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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章 ...

  •   一
      女儿毕竟是出生在九十年代,思想开化活跃,没有两个时辰就跟舅舅家的还有隔壁邻居家的孙子孙女们打成了一片混得烂熟,她仿佛就是一名名副其实的孩子王。她给他们讲故事,讲城里的新鲜事,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女儿则跟他们学老龙潭最古老最原始的游戏,跟他们学唱老龙潭的儿歌。
      烟子烟莫烟我我是天上梅花朵,猪劈柴狗烧火猫儿洗脸笑死我。
      女儿将他们组织起来,还突发奇想的编排一些简单的舞蹈动作,教他们边唱边舞,使孩子们个个感到兴趣嫣然。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这样体验过,毕竟这成他们的最大乐趣。
      这后来的日子里,每到吃过晚饭,他们就会不约而同的来与女儿回合。他们一起玩游戏一起唱儿歌。
      张打铁李打铁,打把刀子送姐姐,姐姐留我歇我不歇,我要回去学打铁。打铁难扯炉,我要学屠夫,屠夫难杀猪,我要学读书。读书难认字,我要学戏子。戏子难帮腔,我要学和尚,和尚难念经,我要学当兵。当兵难跑路,我要学开铺。开铺难数钱,我要下桃源,桃源事不好,我要学背草,背草难转弯,我要学做官,做官难讲理,我要学讨米,讨米难告话,我要学打架,打架难背锤,你一锤我一锤,滚回去。
      女儿在家里就从不甘寂寞,虽然读书期间很紧张,在忙里偷闲的休息的时候,也不是电视就是手机。仿佛除了读书做作业之外,这就是她唯一能打发时光的方式。到了老龙潭后,没有电视电脑的陪伴,我开始还担心女儿会感到枯燥乏味。如今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打掌掌讨馒馒,讨得多养哥哥,讨得少养嫂嫂。嫂嫂没吃饱,又要我去讨。
      ……
      多么熟悉又是多么的亲切,我的眼眶湿润了,仿佛又回到了儿时的年代。那轻松活泼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无限的感叹:人要是不长大该多好,一生永远都是童年相伴。

      * * * * * *
      这几年,老龙潭人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人们生活开始好了起来再不用为生机发愁了,闲暇之余,也就有了精力和兴致来吼一吼古老的山歌了。
      在王召财的碾坊里,依然聚集着那么多的父老乡亲,不过,他们兴致不是在听秋先生的故事或龙门阵,他们是在听会唱山歌的人在这里唱歌的。
      老龙潭会唱山歌的人很多,这都是祖辈流传下来的伎俩。老龙潭人有的人不过学些皮毛,而有的人却学得很精到。将平常事或平常话语,编成山歌唱出来,而且是随手拈来开口就唱,抑扬顿挫充满韵味。只是,因为没有读多少书,不能引经据典,不过是唱一些闲谈寡言的扯白。唯有秋先生在唱歌的方面,也显示出了他的与众不同,他引经据典借古说今,而老龙潭人听秋先生唱歌不亚于听他说书讲故事摆龙门阵。
      秋先生曾经感叹过: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就时下对于老龙潭的有些年轻人的轻狂浮躁,物欲横流,放荡不羁,甚至数典忘,祖男盗女娼,更有甚者竟然连自己的祖宗的坟墓也敢挖掘真是让他深恶痛绝,恨不能对这些人千刀万剐才解恨。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秋先生忧心着如此一代代下去,老龙潭的后人将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痛恨之余感叹之余总觉得应该做些什么,他要给老龙潭人以传统的道德教育,然而,单纯的说教,现在的老龙潭人特别是年轻人一辈已不时兴了。于是,秋先生便采用唱山歌这种方式,来吸引老龙潭更多的人来听听,来接受教育受到启发。
