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三 ...
-
在供养阁的见闻让元乐印象深刻，一连好几天都还时不时聊起。
这天午休，言福堆了些文书要加班，元乐便替他带了外卖回来，吃饭时想起供养阁里看到的一些新奇吃食，于是又聊到了供品上来。
“鬼界堡里也有不少鬼魂是在地狱里受苦多年才提出来等候转世的，可能早就没有后人供奉了，那该怎么办呢？”
言福早就过了元乐这个菜鸟阶段，反应比较平淡：“反正鬼魂没有生老病死，没有后人供奉也就只是过得寡淡清苦而已啊。”说完倒是又想了想，“不过若是尸骨未寒就已经无人供奉的话，那就确实有些命苦凄惨了。”
元乐好奇道：“有什么区别么？”
言福抱起一摞文书放上旁边的书柜，回头道：“十殿审判的流程你不都学过了么？新故亡魂本来就收不到供品，不过头七、百日和周年都是亡魂在十殿受审的时候，所以这些时候的供奉不是给亡魂的，是给十殿阎君的。”
元乐惊讶起来：“是……贿赂？”
“大约凡人是这么想的吧，不过地府十殿都是明镜高悬，公正无私，又岂会因为区区供品就善恶不分。那样的话难道只要家中富裕供品丰厚，恶人就能逃脱责罚？而家境贫寒供品微薄，善人就不能享受福报么？”
言福说得颇为正义自豪，元乐便又不解的挠头：“那何必多此一举？”
“唔……倒也不是全无用处，这些供奉能体现亡魂在世亲人的孝诚之心，并不是看供品是否丰厚，只要尽心尽力而为，让十殿阎君看到其亲眷的诚意，也是能帮到亡魂的，比如能减免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罪。”
“而且，”言福说着又想了想，“崔钰君说过，这个习俗既能规诫世人的孝德仁义，又可以顺便充盈地府银库，没什么不好的……咦对了，好像当初就是崔钰君把亡魂受审的时间透露到凡世去的啊。”
“哦……”
一段时间后——
“言福，你还没写完啊？”
元乐一边撑脸啃着酥饼，一边看案前奋笔疾书的言福，嘴里嘎嘣脆响。
“还不是因为早上教了你半天，本来崔钰君不在就够忙的了！”
言福虽然在职资历比元乐长，但在地府中也算年轻一辈，对元乐这个新进同僚还算是友善相助了，元乐立刻拿了块糕点递到言福嘴边，讨好道：“你先吃点糕点填填肚子，边吃边写。”
言福也不跟他客气，偏过头张嘴嗷呜了糕点，再又鼓着腮帮继续动笔。
“不过手写文书确实是很费时间啊……”元乐对投食来了兴致，又拿起块酥饼喂给言福，“地府里不是也有凡世那种叫打印机的东西了么？眨眼间就能把我们抄一天的文书都打出来，多省事。”
言福嘴里鼓鼓囊囊的，好一会儿才答道：“打印机弄出来的文字千篇一律，没有辨识度，再说地府历来的正式公文卷宗都必须是手写誊录，并签盖誊录者的姓名私印以供核查。不过打印机倒是也用，印些大批量的通知或者广告小传单什么的。”
元乐听完老实了没一会儿，又探头去看桌上的文书：“言福，你的字看起来像是习的颜体？”
言福点头：“嗯，我以前笔力太弱，怎么纠正都收效甚微……你那个酥饼再给我一块……唔……崔钰君就建议我学习颜公浑厚端劲的笔法。”
“那你后来是怎么练好的？找了颜真卿的字帖来临摹么？”
“……唔，并不是……”
言福叼着酥饼，脸上却露出“往事不堪回首”的沧桑神色：“当年崔钰君说实在受不了我的字像软骨病一样软趴趴的，就把我丢到了鬼界堡里，让颜公亲自指导我……”
元乐：“……”
言福继续道：“……颜公性情刚正威武，为人和涵养本是极好的，得他老人家指点实是我幸运，不过崔钰君说没有奖惩难见效果，我若练不好便要扣颜公的供品……所以颜公对我的指点……唔，总之我在练字这方面留下了些心理创伤。”
