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中国地狱，是阴曹地府！》若若瑶

12、十二

　　自从钱小小迷路一趟竟被带去了天庭，还劳烦崔钰亲自去把她带回来之后，她每次过来帮忙的事务就只限于在森罗殿里了。

　　“凡获准转世投生之鬼魂，须至驱望台，饮孟婆汤，过奈何桥……哎元乐，你知道孟婆汤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做的吗？”

　　元乐闻声抬头，看着眼前的地府畅销旅游读物《在地府一定要去的十三个地方》，以及凑到自己近前的钱小小的脸，立刻热着面皮往后退了退，摇头。

　　“话说，我也从来没留意过这个呢。”旁边的言福打岔进来，说着扭头问主座上的崔钰，“崔钰君知道吗？”

　　“嗯？”崔钰从面前桌案的卷宗里抬起头，却没有回答言福，而是皱眉看着钱小小手里那本旅游读物，对她道：“你这么闲么？”

　　钱小小想着自己被他坑来打工就来气，理直气壮的怼道：“我刚忙完啊，总要给我点休息的时间吧！”

　　崔钰便没再说什么，又看了眼她手里那本书：“要想知道就自己去驱望台问吧，顺便去帮帮忙。昨天遇到孟婆还听她说人手不足，熬汤的原料快用完了。”

　　钱小小惊喜的刚要答应，又听崔钰道：“元乐你一块儿去吧，别让她又走丢了。”

　　……

　　孟婆所在的驱望台紧挨着奈河边，就在鬼魂投生必经的奈何桥旁。所有投生的鬼魂走上奈何桥前都必须饮一碗孟婆递来的茶汤，忘尽此生种种，再投来世。

　　正因为所有喝过孟婆汤的人都会忘尽前事，所以孟婆汤究竟什么样、什么味道、如何制成，几乎无人知晓，神秘无比。

　　钱小小带着探索新世界一般的兴奋，跟着元乐来到了奈河边。

　　“喏，前面就是驱望台和奈何桥了。”

　　沿着元乐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前方数十米开外烟瘴迷蒙的宽阔奈河上，架着一座高大的木桥，桥上燃着明灯，灯火中隐约可见桥上人头攒动。桥头这一侧连着一座两三层楼高的小土台，台侧刻着“驱望台”三字，台上只有一间小棚屋，屋前支着口热气腾腾的大铁锅。

　　桥下或三五成群或形单影只的排着获准投生的鬼魂，皆由鬼差阴吏押解着从明灯路上过来，有序的排着队登上驱望台，一个个喝过汤，走过奈何桥，然后在桥的那一头化作白茫光雾，不知去了哪里。

　　钱小小一边看得啧啧惊奇，一边跟在元乐后面上了驱望台。

　　“孟婆娘娘，崔钰君让我们今天过来给您帮忙。”

　　元乐朝棚屋里说完，却是从门外那口大铁锅的腾腾蒸汽中晃出个窈窕的人影，声如银铃：“原来是元乐，那可要多谢崔钰君了。”

　　钱小小在经历过“月老一点也不老”的冲击之后，在面对“孟婆不是老太婆”的事实面前已经能做到十分淡定了。

　　事实上，孟婆不但不老，反而生得婀娜多姿，倾城绝色的模样，看起来竟不比钱小小年纪大多少。听元乐说了崔钰让他们来帮忙以及钱小小对孟婆汤的好奇后，孟婆大方的笑道：“想知道我这茶汤的配方？那先帮我到黄泉路上采些彼岸花和忘忧草回来吧，我这儿的存货恰好快用完了。”

　　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和忘忧草，钱小小并不陌生——黄泉路上花开百里，一望无际，是她每次来地府的必经之路，也是《在地府一定要去的十三个地方》中标注的必去景点。

　　元乐和钱小小拎着篮子很快便到了黄泉路，只见路旁红黄相间烈烈如火的彼岸花和忘忧草，沿路延绵而去，美不胜收。元乐虽然一直呆在地府，但终日忙于事务，很少有机会能来看这里的景致，不由得惊叹出声。反而是钱小小已经看惯了，并且牢牢记得师父交代她的话——过阴时切不可随意采摘这些花，否则将停滞彼岸，忘记归途。

　　出于这个告诫，钱小小谨慎的问道：“元乐，这些花我是不是不能摘啊？万一摘了以后我回不去那就麻烦了……”

　　元乐显然也知道这一条，想了想却道：“按理说，凡人生魂吃了地府的东西也会有同样的后果，可你每次来都吃得不少，不也一直没事吗？”

　　钱小小：“……”

　　元乐又从篮子里摸出两把亮蹭蹭的小剪刀来：“而且我们是奉孟婆娘娘的指示来采花，并不是随意乱摘的，只要用孟婆娘娘给的剪刀采，应该不会有事。”

　　钱小小便心一横，拿起剪刀跟着元乐咔咔咔的，没一会儿就采够了孟婆要的量，两个人提着沉甸甸的篮子哼哧哼哧回到驱望台。

　　孟婆正坐在驱望台的边缘，一边踢踢踏踏的甩着脚一边看向烟雾缭绕的奈河，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思考人生。见元乐他们回来，便直接从驱望台上跳下来，盈盈落到钱小小跟前：“嗯，我想起来了，你是以前经常过阴来仙鬼楼吃饭的那个凡人小姑娘，我常在那里见你……你现在是到森罗殿当差了么？”