      这天,他正兴致勃勃的唱着劝世文,而且,是以活波轻快的三棒鼓来唱的,三棒鼓需要至少三个以上来配合,敲锣打鼓一个人是做不下来的,他便找来王召富和王召财两人商量,两人一听秋先生要唱他们久违了的三棒鼓,便欣然答应。
      秋先生字正腔圆的唱到:
      唱了多一阵,闲言不中听,听我唱段劝世文,奉劝年青人。
      为人孝父母,爹妈不可误,从小长大一尺五,养育好辛苦。
      有家屋的人,都还不要紧,不过只要操下心,请人来怨勤。
      如果有家屋,又要做工夫,单人独手无搞处,好象萌春古。
      穷人把儿养,讲起好艰难,东一升来西一碗,苦情讲不完。
      穷人盘儿伙,挨了几多饿,又冷又热肚子饿,生怕儿饿着。
      夜晚去睡眠,娘湿儿睡干,左边湿来放右边,右湿放胸前。
      尿筢屎一筢,只望儿长大,生怕冷到饿着他,又怕白虎拉。
      一周二三岁,吃饭要人喂,不管工夫有多累,不抱就是背。
      到了四五六,不离娘左右,娘在前来儿在后,工夫不好做。
      到了七八九,怕儿当下流,送到学校把书读,捧得一碗油。
      到了十二三,又要讲婆娘,是头八节好拜年,花费几多钱。
      到了十四五,学堂去读书,长大怕把脾气出,又要接媳妇。
      盘儿讲媳妇,千辛又万苦,红红绿绿接进屋,只讲好享福。
      孝顺儿和媳,体贴父母意,不吃让给爹娘吃,才算是争气。
      儿媳无孝顺,横眉鼓眼睛,依着翅膀骨头硬,忘了父母恩。
      共口劝众位,切没学那胚,反眼看娘三分罪,不孝自惭愧。
      为人孝父母,爹妈不可误,从小长大一尺五,听我讲娘苦。
      父母养你小,你该养他老,不仅看看挖空鸟,一抱还一抱。
      莫怪讲得直,讲得一套实,孝顺还妻孝顺子,幸福也不迟。
      父母年高远,莫让他饥寒,五十非棉也不暖,单夹和皮棉。
      父母越年高,菜饭莫粗糙,比起非肉吃不饱,炒肉不可少。
      人生在世上,百事孝为先,有酒粮食先生状,子孝父心宽。
      五祥卧寒冰,鲤鱼跳龙门,孟子哭竹声孝声,要学那古人。
      唱了一阵下来,秋先生觉得口干舌燥,便停了下来,他示意王召富和王召财两人也歇一会,两人倒不觉得累,只是想帮秋先生而有心无力感到愧疚。秋先生端起那特为他准备的大茶缸,咕咚咕咚喝气了茶来,这时候,听众便叽叽喳喳的议论开了,秋先生喝完茶接着又唱道:
      大家都莫吼,才能听清楚,怎样尊老和爱幼,我来排个头。
      儿子一长大,媳妇接到家,夫妻恩爱敬爹妈,爹妈爱细娃。
      多少儿和媳,会体父母意,新鲜胃口好东西,留给爹妈吃。
      爹妈吃东西,想到儿和媳,都要吃得才满意,越来越亲密。
      公公婆婆娘,为了儿媳忙,媳妇就象女一样,愉快度时光。
      儿媳对公婆,时刻记挂着,不让受冷和挨饿,老了有着落。
      老了和为贵,内心都无愧,工作信心增百倍,没有包袱背。
      和气值千金,团结才安宁,精神愉快无毛病,家合万事兴。
      子孝父心宽,家宽出少年,工夫苦点屁不当,心里觉得甜。
      特别家里面,混乱不混乱,婆媳关系是关键,父子稍好点。
      观察社会上,有些怪现象,婆媳之间不相让,各怀各心肠。
      观点不统一,互相闹独立,狗子撞到就生气,家庭扯内皮。
      胸怀一狭窄,互相起隔阂,闹得全家不团结,越搞越分裂。
      互相一怨恨,不把老少分,恶毒攻击看谁狠,看谁吵得赢。
      婆婆骂媳妇,是个母老虎,佧儿佧女烂屁股,烂成肉糊糊。
      媳妇骂婆婆,么子要拦脱,死了猪扯狗子拖,尸体喂麻雀。
      毕竟岁月不饶人,秋先生唱了一会就明显接不上气来,就得停下来喘息一会休息一会,就得喝茶上厕所。过了一会他有接着唱到:
      越吵气越大,铆到犯国法,先是骂来后是打,手把凶器拿。
      那一失了拐,后悔不转来,按照法律来制裁,不怕点招牌。
      媳妇与婆婆,不分前和弱,人在世上谁无错,各要检查各。
      娘莫把媳贱,媳莫把娘厌,不看僧面看佛面,互相忍让点。
      婆婆莫怨妒,不能结冤仇,尽管出肉不着肉,不要讲狠头。
