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乌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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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州此城的好处之一在四季分明、春秋宜人。不过偶尔也会傲娇，就比如现在，出门前尚只吹冷风，待回来却已灰白了整片天，似要降雨。路边树叶飒飒，抖得可怜。
奚昀刚下车，一个哆嗦就对那些飘摇叶们感同身受，紧紧风衣搓搓手，绕到副驾驶提稳扫荡战果，再次被其重量无语到，然后在心底对自己竖了中指。
过度消费是种病，得治。
但一想到这些几乎全是给江豆子买的，朴素的消费观呀眼下的臂僵腰酸呀，就统被她抛去了脑后。她慢吞吞走进公寓，没见到能帮忙的人，便咬着牙拎着重物摁了18层——豆豆毛病挺多，连购物袋底部都见不得脏——，电梯门合起来的瞬间她看到有人好像要过来搭乘，可已经使不上劲儿、也来不及抬手去摁键，只好任它无情地紧闭，然后在心里道了声抱歉。
开门进屋放好东西，到卧室一瞧，听见声响的江小窦迷迷瞪瞪：“……云朵儿？”
奚昀默默感慨可爱的姑娘就算生病也发光：“嗯，我回来了。你再躺会儿，我弄完了叫你。在客厅吃吧？”
江豆豆安心地阖上眼：“嗯……我要吃肉……”
奚昀哭笑不得，见她被子乱作一堆，就稍微整理过，最后掖好被角，方出去准备午餐。
她本打算做燕麦粥配水果酸奶，但江小窦一旦生病，对肉的执念便会膨胀，于是决定改煮鸡丝青菜粥，也不管那人信誓旦旦不吃米饭什么的了——啧啧，惯得她。
将食材依次清洗整理毕，奚昀小心择下鸡胸肉炒熟，配些许小葱菠菜，一同搁进饭锅里慢慢煮。看看时间，她准备给自己弄个牛肉三明治，当然，是背着江小窦。
正腌牛排呢，突然当当地响起敲门声来，奚昀擦过手，边纳罕江小窦并未提有人会来，边快走到门口，谨慎地问：“哪位？”猫眼是从外面瞧里面的，叫江小窦堵住了。
“同学，查电表。”听不出哪里不对劲儿。
奚昀想着光天化日的，她俩又没犯事，应该没什么危险，不假思索开了门，瞬间愣怔。
匡志恢？
这厮怎么会在这儿？！
“奚博士，”不待她回神，皮笑肉不笑的匡志恢早挤进了门，“藏得够严实啊，怎么，有了金屋也不请我来坐坐？”长臂一横，竟大步直闯卧室。
奚昀反应过来，拦却已拦不住，不由急得尖叫：“匡志恢你给我站住！”
匡志恢没吭声，扫见床上蒙头盖脚地躺着个人，咬牙瞪眼地将森绿棉被狠力一掀——
露出了光溜溜白花花两条腿……女人的。
“呀——变态！！”
“你怎么没穿睡裤？”奚昀望望垂头耷脑、不知在想什么的匡志恢，再瞅瞅鸵鸟般埋在被窝里死活不冒头的江小窦，满腔的复杂情绪简化为一个问句。
“大姨妈来了，洗了。”回答闷声闷气。
“你就那一条？”“毒舌奚”到底没忍住问。
“我怕再弄脏嘛！”“丢脸江”话里夹了哭音，“你还问、还问！”
“好好，不问了啊不问。”
奚昀拿江小窦没办法，只得转换“审讯”对象。她坐到“尴尬匡”对面，面无表情：“说吧，怎么回事。”
匡少爷也委屈啊：这都什么事儿啊？他分明是来“抓奸”的，现在怎么，怎么感觉他才是被抓的那个？
他眼看着奚昀搭乘的电梯停在了18层，自己也上去后，挨个敲屋里有人声的门儿，理由一直用那个“查电表”，门开了却没见要找的人，便装模作样往小本本上记两笔，最后再加句“请及时补交电费”或者“尽量不要使用大功率电器”，等转完一整层才找对地方，他的愤怒值又已积到最大，之后的“悲剧”只能说是命中注定。
奚昀敲敲桌子：“所以呢？你到底来干吗的？”
匡少爷方恢复了三成傲娇本色：“跟你吃饭。”
奚昀嘴角抽抽：嗯，找她吃饭搞得像跟踪狂，也算匡大少的本事。
匡志恢是没看到她半同情半鄙夷的眼神，不然定会据理力争“要不是怕你吃亏上当，本纨绔才懒得管你”；也幸好他没看到，不然如果奚昀追究到底，比如认真问“你很闲吗？管我干什么”，他恐怕还得再面部充血一回。
匡大少过尽千帆后，终于生出找个人安定下来的念头。但他到底留恋与对方一举一动默契相通的感觉，互晓根底的奚昀便成了不错的选择——并非最好最难忘，但的确合适，且她仍单身——“那就是她吧”，匡志恢暗自下了决心。所以今天才会犯蠢。