“……是该说羡慕你还是说同情你呢……”
——
言福处理完文书后午休只剩一小会儿，便跟元乐抱了吃食坐到殿外廊边，打发时间。
“没想到崔钰君一不在就这么繁忙呢，平日看他处理公务好像都很轻松的。”
“那是当然，崔钰君能担如此要职当然是非常厉害的，阎罗君都感叹过不知道要多少人手才能顶替一个崔判官呢。”
元乐对顶头上司的崇敬再次升级，扭头看向殿内崔钰的专属桌案：“对了，崔钰君一早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是忙什么去了？”
言福道：“好像是孤独地狱出了些事情，有差使来请崔钰君过去处理。”
“孤独地狱？”元乐眨了眨眼，茫然道，“八大地狱和八寒地狱里都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地狱吧？”
言福便嫌弃的看他：“你不会连十八层地狱是哪些都还没记住吧？”
“不就是八大地狱和八寒地狱么？”元乐说着，越发茫然起来，“……不对啊，八大和八寒加起来一共才是十六地狱，还有两层地狱是什么？”
“……”言福无奈的叹了口气，“果然没有工作经验的新手培养起来很麻烦啊……”
“地府的十八层地狱，所谓‘层’并不是上下空间的层数，而是指刑罚内容和受刑时间的轻重排列，除了八大地狱业火无间、八寒地狱冰霜严酷之外，还有两处是游僧地狱和孤独地狱。”
元乐赶紧抽出随身小本子刷刷记笔记。
“游僧地狱就在八大地狱内，每一大狱各有四门，每一门内各有四个小地狱，共一百二十八处。在八大地狱内受罚出来的亡魂，都要再一一游历这一百二十八处受苦，所以这些小地狱统称游僧地狱。只不过因为都在八大地狱内，也有人把游僧地狱归并到八大地狱里。”
“孤独地狱有些特殊，位于凡世人间偏荒虚空之地，或近江河山边旷野，或在地下空及余处，入此狱者无具形无定所，只能过非人非鬼空寂孤独的生活，时日久长无期，其苦不堪。”
言福等着元乐记得差不多了，才继续道：“所以孤独地狱容易出现恶灵，或是变成奇怪的东西，它们虽然不能四处游荡，但若有凡人不慎进入它们所在之处，就会比较麻烦。”
元乐把记好的笔记看了一会儿，话题又绕回了崔钰身上：“连在人间的地狱事务也要找崔钰君处理……工作这么宽泛繁杂，崔钰君岂不是连休息时间都没有了？”
“当然有，我们这里又不是黑店，上至阎君下至普通差吏，都有相应的休息时间和假期，崔钰君虽然忙，但我这么久还真没怎么见过他被工作耽误休息呢。”
“那崔钰君闲时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来消遣放松呢？”
言福撑着脸想了会儿：“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到……崔钰君不大喜欢现代凡世的游戏，平日得闲时喜欢做的好像就是跟其他判官喝茶下棋，闲话聊天吧。”
元乐却不太满足：“喝茶下棋聊天这些算不上特别的爱好吧，就像阎罗君也喜欢喝茶下棋闲话聊天啊，可整个地府都知道他的爱好是下厨烧菜。”
言福便也摇头：“虽然我在崔钰君案前也有一两百年了，不过地府里不乏秉性各异的司神和府君，对比起来有时确实觉得崔钰君好像并没什么尤为引人注意的特长或爱好呢。”
这个问题持续困扰了言福和元乐直到崔钰的身影出现在森罗殿外。
“崔钰君！”
崔钰朝迎出来的言福和元乐点了点头，回身道：“辛苦你们送到这里，接下来让森罗殿的鬼差接手吧。”