      矛盾一加重,互相做笨工,各吹各的枕头风,内心恨人穷。
      公婆爱小气。难体他的意,独儿割了递他吃,倒讲是酸的。
      爱说媳妇娃,左口讲右话,指鸡来把狗子骂,一天吵几架。
      讲得无道理,怎么不发气,人人有脸树有皮,越搞越午逆。
      人把心肠横,出口就伤人,不讲鼻子讲眼睛,怀恨记在心。
      婆婆要会当,媳妇要在行,一个巴掌拍不响,千万莫逞强。
      媳妇要明白,不要用对策,妈是船头上的客,未必忍不得。
      别人有孝心,怎不学别人,吵架赢了不算赢,群众要批评。
      人人都要老,如同过世草,盘儿养女是依靠,不是怄气包。
      行善莫作恶,摸下后脑壳,堂前椅子轮流坐,也要当婆婆。
      少数儿和媳,我要批评你,家庭之内用心机,只想磨老的。
      耍的两面派,心丑面子乖,假货掺进真货卖,有人认出来。
      马屎皮面光,肚里一包糠,嘴巴讲话象蜂糖,心里象豺狼。
      爹妈的面前,你也耍手段,做事鸡都啄不烂,喜欢射暗箭。
      柑子分瓣瓣,核桃分干干,只顾自己吃和穿,暗藏私房钱。
      吃好那一餐,父母没到边,假装给他留一点,指到差的楝。
      儿要接妈来,媳妇口不开,痴汉哑汉想遮盖,楝点交下差。
      婆家来的客,她还懒张得,这也缺来那也缺,找到丈夫矍。
      来了娘屋客,么子都舍得,无鸡无鱼都要借,招待好特别。
      公婆不接来,嘴巴讲得乖,二回有了新鲜菜,另外作安排。
      公婆也不吼,没有谈胃口,只想抱到肚子怄,泪往肚里流。
      公婆吃东西,有些儿和媳,故意把儿支过去,光吃公婆的。
      公婆的东西,孙儿应该吃,你接他们他接你,那是可以的。
      想吃你东西,怕屙通肠痢,回回只吃公婆的,我说不可以。
      父母过寿诞,儿媳办酒饭,寿诞之日那一天,应该用点钱。
      那天有客来,儿媳办招待,亲朋好友把寿拜,大家都爽快。
      都把儿女盘,也要到老娘,生长满日应该管,儿媳要负担。
      个别媳妇娃,假装忘记达,印起小孩走人家,把客躲到下。
      不孝爹和妈,怕的把钱花,背后光把海口夸,讲些面子话。
      我想舂粑粑,糯米长霉达,想把面条换两把,麦子又还差。
      给爹秤肉吃,可惜钱索哩,想去给妈做件衣,裁缝要休息。
      扯谎不要本,只要扯得准,心中哪有父母亲,钱是命肝心。
      父母受了病,儿媳要关心,必须要请医生诊,时刻问病情。
      护理要细心,病房莫离人,用钱用米不要紧,报答养育恩。
      个别媳妇们,一点不孝心,耳不耳来问不问,不管死和生。
      人老身体弱,无人管死活,要病让他慢慢拖,出口叫他莫。
      病房脚不墀,一问三不知,为愿父母快点死,久病无孝子。
      治病没买药,要吃没什么,儿媳倒把埋怨说,搭到他受磨。
      手病儿不管,只想继承权,希望父母归西天,一心想财产。
      父母财产多,怕顾二别个,假话连篇对娘说,为了赚一佗。
      爹妈有存款,儿媳喊得甜,一双眼睛对钱看,哭脸装笑脸。
      父母身体好,钱米自己找,吃穿不要儿媳搞,不得把架吵。
      假如身体弱,要穿要吃喝,依靠儿媳递几个,试下面面药。
      钱多惹人爱,儿媳嘴巴乖,树上八哥哄下来,为了哄钱财。
      为把钱财哄,么子都依从,接了婆婆接公公,龙肉都要弄。
      接来公婆吃,应该儿欢喜,公婆不得心怀疑,看是么目的。
      真心接了你,也是应该的,若是儿媳是假意,脾气也熟悉。
      东西敷到手,失悔在后头,婆婆骂成饿死狗,公公老脚牛。
      儿的思想硬,媳妇嘴巴狠,口口声声养空人,骂你屙不成。
      父母钱用干,媳妇不照看,吃了几多下贱饭,苦处讲不完。
      想死不得死,活起无意思,老了依靠两口子,缺衣缺粮食。
      儿媳脾气大,爹妈难管她,弯弯化来弯弯坝,人老未得法。
      儿媳不耐烦,口中出恶言,开只眼来闭只眼,假装没看见。
      你若把嘴还,更加恶毒点,搬起岩头去打天,气都怄不完。
      吃的三餐饭,有口无好言,焦的硬的嚼不烂,不吃算一餐。
