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中国地狱，是阴曹地府！》若若瑶

15、十五

　　进去通报的差吏很快就出来了，将那些瑟瑟发抖的倒霉蛋们飞快的交接给了冰山地狱里的差吏，然后飞快的告辞走人了。

　　正经工作交接完了，冰山地狱的守卫才过来将崔钰他们领了进去——这些守卫统一穿着雪白的皮毛长大衣，头上戴着雪白的毛绒雪帽，往雪地里一扎几乎发现不了。言福和元乐一开始压根没注意到他们跟前还站着这些守卫，突然看到他们动了，被吓了一大跳。

　　只是这些守卫十分高冷的样子，模样藏在雪帽里，既不理会元乐他们的惊讶，一路上也都不做声，只径直往前带路。

　　元乐踩着厚厚的积雪，缩着脖子悄悄的问言福：“这里的守卫对崔钰君和孟婆娘娘怎么好像并不太恭敬的样子啊？”

　　言福搓着手，小声回道：“地府里的差吏分类据说有一种分法：主城派、八热派和八寒派。分别指的是在地府主城里当差、在八热地狱当差和在八寒地狱当差的差吏……”

　　这时一阵猛风夹着冰雪刮来，几人被刮了一头一脸的冰霜，差点在雪地里被裹成几条冰棍，而领路的守卫显然习惯了，几乎不受影响继续大步往前，元乐和言福便顾不上再说，紧紧跟了上去。

　　没再走多久，领路的守卫将他们带到了一座看起来是盖满了积雪的山包前，让他们等在这里，便依旧高冷的沿原路走回去了。

　　“诶？”元乐惊奇的看那守卫迅速走远了，“他怎么把我们扔在这山包前就走了？”

　　崔钰皱眉打量了会儿面前这座山包：“这应该就是冰山地狱里的主殿，恐怕是被雪埋了吧。”

　　果然他话音刚落，那座山包里就传来闷声闷气的声音：“不好意思啊崔钰君，这几天冰山地狱里接连暴雪，我这殿门被冻住了打不开，正在抢修，劳烦各位再等等哈。”

　　众人：“……”

　　“雪山”里接着传来叮叮咣咣似乎是在凿门的声响，外面几人只好继续缩着脖子等着。

　　为了缓解站在风雪里等待的煎熬，崔钰又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道：“地府各处差吏虽然同属一套管理体制，但工作地点的区别也会在无形中让同样等级的职位生出高下之分来。”

　　他边说着边伸手拍了拍覆盖在殿阁上的厚厚积雪：“听说根据工作环境有这么一条鄙视链：在主城当差的看不上在地狱当差的，在八热地狱当差的又看不上在八寒地狱当差的。”

　　“不过因为地府的管理制度千年沿袭下来，少有变动，差吏的薪资待遇一直是根据职位级别来发放，而不考虑工作地点的区别，所以地狱里当差的差吏认为自己所在环境恶劣，应当比在主城里当差的差吏多拿些补助津贴才对。”

　　孟婆跟在后面，露出些认同的神色：“尤其是在八寒地狱当差的差吏，因为环境奇寒苦寂，工资待遇又一直上不去，近些年来不仅离职率居高不下，留下来的差吏也是怨念深重。所以见着我们，也难给好脸色看吧。”

　　说话间，眼前的“雪山”里敲砸声越来越清晰，突然从中刺啦裂开一条缝，而后裂缝迅速延伸扩展，在元乐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时，整座“雪山”上的积雪已轰然塌下。

　　就在言福和元乐迅速抱头蹲下做好被雪崩掩埋的准备时，耳边又是一声轰鸣，抬头只见崔钰扬手一挥，塌下来的积雪已经消散无踪，只剩些粉雾状的渣渣，很快就被风刮散了。

　　元乐正看得目瞪口呆，面前已经露出原貌的殿阁大门里传来啪啪的掌声：“许久不见，崔钰君的身手还是如此了得，早知道就让你帮忙除雪，就不用我们在里面辛辛苦苦凿这半天的门了。”

