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小吃店》扒皮锅锅

16、钱公子

　　周知锦被几个姑娘簇拥着到了桌前坐下，桌边已经有两个公子哥模样的人坐着了。

　　先前说话的姑娘一扭身坐在他身边，团扇遮面凑到周知锦耳边，同他讲这桌赌局的规矩。周知锦似笑非笑的点头，也凑到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惹的她娇笑连连。

　　晏邺抱着剑站在他身后，冷着脸盯着周知锦。

　　为了将他这个护卫装扮的更唬人，辛夷也给晏邺做了些修饰，将他的轮廓画的深了些、棱角锋利了些，晏邺又两日没有修面，隐隐冒着胡茬，看着沧桑狠厉了许多。原本也有姑娘想要凑上来，统统被他生人勿近的气场吓得绕开了。

　　周知锦被盯得背后发凉，回头看他，晏邺立刻垂下眼盯脚尖。

　　周知锦心里一阵想笑，招招手让他凑过来。

　　晏邺脸上一僵，眼神询问：？

　　周知锦眼神确认：！

　　晏邺只好绷着脸凑过来，就被周知锦拽着衣襟拉的弯下了腰。

　　周知锦凑到他耳边，说：“我跟她说，我要是赢了就赏她，谁敢赢我就叫你揍他。”

　　晏邺：？？？

　　晏邺侧过脸看他狡黠的样子，觉得无奈又有趣。二人的脸凑得极近，因为偷笑而颤抖的睫毛都看的一清二楚。晏邺不由仔细打量他的侧脸，周知锦突然有些局促，立刻放开了手转回身去。

　　晏邺也重新站回他身后，偷偷抹了抹老脸。

　　赌桌上正在玩的是猜单双。这局简单得很，庄家抓一把棋子进盅里，就赌其中黑子和白子及总数的单双。一般人只图个乐子就往往只赌总数，赢面大些，若是猜中能赢五成；要是猜黑白各自，若猜中能再多赢十成。

　　周知锦眯着眼看那两位公子哥玩了一局，一人只猜了总数，赢了五成，另一人总数的单双倒是没错，黑白却猜反了，本钱也回不来了。

　　周知锦嘴角勾着，轻笑了一声，说：“有意思。”

　　正说着，庄家从两个棋钵里各抓了一把，放进了竹制的盅里，摇动了几下，接着将竹盅合在桌上，迅速的抬起一下，又立刻合上。此举意在给赌徒们一瞬间的希望，以及似乎极易猜中的错觉。

　　周知锦一直仔细的听着，这时候眼神盯着竹盅抬起又放下，里头的棋子们露出了一瞬。

　　他“哼”的轻笑了一声，掏出三小锭，在黑、白、总三个下注处各放了一锭。

　　庄家和姑娘都有一瞬间的呆滞。

　　因为那三小锭，是金子。

　　不过庄家很快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开盅。

　　为了避嫌，庄家用一支竹枝来清点棋子，一次隔开四枚，几次下来，结果就显而易见——周知锦全都猜中了。

　　庄家不是没见过撞大运押中的，于是他恭维了几句，继续开下一局。

　　五局下来，庄家的脸色终于有些难看了——周知锦竟然无一例外全都押中了。他开始觉得这位纨绔公子不容小觑。原本对他来说，要在这棋子中做手脚容易得很，只是这位公子后头站着的护卫紧紧盯着自己，倒没有机会也没有胆量下手了。

　　这时候赌桌前渐渐聚了一群看热闹的，将前前后后都虚虚的围起来了，他也不好再做什么。

　　于是他只得干笑一声，面上满满的诚恳感慨，说：“公子真是鸿运当头，挡都挡不住啊！不如乘着运道继续盲赌一赌余数？一赔五呢！”

　　庄家的意思是赌棋子数除以四的余数，并且棋子一旦放进竹盅，就不会再打开。若说之前还能靠一瞬间的眼力，这下只能纯靠猜的了。

　　这摆明了是想激周知锦往赢面小的局上去。

　　周知锦抬头似笑非笑的看向庄家，直把庄家都盯毛了，眼神都闪躲起来。他突然“哈哈”一笑，眼睛眯起来，满是不可一世的风流骄傲，说：“好。”

　　说着他向后仰去，靠在圈椅的背上，右腿抬起来，轻轻搭在左腿上，左手支在扶手上撑着额头，右手刷的一下甩开折扇，一下一下扇起来。他的双眼还是半阖着，斜斜的望向桌上的赌局，只一眼，就懒懒的收回来，又没有焦距的飘向远处。

　　庄家向众人一示意，出手极快的抓了两把棋子放进竹盅，一边来来回回的摇动，一边瞟着周知锦。就见他似乎完全没有关注竹盅，眼神飘忽倒像是在发呆。庄家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位公子这次果然打算胡猜了。

　　他“啪”的一声将竹盅扣在桌上，喘出一口气，向赌局一伸手，说：“公子请。”

　　周知锦潇洒的将折扇一收，身体前倾，双手支在桌面上。他听的很清楚，里头一共有五十三枚棋子，那么必然是一单一双，但这黑白子的多少光靠听就无法确定了。

　　但周大侠心里丝毫不慌张。

　　庄家就看到他撩起眼皮向自己看来，眼神还是一样懒散随意。

　　实际上，周知锦看的是混在庄家身后的围观人群中的辛夷。

　　辛夷站的角度很巧妙，正好在周知锦的正对面，庄家抓棋子时，下意识的避着周知锦，却是对着了辛夷的位置，辛夷又是站着，立刻在那一瞬居高临下的看了个全。

　　周知锦瞥见辛夷摸了一下眼睛，挠了两下鼻子，心下了然，不紧不慢的摸了一锭金，往黑单押去。

　　金锭正要落到桌面，周知锦却突然觉察到，庄家的气息一下子放松了。他脑中顿时觉得不对。想来凭这庄家的手艺，定是清楚自己一把抓了多少的，如今见自己押单却松了一口气，莫非黑子是双数？