      平时想吃啥,自己无钱花,依靠儿子媳妇娃,脑壳想偏达。
      他们打牙祭,搭到得点吃,要想单独为了你,机会少少的。
      闭起眼睛皮,莫依你想的,惹得儿媳发脾气,宁愿递狗吃。
      儿当趴耳朵,媳妇搞挑拨,孙儿都不喊公婆,听他妈妈说。
      孙儿懂什么,听妈背后掇,养儿不教父之过,还搞小动作。
      父母没磨死,告状递状词,法官难断家务事,瞎子搓狗日。
      儿子无把握,光只顾老婆,出口只讲爹妈错,一点不正确。
      儿子与媳妇,顺妻逆了母,不管老人的痛苦,只图各舒服。
      只把婆娘捧,狗屁都不通,不把父母放心中,光听枕头风。
      爹妈老年人,天天在家庭,手头工夫累得哼,做了看不清。
      烧茶又弄饭,小孩他照管,喂猪要把猪草砍,家里太麻烦。
      忙了一整天,腰痛脚又酸,有些儿媳不耐烦,倒说天天玩。
      儿大成了家,分开爹和妈,油盐柴米酱醋茶,都要敬奉他。
      爹妈图自在,一边把火开,缺吃缺用缺穿戴,儿要找起来。
      若有几弟兄,父母吃轮供,若是轮到你家中,生活好点弄。
      好酒或好菜,想起公婆来,对于老人有安排,一点莫格外。
      弟兄把家分,都莫长心经,强点若点不要紧,莫当外面人。
      父母的财产,或者有存款,按照规定继承权,一个分一点。
      若把东西分,互相不要争,得一尺来想一寸,那又怎么行。
      有些亲兄弟,为了争东西,吵架扯皮伤和气,影响几妯娌。
      父母也怄气,媳妇怪到你,大儿说你顾小的,小儿有怀疑。
      儿大爹难管,互相争财产,双手提篮左右难,老了失了权。
      父母的后事,当然靠儿子,安葬父母要物质,个别人推迟。
      要把丧事办,人死埋上山,弟兄不是争财产,就是少出钱。
      个别兄弟们,为了父母亲,出钱就象要他命,咬起牙齿盛。
      哥哥大一点,应该有主见,出头鸽子先遭难,敢于挑重担。
      弟兄要团结,不能搞分裂,十个手指往内捏,往外捏不得。
      秋先生正唱着的间歇,突然被一阵呜呜地哭泣声打断,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龙矮子蹲在角落里身子在抽搐着,不时的用衣袖擦着眼泪。秋先生的《劝世文》,戳到了他的痛处,击中了他的软肋,龙矮子听着秋先生的劝世文联想到自己的家庭的辛酸,情不自禁地就哭了起来。
      两个月前,龙矮子曾接到消息,久未归家的儿子老大和老二两兄弟又犯事了,听说是持刀抢劫而且还用刀给人捅成了重伤。老二龙应南被县公安局逮住了,老大龙应东亡命天涯仍然在逃。
      这两兄弟,曾经是龙矮子的希望和骄傲,更是他在老龙潭说话做事地底气和资本。不论在那种场合,只要说起自己的几个儿子,龙矮子的脸上就会很自然地流露出荣耀自满喜不自禁不可一世唯我独尊的表情来。
      他对儿子们一贯的要求是,读不读书无关紧要,有没有出息也无所谓。但只要身体健康,时常能以五大三粗的体魄威风凛凛地站在自己的身边,遇到什么情况,只要他龙矮子一声吆喝,他们就能毫不犹豫地一往无前地为他龙矮子冲锋陷阵就成。
      因此,在教育孩子方面,他力主精神和性格教育,要求他们从小养成对事对人“狠’和‘恶”,遇事敢打敢拼,练就一双铁拳头,靠拳头在老龙潭打出他龙矮子的威风打出龙矮子的名声来。
      也算不错,兄弟两还算没有辜负龙矮子的希望,他们犹如疯狗般的无论对谁都龇牙咧嘴,小小年纪就在老龙潭甚至沙坝有了名气。
      但是,他们的名气和声望与他们所惹的祸事同步上升是成正比的,这让龙矮子感到很有些伤脑筋,甚至还感到有点难以驾驭和把控。
      龙应东和龙应南两兄弟,自上次将家里的灶锅偷了卖了之后,就没敢回家,一直漂泊在异地他乡。一年多来龙矮子不曾见过两儿子一面,他那曾经因为儿子的骄傲也陡然变为了担心和害怕。
      如今,两儿子犯下了龙矮子连想都不敢想的拿刀捅人抢劫的大罪,他们的名气就更大了,不仅老龙潭,就是沙坝甚至整个县城都传遍了。当时一听到这个消息,龙矮子几乎瘫软,儿子们不仅没给他龙矮子长脸,反而让他感到惊恐和无地自容。
      他不仅担心伤者的伤情和医药费,更担心在外漂泊地老大龙应东身无分文无力生存会铤而走险犯下更大的祸事。