　　相比刚才闷在雪堆里时沉闷的声音，这时说话那人的声音已是清澈灵动。言福他们闻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银袍裹着皮毛的纤长身影从殿门里迈步出来，身后一蹦一蹦的跟着几只扛着铲子铁锹等工具的小兔妖。

　　那身影虽然衣着厚实但仍仪态优雅，待到近前看清时才发现来者竟是个冰肌雪肤样貌姣好的美少年。

　　除了鼻尖脸颊被冻得微微发红之外，这少年竟还有一双红宝石一般的红瞳，却并不吓人，反而透着一股狡黠机敏的灵性。

　　言福和元乐还在惊叹着冰山地狱这种恶劣之地竟有这样耀眼的少年，崔钰却像是与对方熟识了的样子，嫌弃的打量那少年手里的大铁锤：“是你自己荒废懈怠成了个废柴，才连这点积雪都除不了只能手工凿门吧。”

　　那少年立刻露出不服气且幽怨的神色：“还不是你把我骗来这里工作！每天身上都是冻僵的，没被冻死都算我修为深厚了，谁还顾得上修炼精进啊！”

　　骗来这里工作？言福元乐和孟婆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崔钰则无视了他这番话，简洁的介绍道：“这位是冰山地狱的主司，舍月。”

　　说完又向名叫舍月的少年介绍了“观光团”另外三人以及他们的观光来意。

　　“孟婆娘娘和我这两位助理想来冰山地狱看一看，不知道楚江王今天在不在这里？”

　　舍月看向孟婆这边，换上和煦的笑容，朝她礼数周全的行了一礼：“原来是孟婆娘娘驾临，久仰娘娘大名，娘娘果然如传言所说的一样仪态风雅倾城绝色，令人忍不住心生倾慕呢。”

　　孟婆这一路被风雪吹得狼狈，其实并没什么形象了，但舍月无论语气还是目光都真诚自然，毫不做作，饶是孟婆这样被人夸惯了的都有些脸红起来。

　　而舍月说完又看回崔钰身上，笑得愈发温和，剔透的红瞳里仿佛又还带着一些哀怨：“当然我更倾慕的还是崔钰君，只是崔钰君这么多年都不肯接受我的心意，扔我一个人在这大雪窟里单相思，真是叫人难过。”

　　倾慕？心意？单相思？

　　言福和元乐愣愣的眨着眼，有些不敢相信他们听到的内容。孟婆也十分诧异的在舍月和崔钰之间来回的看，显然以她数千年的阅历也并不知道有这么一条八卦的存在。

　　而舍月说完只噙着微笑，招来只小兔妖抱到怀里顺毛，仍是脉脉含情的看着崔钰。

　　崔钰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淡然对另外三个惊呆了的人道：“他是一只讹兽，说得再好听动人也别信，都是假话。”

　　讹兽……不就是那种原身为兔子喜欢骗人的妖兽吗？

　　元乐看着舍月眉目含笑的逗弄着怀里的小兔妖，完全乖灵无害的模样，实在很难把他跟传说中口无真言谎话连篇的妖兽联系在一起。

　　孟婆想了想舍月刚才夸她的话，再联系了一下自己眼下的模样，倒是选择相信他刚才确实没有说真话。

　　崔钰又提醒道：“讹兽的肉非常鲜美，但千万不要吃，不然就没法说真话了。”

　　舍月立刻炸毛：“你们想吃也吃不到好吗！”

　　不过炸毛完毕，他还是把小兔妖放回地上，示意几人跟着他往冰山地狱深处走去：“楚江王殿下为了抓捕涉赌差吏的事去向上级汇报情况了，今日不在冰山地狱，我带你们四处走走吧。”说话间已有两只小兔妖蹦到他们前面哼哧哼哧的铲雪开道。

　　一路行去，只见周围一片白茫冰雪，不时有冰山林立，远远看去似乎山上有许多亡魂的身影，但却跟言福元乐之前去过的八热地狱不同——八热地狱里不管是哪一处地狱，都是鬼哭狼嚎惨叫不绝，而这里却安静得像个无人之境，似乎只听得到风雪呼啸的声音。