可他不懂何谓“近情者怯，远情者思”，从来以为奚昀与身边过江之鲫般的女孩子们最大的不同，无非顶着青梅竹马的名号罢了，全然无视自己面对她时的强作镇定、莫名想起她时的或喜或嗔可能意味着什么。
直到后来他才恍悟这种情绪的起源，只是相悦此事若像剃头担子，便会十分得败兴，匡志恢也没有信心能毫不计较付出与回报的不对等，因而他与她的结局其实一早就已写好，无从更改。
奚昀捣鼓完三明治又将鸡丝粥盛好，到卧室叽咕了半天，才拖着磨磨蹭蹭的江小窦出来打招呼：“介绍一下，我高中同学，江小窦。”
“你好。”
“你们聊。”奚昀想给江豆豆补做点什么，丢下句话转身忙去了。
“你好，我是匡志恢。”他有所反省，收起平时对小姑娘的嬉皮笑脸，端正道。
江小窦点点头：“我知道，云朵儿的竹马。”
匡志恢颇意外地挑高了眉：大熏果然是傲娇么？表面不动声色、背地死去活来？被人惦记的感觉居然不赖。他没意识到自己的唇角翘了起来：“大熏跟你提起过我？”
“嗯，高中的时候。”只是今天才晤面。按理说不该，但又确实如此。糟糕的初见让她对他的印象直荡到负分，他要不是云朵儿重要的朋友，早叫她挥着长柄伞赶出去了。
匡志恢多少觉出了她的低气压，奚昀又顾不上这边，便想解除心结：“我在实验你们在一中，她后来又出国，如果之前见过面，今天也不会……真的对不住，我脑子一热就容易犯糊涂，冒犯你了……”
他态度诚恳，江小窦反不好再记仇：“啊，没关系，不过还是三思而后行的好。”
“‘再，斯可矣。’咳，接受批评。江同学，我能这样叫你吧？你是姓水工江还是羊女姜？”
“水工江。”江小窦下意识回答，反应过来才不情愿地补充道，“大小的小，窦娥冤的窦。”
“呃？令堂姓窦？”
江小窦摇头：“我姥姥姓窦。”基本上每个人初识她时都会问这个问题，只除了云朵儿……和尤彦宇。
真奇怪，他为什么没问过她这个？
匡志恢感慨：“令堂肯定很孝顺窦奶奶。”
江小窦轻点了两下头。她年纪还小的时候是见过向女士和窦姥姥不要嗓子似的对骂的，但姥姥殁的那段日子，最痛苦的仍是她生前最娇宠、却也最让她操心的小女儿向女士。向女士当然有舅舅外甥姓窦，可她仍给江小窦取了这个名字，完全忘记自己姓向——这样是孝顺么？她觉得毫无疑问。然而子欲养而亲不待，她妈妈的苦楚其实无处可诉。
气氛有所缓和，奚昀走过来：“在聊什么？怎么不坐下？”他俩应声而坐，江小窦两手托腮嘻嘻抢答道：“反正没说你以前的事。”
“我以前什么事？”奚昀淡淡地摆好筷子，“谁还没个年少无知的时候。”
匡志恢闻言凉了心：她这话什么意思？
他们是彼此的第一次。她对他而言，终究是不同的。结果她根本不在乎……
奚昀哪知匡大少将脑洞开到了十万八千里，手指头戳过去：“你真说了我初中暗恋挫男的事？”
江豆豆眼中瞬绽星光：“啊？啥啥？云朵儿你都没跟我讲过！”
“很值得夸耀吗？节操都掉尽了。”奚昀嘟嘟囔囔，也不管匡志恢是个什么脸色，语调平稳语气纠结地叙述了某无脑少女被具文艺气质的网友吸引却见光死的悲惨故事，然后将话题跳到了桌上的午餐：江小窦的鸡丝青菜粥配小碟的皮蛋豆腐，奚昀的牛肉三明治，匡志恢三者都有，外加一盘水果沙拉。
“小窦感冒了，吃得比较清淡。”见青梅一脸的“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那不管好歹都得给我吃干净”，匡志恢很有点绝望地咬下半口西式肉夹馍，却意外发现味道居然不赖。
没能成功吓退竹马，奚昀耸耸肩表示以后总有机会尝试黑暗料理。江小窦虽然好奇三明治的味道，到底乖乖地只喝粥吃豆腐，奚厨子见状又问：“你也不吃皮蛋？”
江豆豆有点心虚：“嗯。”紧接着“文过饰非”道，“但粥是真的很好喝。”
奚昀心里那点小疙瘩随着第二句话烟消云散。
那厢匡志恢亦低头喝了口粥，咸度刚刚好，正想夸句嘴，却见奚昀凝在江小窦面颊的眼神，温柔得像在轻抚自己最珍视而易碎的宝物。
他脑仁一跳，低头努力稳定住神经，再抬眼细看，江小窦小声说了句什么，奚昀吐完槽挨了下捶，虽然笑着，却并非方才的情态。
是错觉吧，他想。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乌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