
周知锦赞许笑:不错不错祖安演技见长!
晏邺嘴角几不可见的一勾:都是掌柜的教的好!
晏邺将明晃晃金灿灿的佩剑给辛夷端着,向周知锦抱了抱拳,便在椅子上坐下了。而周知锦和卢秉南,就从一楼沿着台阶走上看台,坐在擂台侧边一处雅间里,整个场地一览无余。
周知锦斜倚在栏杆上,眼神一直往候场区飘,但屏风遮着,看不清楚。
他清楚晏邺的本事,但总还有种隐隐的担心。右手一下一下的敲着栏杆,状似百无聊赖,实则心中颇为紧张。
作为职业素养极高的灵魂演技派,周知锦呼出一口气,掩去焦灼之意,决定转移一下注意力。他懒懒转头去看卢秉南,见对方还是一脸微笑的样子,便哼笑一声,开始吃桌上的点心。
见辛夷还抱着剑站在一边,周知锦看了看桌上的葡萄,冲她笑了笑。
辛夷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神抗拒,装作看不懂的样子。
周知锦继续微笑。
辛夷缩在袖子里的手握了握拳,终于大义战胜了小我,把剑轻轻放在桌上,开始给周知锦剥葡萄。
辛夷脸上全是温顺的神色,双眼含笑看着周知锦:老娘回去再收拾你个小兔崽子。
周知锦突然有些后悔。又有些怕怕。
很快,场中一声锣响,管事装扮的人开始介绍比斗的双方:“这一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白额虎石龙涛!”
话音未落,一个高壮的汉子身手矫健的跃上台来,引的看台上一片欢呼。他额间一撮头发泛着白色,正举起双臂向观众示意。
周知锦腹诽:出场颇有些浮夸啊。
周知锦似乎听说过此人,算是一个江湖人士,擅长近身拳法,外功颇为了得。他倒是没想到为了卢秉南为了赢得比试真请了个小有名气的江湖人来。
台上的管事继续说道:“这一位是吴江钱氏护卫钱安!”
晏邺从擂台另一侧的台阶不紧不慢走上来。
许多观众早就听说了他,此时终于得见,却见他出场全无震撼之感,颇有些失望,场下只有零星掌声。
周知锦:……这才是气度好吗!
管事又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便退下台去了。
观众席也静了下来——这是要开始了。
台上的二人一人站在一边,摆开了架势。
石龙涛双腿分开作马步,双手握拳一前一后举在胸前;晏邺右手一撩衣摆,左腿向前一步,左手成掌竖在胸前,表情也深受周知锦真传,一副我最霸气我最吊的冷漠脸。
随着台下一声锣响,比斗正式开始!
石龙涛当先出手,脚步一踏,向晏邺袭来。这一拳裹着风,直向晏邺面门而去。
周知锦眯着眼抿着嘴,石龙涛果真是当得起他的名气的,这开局第一式就采取如此直接、霸道的拳法,看似普通不花俏,实则是踩准了时机果断出击,要使对手措手不及,以夺得先机。
是个不好对付的。他暗暗又替晏邺紧张起来。
晏邺就见他来势汹汹,似乎都能感受到五指间裹挟的刚猛内力。习武之人对敌的招式已经成为了身体的本能,晏邺几乎不用思考,立刻运气灌注于左手,准备以掌对上。
突然,他觉得真气一滞!
正惊诧间,对方拳风已至。
晏邺蹙眉,只好提掌迎上。
一拳一掌,二手相接,离得近的观众只感到一阵瞬息而过的强风,两人就已分开了。
石龙涛的攻势被晏邺的掌法截断,后退了一步。
而晏邺,也退了一步。
周知锦瞪大了眼睛,觉得不对。
晏邺咽下喉头隐隐的血腥味,心里觉得有异,还未细想,第二拳已至!
晏邺眉头紧锁,强行运起内力,主动向前一踏,膝盖微屈,右手自下向上,正面迎击!
这一招的动静更加大,仿佛一圈巨浪,以擂台为中心猛地冲散开,观众虽身在台下,却都觉得被强风撞得一时逼仄,皆有所感。
石龙涛受此一击,竟被余力推出去数丈远。
观众正要欢呼,却见晏邺突然一颤,紧抿的唇间沁出鲜血。
晏邺已经想明白了,自己还是中招了。
周知锦见他吐血,立刻也猜到了,竟然还是中毒了!莫非这毒并不靠服用,而是接触?
他顿时想起始终放在托盘上的茶碗,当下明白过来,想转头质问卢秉南,却生生忍住了。
竟然还是让卢秉南得手了。周知锦心里担忧的不行,不停的自责起来,又是自己的思虑不周,是自己让祖安冒这个险。他右手紧紧抓着栏杆,关节都泛白了,指甲也扣进了木头里,双眼也红起来,不知是怒是忧。
辛夷见他状态有异,快步走过去,挡住卢秉南的视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看起来似是丫鬟上前在为主子揉肩。
辛夷凑到他耳边轻声说:“这不是你的错。况且小叶子不会有事的,你信他。”
周知锦也知道自己已经开始钻牛角尖了,听了辛夷的话便深吸了几口气,眨了眨眼,轻轻点点头,慢慢放松下来,不着痕迹的将手上的血迹擦了。
场中的石龙涛也是一愣,明明处于下风的是自己,为何对手吐血了?