　　元乐作为好学新人，第一时间把这个疑问提了出来。

　　崔钰道：“八寒地狱极寒，来此处受罚的亡魂往往冻得都说不出话了，纵使有再多的亡魂，这里都要比八热地狱冷清安静。”

　　元乐恍然点头。这时舍月领他们走上一条细长吊桥，桥上同样积雪厚重，冷雾缭绕。舍月抬手念诀挥开雾气，原本被风雪遮挡的视线立刻清晰起来——

　　原来这座吊桥就架在两座高大冰山之间，吊桥下的深渊里也全都是高高低低的冰山，每座冰山上都有无数亡魂光着身子往上攀爬，稍微慢些或不留神就会被山顶飞落下来的冰柱砸落下去。

　　“凡生前不敬父母、不仁不义、婚内不忠以及赌博成性的人，死后入冰山地狱，令其裸体上冰山，受冰霜冻冰柱砸，如此往复不得停歇。时长根据其罪孽程度而定，短则数百年，长则亿万年。”

　　崔钰边走边给言福元乐做解说，一旁的舍月听着便插嘴道：“八寒地狱之中，我这里算是无聊的，你们如果真想看，应该去其他几个地狱才有意思。”

　　言福便好奇道：“比如哪几个地狱呢？”

　　舍月兴致勃勃的推荐起来：“八寒地狱里的寒冷程度是随着地狱严苛程度来递增的，你们可以挨个去感受一下。比如先是紧牙地狱，那里还不算太冷，亡魂全身冻僵，只能靠牙关紧咬来支撑，故而得名。”

　　“接着是阿啾啾地狱，那里更冷一些，里面的亡魂冻得牙关也咬不紧了，唇齿颤抖不由自主的发出阿啾啾的声音。”

　　“如果你们耐得住冷，还可以继续去裂如青莲花地狱和裂如红莲花地狱，虽然那里更为严寒，但我觉得那两处地狱是八寒地狱里景观最美的地方了。”

　　“裂如青莲花地狱？裂如红莲花地狱？”元乐重复着这两个名称，感觉光听名字确实是挺诗意美感的，“这两个地狱有什么好看的景观啊？”

　　舍月神秘一笑：“八百里地狱，处处莲花。”

　　言福和元乐不由哇了一声——莲花为圣洁之花，洞天福地或仙者过处常有莲华灼灼，但地府中阴煞之气太重，极少见过有莲花的，没想到八寒地狱的冰霜封冻之中居然还有处处莲花的美景吗？

　　崔钰看到连孟婆都露出向往的神色，及时的泼下一盆冷水：“裂如青莲花地狱，即亡魂全身皮肤冻成青色，身体被冻裂成四瓣，就像青莲花一样。裂如红莲花地狱，亡者就连皮肤下面的肉都冻成红色，整个身体裂成八瓣，就像红莲花一样。他说的处处莲花，应该是指地狱里到处都是冻裂成好几瓣的亡魂吧。”

　　“……”

　　言福和元乐想象了一下画面，不由都幻灭的打了个寒战，再看向一脸无辜的舍月——这家伙果然是个骗子！

　　舍月便露出一副委屈哀怨的神色，看向崔钰：“崔钰君真是不解风情，我可是为了你才愿意在这偏荒极寒的地狱里忍受千年冰霜孤寂。如今难得有客人来参观，你却一直在拆我的台不给我留情面。”

　　不得不说，即便知道面前站的是讹兽，可看到个美少年在漫天风雪中蹙起眉头，红瞳黯淡似乎隐有泪光的模样，还是让言福元乐他们觉得于心不忍责怪不起来了。

　　然而崔钰依然是一副铁石心肠不打算理会的样子，元乐便开口想要缓解气氛：“崔钰君，真的是你让舍月君来冰山地狱当主司的吗？”

　　本来以为舍月说为了崔钰才来地狱当差的话也是假话，没想到崔钰竟然点了点头。

　　孟婆忍不住追问道：“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在哪遇到的啊？我好像从没在地府见过讹兽呢……”