元乐和言福探头往门外看，就见两个服饰跟地府内略有不同的鬼差提了两团被铁链五花大班的东西，冒着阴怨寒恶之气，也不知道是什么。
“孤独地狱里年久疏忽的两个恶魂，妄图入魔逃狱，情节比较恶劣还伤了差吏，需提回森罗殿交由阎罗君判审。”
元乐听崔钰这么说，再去看那两团……也看不出入狱前原本是什么，姑且就叫恶魂吧。
孤独地狱的鬼差解开铁链准备把恶魂交接给森罗殿的鬼差，然而那两个恶魂在孤独地狱里早已形体俱灭，只余些模糊的面目，铁链一松便趁鬼差不备，忽的如烟瘴般散开，声色凄厉的齐齐朝面前的崔钰飞扑过去。
“老子先吃了你这个文弱判官打牙祭——！”
事发突然，周围的差使都没反应过来要有所动作，而离得最近的言福只来得及茫然的重复了一句：“文弱？”
崔钰站在原地没动，直到那两团恶魂黑烟就要罩住他时才运手一挥，就见半空中的恶魂猛然一顿，随即被急速弹开，重重打到森罗殿门框上，干脆利落的一声巨响，恶魂却没有掉下来。
仔细看去，才见那两个恶魂是被一支看似寻常的毛笔狠狠钉在了门框上，毛笔随即张出一团结界，将无实体的恶魂拘在了里面。
这支笔即便是新手如元乐也很眼熟——崔钰平日批文书写用的都是用的这支笔，不过元乐从没有把它跟传说中崔府君的法器判官笔联想到一起。
“……言福，崔钰君一直都是直接拿自己的法器来蘸墨写字的么？”
“是啊，崔钰君很少出手，所以这只判官笔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拿来写字而已。”
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确实是很少看到崔钰君出手啊，果然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么？”
“不是，是崔钰君一旦出手，破坏力一般都……比较大，阎罗君说影响不好，要他尽量控制。”
“………………”
元乐扭头看了看那边裂缝横生的大门，还在不时往下啪啦啦的掉着砖石碎渣，默默的在心里刷新了对上司的认知。
这时崔钰已经负手踱到了被拘的恶魂跟前，神色略苦恼的摇头：“怎么总有人把文官和文弱当做是同义词。”
这句嘲讽显然刺激到了结界里的恶魂，用力却徒劳的狠撞着结界，只听得咆哮声和撞击声一阵响过一阵，门框上的砖石越发哗哗的掉得欢快，掩得一旁负责后勤的差吏肉疼的叹息声若隐若现。
崔钰依然是云淡风轻的神色，直到恶魂消停了才不解道：“你们这种连形体都没有了的魂灵，就算入了魔道也不会有任何好转，何苦这般折腾？”
两个恶魂自知挣脱无望，蜷在一起，却仍是恶声嚎道：“老子不要！我不要永无止境的呆在那种荒凉的鬼地方，我要离开那里……”说着又是要开始咆哮暴走的倾向。
“想换个地方呆？唔，这倒也不是不行，你们在孤独地狱受刑年份也很长了，不过你们可选的范围只能限于十八层地狱里。” 崔钰说着微微一笑，“你们有什么想去的地狱么？还是我替你们参考推荐一下？”
恶魂：“……诶？”
崔钰继续微笑道：“我毕竟还是一个文官么，虽然要赏罚分明，但也想尽量避免武力解决问题。不如我带你们去各个地狱里先看看？”
元乐悄悄捅了捅言福，悄声道：“我怎么觉得这个场景好熟悉啊……”
言福默然的点了点头：“为什么我们会觉得崔钰君的爱好不明显呢？”
“说的也是……”
腹黑虽然是一种属性，但时日久了也可以衍生成调剂繁杂工作中的爱好吧。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