晏邺趁着他愣神,迅速思考着对敌方法。
石龙涛的拳法优点在于干脆凌厉,速度与力量皆是不可小觑,若不用上内力,很难正面抵挡。而他的弱点……
晏邺眯着眼打量着他——身高体壮,招式的速度虽有,灵活和敏捷却不够。自己内力受制,若想不用内力战胜,只能引化他的招式,来还施彼身。
众人就看到晏邺的起势一下子变了——左腿虚步向前,右膝弯曲,摆了个似弓非弓、似马非马的姿势;上身侧着,左臂在前,掌心向内,右臂在后,掌心下压——一手掌风云,一臂揽乾坤——行云流水,流畅异常。
石龙涛这时也已回过神来,立时提拳再战。
晏邺竟然也不躲,只是瞬间向左一扭身,右腿一蹬,重心向前渡到了左腿,成了个标准的左弓步。
石龙涛的拳头干脆利落的到了面前。
正当众人以为晏邺要再向前跃起正面迎敌时,却见他竟然侧回身同石龙涛的拳头一起向后,左腿再次变成了虚步,而一直压着的右手这时也突然动了,以肘为中心向外一转,便与石龙涛的右臂碰在了一起。晏邺的右臂向外压去,迅速带着他的手臂画了个弧,同时他手腕一翻,右手便抓住了石龙涛的大臂,用力向自己身后一拉。
石龙涛本就有向着晏邺去的力道,被他这么一拽,冲力更大,一时竟刹不住脚步,整个人都继续往前冲去。
晏邺又和着他的冲劲迅速向后踏了一步,突然膝盖一弯,右腿微抬,并没有多少起势的空间,却在方寸间一下子爆发出惊人的寸劲,冲他的右脚踝猛地踹过去。
石龙涛躲闪不及,一下被结结实实的踹中了,脚步一滑,嘭的一下面朝下扑倒在台上。
晏邺退开两步,活动了一下手臂——就算用了巧劲,硬生生撞上还是挺疼的。
也多亏了石龙涛以外功见长,注重招式和力量胜于内力,若是来一个内功深厚细水长流的,晏邺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周知锦这时瞥了一眼卢秉南,见他脸上成竹在胸的表情似乎有要破功的趋势,便毫不掩饰的冲他冷笑一声,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卢秉南被他看的心虚,赶紧回过头盯住场上的动静。
石龙涛已经站起身来,抹了把鼻子下头的两管鼻血。他很快重新摆起架势,和前几招一样直截了当的向晏邺攻过来。
眼见拳风将将到达,拳头也眼看要打到肉上,晏邺正要使出同样的招式化解,观众都嘀咕起来,这石龙涛是不是傻?要在同一招上吃亏两次?
就见石龙涛右手一收,肩膀一扭,竟然用左拳袭了过来!
观众都见晏邺已经向右侧过身,这突如其来的变招应该避无可避了。
周知锦面无表情,心也揪着,但他能感觉得到,祖安定有谋划。
只见晏邺并不去理会他的左拳,微微一仰身躲过了,石龙涛料他如此,仍有后招,收于腰侧的右拳眼看就要出击!
晏邺左臂迅速向外一翻,正好压住他正欲击出的右手,几乎同时,晏邺的右手张开,招式快到看不真切,猛然向前一击,虎口以雷霆之势正中石龙涛的咽喉!
晏邺这一下没有用内力,并不会把筋骨气管震断,看着惊险凶狠毫不留情,实则不至于伤及性命。但咽喉要害受到强劲攻击,难受是肯定的。
石龙涛的招式瞬间被打断,一时仿佛气息都被生生截断,铺天盖地的眩晕袭来,捂着喉咙咳嗽着踉跄后退了几步。
晏邺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又一下击在他后颈处,将一根银针夹在手指间,趁此机会打了进去。这一下说实话不痛不痒,但这针上淬了林棠川的迷药,起效快得很。众人就看到石龙涛受了这一击之后,脚步都虚浮了起来,都以为是他收了重创。
晏邺知道这是药效开始起了,便端着架势等他倒地。
两息之后,石龙涛还没倒。
晏邺:是不是太壮了剂量不够啊……
于是晏邺飞起一脚,由上至下踢在他的肩膀上,石龙涛终于啪唧一下再次面朝下趴在了台上。
观众发出一阵欢呼,夹杂着少数人懊恼的叫骂,震耳欲聋。
晏邺蹲下身,似是在查探的样子,暗中将一包东西塞在了他身上。
周知锦在楼上看着终于放下心来,旁边卢秉南的脸色都已经白了。
周知锦心里已经笑开了,但出于演员的职业素养,演戏要有始有终,演完全套。于是他又冲卢秉南阴恻恻冷笑了几声,伸手一把抽出桌上的宝剑,左手在栏杆上一撑,锦靴踏上了栏杆,又以半蹲的姿势轻轻一蹬,整个人跃了出去,轻盈的落在了擂台上。
繁复华丽的大氅被吹起来,似乎自带慢镜头和出场音乐,还有狂霸拽状态加成。
观众们安静了一瞬,方才窸窸窣窣议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