      听到秋先生的《劝世文》,父慈子孝夫妻恩爱家庭和睦,龙矮子触景生情,联想到自己和儿子们的命运,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
      做为儿子,他没能给老父老母一种安详平和的生活,不仅没有让他们享受到晚年生活的幸福,还让他们承受着极大的精神压力。做为父亲,他没能以身作则教育好儿子,让儿子们误入了歧途,他这是作茧自缚自食其果罪有应得。
      满屋子人的目光都被龙矮子的嚎声所吸引,却没有人注意到在屋子的另一角落里,还有一人在偷偷饮泣,那就是谢大妹,子彪麻子走后,谢大妹就一门心思的帮着照看孙子孙女们,如今,孙子孙女们皆已无需照看,谢大妹无聊时便也来到碾坊听听山歌,打发那漫长儿孤独的时光。
      今天,谢大妹听到秋先生的《劝世文》,不能不联想到自己的家庭:五个儿子一个女儿,也算是人丁兴旺,原也是她谢大妹和彪麻子感到骄傲和自豪的事情。可如今呢?老大召福虽然老实忠厚,却没有一个聪明精灵的子女。老二召贵却为人奸猾损人利己。老三召友本来如他大哥一样,是个老实忠厚之人,却偏偏遇上一个专横跋扈蛮不讲理的媳妇。可怜老四召双,为人勤劳忠厚,却落得个牢狱之苦,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人家翠云姑娘。老五召全,唉,也是不走正道。最可气最可恨的是老幺玉凤,一想到幺女玉凤,谢大妹是即气且怄,不仅打扮得妖里妖气,不守姑娘的本分,还在外竟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更可气的是,竟然竟然干出盗挖自家祖坟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来。
      ……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秋先生无不为老龙潭的子孙后代忧心忡忡,总是感叹世风日下一代不如一代。他试图以《劝世文》来警醒后人,来唤醒年轻一辈的良知,希望他们回归到老祖宗指引的道路上来。但他自己也看不到希望究竟在哪里?
      如果说,土生土长的老龙潭后辈人,让秋先生感到失望感到不可救药,那唐学林一个外乡的外姓人,倒是不得不让他刮目相看。
      唐学林在老龙潭可算是独树一帜鹤立鸡群了,近来他的养鸡场算是风生水起。每次赶场都只见他都挑几只或十几只山鸡去场上卖,山鸡价格不错,因此,他的收入也不菲。
      山鸡卖的多了,认识他的人也就多了,这日,他结识了一位专门收购山珍的胡姓老板。胡老板听说唐学林办了个山鸡养鸡场,于是对唐学林的养鸡场很感兴趣,非得要亲眼看看他的养鸡场,唐学林欣然答应热情欢迎。
      在通往老龙潭的路上,唐学林与胡老板亲切攀谈,胡老板人很随和也很真诚。两人没过多久,便如老友般地无话不谈起来。
      从攀谈中唐学林了解到:这胡老板生意做得很大,他收集的山货,不仅揽括全县城各家酒店和餐馆,而且还销往省城的十多家大酒店。
      胡老板很伤脑筋很无奈地对唐学林说道:有时候需要半个月甚至一个多月才能收集到一车货。而且,现在风声正紧,野生动物不准买卖。有你这个养鸡场就好了,随时把车开来,装上车就直接运往省城了。沿路见有许多正在施工修路的人,胡老板忧虑地问道:这路什么时候会修好?
      路已经修好了,唐学林肯定地回答道:现在是水泥硬化保养期,暂时还不让跑车。
      在唐学林的鸡场里外,胡老板很细心观察了两遍,并详细地了解唐学林的养殖情况后,胡老板真诚地对唐学林道:我给你提几点建议,一,要产业化,二,要规模化,三,要现代化。你这个地方很不错,环境也很适合搞山鸡养殖。关键是要扩大规模,把这个山湾全部建成鸡场。起码要有两万只的规模,现在这千把只鸡,只够我来拖两趟的,三趟就没得东西可拖了。所以要扩大规模,要形成流水线,雏鸡小鸡成熟鸡分开饲养,要保证有源源不断的成熟鸡供应。至于销路你完全不必担心,只要你达到了那种规,模销售的事情我全包了。那样,我们就是双赢的,省了我各个乡场几只几只的去收集之苦,也免去了你一担一担挑去街上卖的烦恼。
      唐学林担心道:那得要多少人员伺候啊?