　　“并不是在地府。”崔钰回想了一下：“我那时刚到地府任职不久，一次外出到平都山一带办事，恰好遇见他正在花言巧语哄骗一个良家女子，惹得那女子想要与他私奔。”

　　这个开头非常吸引孟婆，恰好下了吊桥看到路边有一个雪洞，她便干脆招呼几人到洞中避雪，以便更好的听八卦。

　　崔钰在洞里生起一团小篝火给大家取暖，继续道：“我那时赶路经过一间客栈，打算进去喝杯茶水歇脚，就见他和一个女子站在客栈树下执手互诉情衷，忍不住多听了几句。”

　　元乐在一旁悄悄奇道：“咦，没想到崔钰君还有这样的爱好啊？”
　　言福也悄悄回道：“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诶……”

　　崔钰看他们一眼，道：“我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之前殿上审判时有好些女子亡魂，都提及曾被一个渣男欺骗感情，手法都是靠一流的说谎技能哄骗她们赠予他钱财积蓄，供他吃喝享乐，而且听其相貌的描述，那个渣男应该是同一个人。”

　　“那些女子籍贯、年龄相差甚远，却都在年轻时遇到同一个人，那就肯定不是普通凡人。而我在客栈看到他时觉得他样貌与那些女子描述的十分一致，猜测他就是那个渣男。”

　　孟婆和言福元乐又都不约而同的咦了一声，目光复杂的看向舍月。

　　舍月向来皮厚，倒不怕被他们看着，不过也忍不住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崔钰时的场景。

　　那时他执着那年轻姑娘的手，看她心神摇曳但还留着一丝丝犹豫，于是深情款款的起誓：“我对你所说若有半句假话，便让老天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

　　姑娘神色顿时动容，似乎就要张口答应与他浪迹天涯。

　　这时旁边却突然冒出来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容貌清俊雅致，神色淡然的看着他们，似乎在旁边听了好一会儿的样子。

　　他心里一火，正要开口把这个不懂事的人撵走，就听到男子对他说：“你好，我是阴曹地府森罗殿的判官，劳烦你跟我去地府走一趟吧。”

　　“……”

　　他被崔钰拎走的时候，还听到那姑娘瞠目结舌之余喃喃着：“这是我见过应验得最快的一次报应了。”

　　被带到森罗殿后经与那些女子亡魂对质核验过后，舍月已经做好真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受罚的准备了，这时崔钰却拿了一份契约到他跟前：“我看你还算有些本事，光丢进地狱受罚就埋没了，要不要考虑另一条出路？”

　　他怀疑的看着崔钰：“什么出路？”

　　崔钰便把手里的契约放在他面前，和气道：“我们八寒地狱目前人手比较紧缺，你要是愿意签下这契约在地狱当差，便可抵消掉你之前所犯罪孽。”

　　很显然舍月选择了到地狱当差抵消受罚。言福听他回忆到这，问道：“崔钰君刚到地府任职的时候……少说也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吧，你现在还在这里做主司，是签了多久的契约啊？”

　　舍月厚脸皮上的平静终于崩塌，指着崔钰愤慨道：“签了多久？！这家伙才是真正的骗子好吗！跟我说八寒地狱千里雪景，苍茫清净，岗位性质不需要应酬也不需要出外勤，就是有些冷而已。我光顾着听这些，没留意签的居然是一份无期契约！”

　　元乐茫然的问言福：“无期契约是什么意思？”

　　言福解释道：“就是没有终止期限的契约。一般来说这是大家都很希望能签的契约，毕竟无期限就代表一直保持雇佣关系，不需要担心会不会被炒鱿鱼嘛，不过八寒地狱这里的话……”

　　很显然，在八寒地狱这样条件艰苦高离职率的地方，舍月能坚守岗位一千多年，并不是他自己不想走。

　　离开冰山地狱后，言福和元乐走在回地府主城的路上，看着走在前面的崔钰，再次不约而同的在内心感叹：原来被崔钰坑来地府打工的，远不止钱小小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