　　周知锦不着痕迹的看向庄家的双手，一半正被袖子遮着。脑海中的想法不过转瞬，周知锦当下手腕一扭，金锭按在了“双”上，发出一声闷响。

　　庄家面上不显，双手却轻轻一缩，立时紧张起来。

　　周知锦心里轻笑，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又慢慢将两锭金子押在了白单、余一上，就见庄家的脸色已经发白了。

　　还未开盅，但庄家很清楚，他又中了。知道他眼力好，自己明明已经使了个小诀窍，抓了二十五枚黑子却暗藏了一枚在袖中，只投入了二十四枚，没想到还是被他赌中了。

　　庄家不由向一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平息了一番心情，脸上带着职业性的笑开盅。

　　周知锦扯着一边嘴角，笑眯眯看他强颜欢笑的数棋子。

　　晏邺的眼神却盯着那小厮，就见他挤过人群，去了大厅珠帘后头的房间。

　　这边庄家刚刚清点完，故作惊奇的说了好一番恭喜，将周知锦赢得的赌金推过去，那小厮就回来了，恭恭敬敬的冲周知锦做了个揖，笑着说：“公子，我家老板请您到里头雅间一叙。”

　　周知锦把玩着手上的金锭，也不看他，只冷哼了一声，说：“想一叙，出来便可。”说完将金锭一丢，滚到了庄家面前，继续说道，“赏你。”

　　庄家和小厮又有了一瞬间的懵比。

　　那小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还想再劝，晏邺却一伸手，剑横在小厮面前，将周知锦隔开了。小厮抬头一看，晏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淡淡的盯着自己，顿时流下几滴冷汗，只好一低头，再去禀报。

　　周知锦冷笑一声，拿了一只金锭给身边的姑娘，又拿了三只转过身，给了晏邺。

　　晏邺：……

　　周知锦目光灼灼：给你的最多啦！快拿好乖！

　　晏邺只好默默接过。

　　周知锦一脸赞许。

　　两人正眉来眼去，就听喧闹的赌场里静了下来，大家不由都向厅中望去。

　　只见一个中年人从珠帘后头走了出来，人群被几个护卫隔开，使他很快一路畅通的到了周知锦面前。

　　庄家面露恭敬之色，低下头行了个礼，接着让出了自己的位置，走到一边站着。

　　中年人微笑着拍拍他，没有立刻坐下来。

　　周知锦撩起眼皮打量对方。就见他约莫四十来岁，一丝不苟的蓄着两撇胡须，看着很清瘦，脸上带着微笑，看起来很没有架子。

　　这时候，卢秉南一拱手，开口说：“公子，在下是这里的东家，卢秉南。不知公子贵姓？”

　　周知锦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懒散的笑容，他双手一合，也拱了拱手，双腿却始终交叠的放着，似乎懒得起身，说：“卢老板有礼。免贵姓钱。”说着他伸手一指，笑容似乎很随意，“卢老板请坐。”

　　这一句倒像是他赐了卢秉南坐下的权利，颇有些挑衅的意思。

　　卢秉南并不恼，至少面上还是微微笑着，一撩衣摆坐下了，接着问道：“公子看着面生，不是京中人氏？”

　　周知锦“哼”的笑了一声，说：“乃吴江人氏。”

　　就听到人群中有浅浅的抽气声。

　　吴江钱氏乃一大姓，族中才人辈出，听说其中嫡系更是极善行商，族人富可敌国。

　　众人纷纷猜测起来。据说钱氏的年轻公子中，有那么一位，年纪轻轻手段就果决狠辣，将一众竞争对手打压的根本抬不起头，也正是因为如此，传言这位钱公子个性骄傲不羁，一向争强好胜、我行我素。

　　莫非眼前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钱公子？

　　卢秉南的眼神也变得微妙起来。

　　周知锦说的模棱两可，正是打着这样的算盘。看着众人的反应，他心里一种装逼成功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卢秉南又开口道：“钱公子可有兴趣与卢某赌一把？”

　　周知锦“哈哈”笑起来。他平时也常笑，却总是温暖的浅笑，很少这样锋芒毕露的大笑。

　　晏邺看着他，周知锦年轻的脸上满是目空一切的骄傲，他的笑容无比的耀眼，就像不可忽视的一束光，张狂、自信、随心所欲。

　　晏邺突然很想揉一揉他的发顶。

　　周知锦却在这时收了笑容，说道：“好。”

　　众人就见他之前那副慵懒的模样一下子荡然无存，眼睛依旧眯着，却不是风流多情的四处流转，而是盯着对面的卢秉南；嘴唇抿起来，嘴角还是微微上翘的样子，似乎仍有笑意，却莫名有一丝森冷的狠厉。整个人的气息也陡然锋利起来，像一把隐约冒着白汽的尖刺，直指向对手，正伺机而动。

　　众人原本都还沉浸在他明亮的笑容里，见他一下子敛了笑意，都被惊得一阵唏嘘——果然这才是那位手段狠辣的钱公子认真对敌的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