      完全靠人工饲养是决定不可能的,必须实行现代化,最起码也要先来个半现代化。比如孵化雏鸡洒水喂食等必须机械化,那样,才会有效率,才能尽快地发展壮大起来。不过,胡老板犹豫着说:你们这里现在还没有通电,这也是个首要问题。
      这不是问题,唐学林充满信心地回答:往老龙潭通电的工程已经开始动工了,也就是三两个月的事。
      那是就好,胡老板显得很欣慰似的:通电后,你第一步要做的事,就是卖孵化机,进行机械孵化,比人工孵化或自然孵化成功率要大得多,起码会达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天啦,唐学林感到惊讶:我们现在的孵化率能达到百分之五十就算高的了。
      所以说,进行机械孵化刻不容缓,再一个,胡老板接着说:要打出自己的品牌,起码要成立个公司,或者,对鸡场要有个响亮的名字。
      胡老板的一席话,让唐学林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更让他激情澎湃。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朝着这个理想努力奋斗,一定要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胡老板临走时只买了十只鸡,他嘱咐唐学林:不能急功近利鼠目寸光,近一年多两年里,除了多余的公鸡外,再困难也不要卖掉母鸡,争取在两年内把规模搞起来。资金不够可以贷款可以借鸡生蛋,作长远打算,以后的回报就是十倍百倍的。
      送别胡老板后,唐学林与梁晓燕商量,得到了梁晓燕的支持。他信心百倍地又借了更大一笔贷款,用以扩大鸡场的规模和购买雏鸡孵化机。
      在唐学林买来孵化机的同时,老龙潭也结束了煤油灯的历史,电,在老龙潭人的期盼中,终于接通到了老龙潭。
      但是,由于各种原因,电,只接通到住户集中的组里,其他分散的住户则需自家掏钱买线,再将电接通往自己家里。
      唐学林家不算分散户,照明电本应直接接通他家的,因为,他的养鸡场需要使用孵化机等机械,他便自己出资单独从碾坊的总变压器处接了三线电到自己家,同时,还在自己家旁安装了一小型变压器。
      唐学林依照胡老板的提示,马不停蹄的买来了孵化机,并将鸡场进行了扩建,还特地给养鸡场做了一个很气派的大门,大门全部由木质建造仿若高大的牌坊,门楣上刻上了秋先生手书“老龙潭山鸡养殖基地”几个大字,耀眼而醒目。一切准备就绪,唐学林信心百倍地开始实施自己的宏伟计划来。
      老龙潭散落的住户,不太远的几户,便合伙起来掏钱买线,将电接通到了自己家里,太远的几乎人家,觉得以此投资太大,家庭负担不起,便只好望电兴叹。
      村里拿不出钱来,村委会也无能为力,村长王玉坤看着老龙潭人大都用上了电灯,只有少数几户还是沿用着松油膏或煤油灯,心里也只有干着急。
      唐学林对王玉坤说道:这钱我出了,上次的贷款还有些余款。
      王玉坤拒绝道:没有这个必要,你的贷款都用在你的鸡场里吧,把你的鸡场办好,可别影响了你的鸡场发展,这个问题村里慢慢想办法解决。
      玉坤,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唐学林很坚决地说道:我全权负责搞好。
      唐学林对王玉坤直呼其名,足见两人关系不一般,虽然,按梁晓燕在王家时的辈份,王玉坤是侄子辈,但唐学林很欣赏和佩服这位村长,办事认真且正直热心。他为了感激老龙潭人对自己的不弃和老龙潭人对他的接纳,他想,为老龙潭人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唐学林言出必行,出资将老龙潭散落的偏远的几户人家都接通了电灯,这里面当然包括了特远的王召友家。接通电的几户散落人家对唐学林表示了由衷的感谢。姚桂英却很不屑她撇撇嘴说道:他唐学林要不是在老龙潭他会混得这么好?要是在他唐家湾还不晓得会是个么子样子,也许连我们大家都不如呢,他是沾了老龙潭的光,给老龙潭人帮点忙,也是理所当然的是应该的。
      夜幕降临,秋先生习惯性的去往王召财家,一路上他走得很慢,待到了王召财家门前,却不进屋,他久久地矗立在麻柳树下,环顾着龙潭河两岸,夜幕渐渐拉开,各家各户都打开了电灯,明亮的电灯光,犹如繁星般不规则的沿两岸山脚散落着,像一条灯光的河流,使古老的老龙潭面貌焕然一新。
      秋先生凝视着,心里充满了感慨,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电灯自然给老龙潭人带来了方便带来了干净更带来了光明的同时却也结束了老祖宗遗留下来的千古不变的生活方式。今后,不晓得还会有些么子会被改变?还有多少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会被遗弃?秋先生不愿再往下想也不再观望,他显得心事沉重忧心忡忡。
      唐学林现在是春风得意的,养鸡场发展得很顺利,水库的鱼苗也开始投放第三批鱼苗了。一切都顺风顺水风生水起,只等着冬天的收获了。
      秋先生邹紧了眉头:难道他唐学林真能把事情办成?老龙潭的众多后生怎么就没有想到过这样做呢?