　　钱小小很是意外，她在仙鬼楼挤着排队的时候可从没注意到过孟婆，便有些心虚的笑：“不是，我就是这几个月临时过来帮忙而已。”

　　元乐在一旁热心的简述了一遍钱小小来“临时帮忙”的始末，孟婆听完声色婉转的嗯了一声，笑了笑没说什么，招呼元乐和钱小小提着篮子上了驱望台。

　　驱望台上的蒸汽一时被风吹散，只见鬼魂们依次从大铁锅旁一个袅袅婷婷的年轻侍女手里接过孟婆汤喝下。孟婆则招呼元乐和钱小小径自进了那个小棚屋。

　　钱小小看着那个摇摇欲坠的小棚屋，一边嘀咕着孟婆的工作场所之艰苦，一边低着头迈进了低矮的大门，再站直身子后却傻了眼——从外观看如同危房的破烂小棚屋，进了里面却内有乾坤——竟是间极华美的殿阁，殿内雕梁，庭中流水。

　　殿阁内挨着庭院的一侧是大大小小的锅炉灶台，另一侧则立着几排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架子，上面一格格的摆满了琉璃小瓶子，每个瓶子里似乎都装着什么暗沉沉的东西。两名年轻侍女往来穿行其间，十分忙碌的样子。

　　孟婆笑眯眯的拍了拍看呆的钱小小，领她和元乐到一个宽大的灶台旁：“你们来帮我配料吧，每一份茶汤都是要单独熬煮的。”

　　“一瓢忘川水，两株忘忧草，三朵彼岸花，四滴凡尘泪，加上将投生之鬼魂的五感六欲七情，在锅中熬制凝练好后，兑入屋外铁锅中的汤水，便是我的孟婆汤了。”

　　孟婆边说着边打开一本写得密密麻麻的名册，一边指向对面放满琉璃瓶的架子：“每个到了地府十殿的亡魂，都会被提走五感六欲七情，以及喜怒哀乐四滴泪，装到一个琉璃瓶子里，放到我这里保存。等那亡魂将能投生了，我再将瓶内之物熬成他们的各自的孟婆汤。”

　　钱小小没想到这孟婆汤竟然还是量身定制的，大开眼界。

　　驱望台上的队伍徐徐缓缓，似乎不管过多久人数都不会减少，那口大铁锅的蒸腾热气也一直氤氲不散，晕得整个殿阁里都烟气袅袅，让钱小小觉得不太像地府殿阁，却像天庭那些琼楼玉宇了。

　　元乐和钱小小分工合作的配着每一锅汤的配料，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聊着聊着就聊到孟婆身上。

　　“你知道吗，孟婆娘娘原本也是凡人，不过没人知道她以前的身份和经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咦，为什么？”

　　元乐左右看看，凑过来：“因为听说第一个喝下孟婆汤的，就是孟婆娘娘自己啊，她的前世种种连她自己都忘掉了。”

　　钱小小眨眨眼，半晌感叹道：“……竟然亲自试喝，真是爱岗敬业啊。”

　　刚说完，刚才不知道踱去哪儿了的孟婆又绕了回来：“嗯？我好像听到你们在聊喝什么？”

　　背后说人终归是心虚，钱小小忙岔开话题：“哦，我是问元乐知不知道孟婆汤喝下去是什么味道……”

　　孟婆扬了扬眉头，却露出得意的神色凑过来：“我喝过哦，甘苦辛酸咸，五味俱全，很难喝的。”

　　……那你为什么要露出这么得意的神色来？

　　钱小小不知道怎么接话，卡了半天正想问如果难喝的话有投生的鬼魂不肯喝该怎么办，忽闻外面铁锅旁一阵骚动，还没等她听清是怎么回事，孟婆已经身形一晃，到了外面。

　　然后钱小小和元乐就眼睁睁看着容貌静若好女的孟婆掐着一个嘴里不停喊着老子不喝的鬼魂脖子，悬空拎了起来，再从侍女手中接过孟婆汤，连碗带汤往那鬼魂嘴里塞去：“老娘辛辛苦苦熬的汤，你说不喝就不喝？！”

　　孟婆灌完汤水便将那鬼魂彪悍的一抡，那鬼魂便哀嚎着划出一个弧线飞过了奈何桥，在桥的那一端变成了个光点一闪而逝。

　　整个驱望台寂静无比，后面的鬼魂纷纷迅速的接过孟婆汤喝掉，然后迅速的过了奈何桥。

　　钱小小和元乐看得一个激灵，立刻噤声努力干活。

　　大半日后，钱小小和元乐已经配好了许多份将要投生鬼魂的汤料，孟婆笑盈盈的感激道：“辛苦你们这大半天，帮了我们大忙了。”

　　钱小小看她心情挺好，便趁机问道：“孟婆娘娘，你记不记得当初自己为什么要喝孟婆汤呢？”

　　孟婆闻言歪着头想了想，片刻后还是摇头：“不记得了。”

　　“不过秦广王以前闲聊时曾提过，纵观他数千年来审过的鬼魂，能让女子下定决心忘尽前事的缘由，多半都是跟伤了她的心负了她的意的男人有关。说我一定是因为哪个负心渣男才喝的孟婆汤。”

　　钱小小和元乐正默默的在心里记着八卦，又见孟婆手指虚空一握，一阵关节喀拉喀拉的声响：“要是让我想起来那个王八蛋是谁，我绝对饶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