      在秋先生的潜意识里原想要看唐学林地笑话的,现在看来,唐学林的理想或许会变成现实了,为此,秋先生的心里莫名的有些许的失落。
      看到唐学林事业有起色有曙光的不仅只秋先生一人,老龙潭人大都看得见,只是各人的心态不尽相同,有羡慕的也有无所谓的,他们认为,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一辈子能吃多少用多少都是注定的,无所谓羡慕不羡慕的,还有一些人那就是嫉妒和仇恨。他们觉得,唐学林是一个外来人,本不属于老龙潭,却在老龙潭鹤立鸡群,让他们实在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这天夜晚,秋先生家刚刚吃完晚饭,正准备例行去碾坊,在门口却碰上了来串门的姚桂英,秋先生对刁蛮泼辣的姚桂英素来没有好感,但他还是礼节性地将姚桂英让进了屋里。并让玉坤娘给姚桂英倒茶。玉坤娘不冷不热的递给姚桂英一杯茶,嘴里问道: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就在这吃,饭菜都有,我们刚刚吃完。
      姚桂英嘴里答道,心里却十分清楚他们是不怎么待见自己。于是,她就开门见山的说道:秋大哥我今天来时说正事的,这关系到老龙潭的未来,关系到我们王家的子孙后代生活。姚桂英开口说得很玄乎,让正要出门的秋先生停止了脚步。
      秋先生回身坐下,正经问道:说说看。
      姚桂英见秋先生有兴趣,便正了正身子,看了眼王玉坤然后说道:正好玉坤也在,姚桂英转过头对秋先生:老龙潭可是王龙两家的老龙潭,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老龙潭,老祖宗有遗训,不让外姓人进住老龙潭的,如今他唐学林是破天荒的住进了老龙潭,这是老龙潭人对他的恩赐,是对他和她梁晓燕天大的人情。你们说他一个外乡外姓人,住就住吧,可他偏偏不安分守己偏偏要折腾,好像就是他们家的老龙潭了,好像就他唐学林能干似的,看把个老龙潭折腾的。现在在外面,只要提起老龙潭,人们就会问起他唐学林,外人连外面的秋大哥都不关心,只关心他唐学林,好像老龙潭就只有他一个唐学林一样,这样下去,老龙潭不是要成了唐龙潭了?
      秋先生包括玉坤娘王玉坤和玉坤媳妇都听出了姚桂英的话中之话来,这是眼红妒忌人家唐学林呢。
      秋先生不动声色,问道:依你看,该怎么办?
      水库养鱼和喂养山鸡这两件事情,都应该由地道的老龙潭人来办,他一个外乡人凭么子在老龙潭张牙舞爪的出尽风头?他要弄就回他唐家湾去弄。
      倒也是,这一点似乎正合秋先生之意,秋先生附和着说:老龙潭的诸多子孙都是做么子的?还不如他一个唐学林?
      听秋先生这话,姚桂英似觉得有了支撑有了后援,便也更加的理直气壮:水库养鱼和养鸡场都应该由我们老龙潭人来搞,凭么子便宜他一个外来人?
      这个唐学林从开始我就反对他来到老龙潭,秋先生想起当年的那场家族会和梁晓燕对自己的奚落,心里就一百个不痛快,果不其然,现在把老龙潭人都不放在眼里。
      玉坤娘揶揄道:你们这是眼红人家,他唐学林又没惹你?他养他的山鸡扯到你们那根筋了?
      秋先生白了雨坤娘一眼:你懂个屁?妇人之见。
      要是在前两年,玉坤娘是不敢如此大胆地与秋先生说话的,更不要说是带着揶揄的口气。主要是因为玉坤当上了村长,加上年景的风调雨顺,家里境况也好了许多,玉坤娘也对秋先生为人看地择日子的礼信不放在了眼里,何况,大多是送的酒水,只是饱了他秋先生的口福。秋先生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在老伴面前也仅仅只是神气了那么几年,再不敢颐指气使盛气凌人了,又回到了他从前的在老婆面前低三下四受气包的日子。
      王玉坤走过来对姚桂英道:三婶娘你们家想发家致富,养鸡养鱼村里坚决支持,需要村里帮助的村里也尽力帮助。
      姚桂英不假思索:我就要唐学林的养鸡场和老龙潭水库。
      那可是人家的,人家辛辛苦苦才搞起来的,王玉坤回答说,你凭么子要?
      他一个外乡人本就不该在老龙潭安生,姚桂英又暴露出了她不知廉耻的本性:这些都应该属于老龙潭人,村里应该组织大家把他们一家赶出老龙潭去。
      你的意思是让玉坤帮你去抢啰?玉坤娘听得很是气愤,尽管是讽刺但语气却很平静。
      嫂子说么子话呀?怎么是帮我抢呢?姚桂英没有听出玉坤娘话里的讽刺意味:我这是为老龙潭人着想,这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啊,再说呢,凭玉坤兄弟的能力还需要抢?
      这是赤裸裸的强盗和土匪逻辑,秋先生开始听来觉得姚桂英的话还有些道理,越听越感觉不对劲,他喉咙里如同卡了块骨头般的不舒服呼哧呼哧着说不出话来。他愤愤地冲出门去,心里骂道:么子东西?真是恬不知耻,简直就是个畜生。跟这种人讲话都是一种耻辱,亏自己刚才还与她有一阵子的共同思想,呸!
      王玉坤心平气和的对姚桂英:首先,唐学林和梁晓燕住老龙潭是合法的,他们也是老龙潭的一份子,根本不存在赶的事。其次,养鸡场和水库的鱼,属于唐学林和梁晓燕,不是哪个想得到就能得到的。
      姚桂英愣了一会,说道:那他唐学林凭么子在水库养鱼?水库我们家也有份,他跟哪个说过?
      王玉坤不慌不忙的从屋里拿出一张纸来,递到姚桂英面前,姚桂英瞟了一眼,见上面密密麻麻是写有许多字,还有签名和红红的手印。
      王玉坤正色道:水库是村里的,他唐学林跟村里签了十年的合同,白纸黑字具有法律效应。
      姚桂英涨红着脸想要争辩,憋了好一阵却终究没有再说出什么来。
      姚桂英本想鼓动秋先生和王玉坤,来治治唐学林,以解心头之恨,却不曾想反遭奚落,她憋着一肚子气从王玉坤家出来,在河堤上,迎面碰见了谢三妹,俩妯娌打过招呼,姚桂英问大嫂从哪里来?
      谢三妹幽幽答道:从碾坊召财家来。
      姚桂英问:召财家有么子事?
      谢三妹答道:这不听说王玉水他们回来了,我去看看,想让你大哥明年也跟他们一起去打工,不然,这没钱的日子真难熬,出门就需要钱,伸手就需要钱。
      听说王玉水他们已经回来,刚刚心情稍稍平复的姚桂英,心头又陡然升腾起火苗来,她牙根咬得嘎嘎响:王玉水么子东西,自己在外面打工赚钱,生生把他三幺给摔了。
      姚桂英不是忘记了王召友给她解释,她也相信王召友的话,也觉得王玉水他们分散符合情理。但她的心里就是觉得不舒服,她认为: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造成了王召友与他们分散的,都是他王玉水的责任,她要去找他王玉水评评理,她要去为自己也为王召友讨个说法,不然,她今天这一肚子的火气将没有地方发泄。
      她迈开大步要去找王玉水兴师问罪。谢三妹叫住姚桂英:你莫去了,这次他们几个都没讨到好。
      听到他们没讨到好,姚桂英停住了脚步,回转身来看着大嫂,眼里是急切地想立马知道事情原委的表情。
      谢三妹:他们去迟了两天,原来与他们说定的那家工厂老板就另外招人了,他们只好到处打零工,有一天没一天的,几个月里就没有找到一件长久的的事情做,赚的钱还不够自己吃饭花的,这不好不容易攒足了路费就跑回来了,只不过比龙文友强些,没有讨米要饭回来。我想明年叫他们带上你大哥,看他们这样狼狈也没好意思开口了。
      姚桂英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心里平衡了许多,她原以为,他们又会揣着大把大把的票子,一个个春风满面趾高气扬的回来的,而这里面本应该有他们家王召友的一份的,就因为他王玉水不地道把他们家王召友撇开了,才使得他们家受到了损失,因此,自王召友单独回家后,她就对王玉水他们几个充满了怨恨,内心里时常对他们几个诅咒和痛骂。现在听谢三妹这么一说,姚桂英心里感到轻松和痛快,不漏声色地暗自庆幸:活该,这是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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