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监的朱砂痣》颓棠

9、出门

　　小禾脸上的笑容仿佛被冻住了一般，顿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笑容僵硬，仿佛慢动作一般扭头对暮云问道：“真的吗？吃不到肉了？”
　　小丫头人小鬼大，挺机灵的，知道刚才是暮云哥哥掏钱结账的。
　　暮云看着这蠢萌蠢萌的模样，强忍心底的笑意，面上一片严肃，连眼神里都是戏，声音沉重：“是的，出来的时候钱没带够，云客来的招牌菜特别贵，想吃只能等下次了。”
　　明明是几句戏言，小禾却完全被唬住了，小脸上的笑容“啪唧”一下全部碎掉了。那难过的小情绪再也遮不住了，苏锦简直都能听见这小人心里的哀嚎了，也不好戳破，只能面露同情之色，没法子，其实她也挺好奇：自家女儿会怎么选？
　　半刻钟的时间过去，小禾仿佛壮士断腕般，梗着脖子，一脸沉痛地开口：“义父，要不我们下次再买这衣裳吧？”
　　暮云爆笑出声，顾淮安面上也微露笑意，苏锦则难堪地捂住脸，自家女儿竟然是个彻彻底底的吃货！
　　如果说选衣服，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不算丢脸，但是选吃的，苏锦已经能够想象以后自己女儿硕大的体型了，以前觉得肉嘟嘟的还算可爱，现在看来，还是要从娃娃抓起！
　　可怜的小禾同学，还不知道自己给以后挖了多大的坑，吃货计划的小苗苗还没发芽，就会被她的亲娘掐灭了！
　　至于顾淮安，不似苏锦那般杞人忧天，反而觉得率真可爱，至此养成了投喂小禾同学的坏习惯，更是与苏锦的节食计划背道而驰，此后更是展开了顽强的斗争。
　　暮云忙着看娘俩挑出来的衣服料子。毕竟出身太低，看样子，主子可是准备把这个小姑娘带回京里解闷的，穿的不好，自家主子脸上也无光不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主子吝啬呢！料子换上了店里最好的，衣服配色什么也稍稍更改，还有定金时间地点什么的也快速打点好。
　　顾淮安逗弄着自己的小宠物，看着知道真相的小姑娘气得跳脚，嘴角弯弯地摸摸小姑娘的头。那边苏锦心底已经制定针对吃货的下一步计划了，神游天外。等到离开铺子时暮云喊了一声才回过神，苏锦默默抚额，在这么危险的人物身边，还带着女儿，自己却神思恍惚，实在是惊恐至极。
　　顾淮安把玩着手里肉肉的小爪子走在街道上，眼睛微眯，心情愉悦，养着这只可爱又蠢萌的“小宠物”的感觉真不错啊！
　　而经过刚才，小禾已经充分体会到，自己义父是条金灿灿的粗大腿了，生杀，哦不，吃喝的大权全掌握在义父手里，娘亲根本靠不住！出了店门没走几步，小禾就眼巴巴地瞅着小摊上的糖人走不动路了，转过头目光炙热地盯着顾淮安，一会儿瞅瞅面前，一会儿瞅瞅义父，大眼睛眨巴眨巴，紧紧抿着嘴，仿佛张开嘴口水就会流出来似的，等着“大腿”发话呢！
　　顾淮安居高临下地瞧着身前的小东西，看着她眼睛直直地盯着小摊子，那渴望的目光转向自己时，眼前与记忆重合，他一阵恍惚，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微凉的指尖触到温热的脸颊，他才突然清醒过来。
　　“很久很久之前，她已经就被我弄丢了啊......”
　　顾淮安对着小禾肉嘟嘟的脸蛋伸出“魔爪”，一阵蹂躏之后，小盆友的脸上已经挂上了两坨艳丽的小红晕了。不过，小禾本人是没有任何意见的，看着她小狗一样伸出舌头满足地舔着面前的糖人就知道了。
　　苏锦这次是真的羞得没眼看了。
　　原本苏锦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小禾，生怕惹了顾淮安不高心。小禾想买的东西多了，苏锦想上去制止一下，顾淮安眼神一扫就怂了，这会儿就只能暗搓搓地心里郁闷呢。
　　顾淮安领着小禾晃晃悠悠地逛完了半条街，暮云手里拎了不少小禾看上的小玩意儿之后，一行人终于到了云客来。
　　暮云作为一个合格的仆从，自然是早早地就安排好了包间，菜都已经点好，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等主子来了。暮云打发了小二，接过茶盘，引着主子进了三楼“地”字号包间落座。为什么不订最好的“天”字号呢？这是顾淮安的规矩，权利再大，到底奴才出身，平白叫人诟病。再说，毕竟微服出巡，太惹眼不好。
　　“地”字房自然差不到哪里去，虽不及顾淮安府中名贵，却别有一番风味，正中一张圆桌配有四个圆墩，桌面和墩面都覆有织锦缎，正对门是两扇窗，从窗口往下看，整条街道一览无余，却不喧闹。进门的左手边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虽不是什么名作，却也不俗，尤其画中的灵猴憨态可掬，栩栩如生。右手边是一面樟木雕刻的屏风，后面置了一张美人榻和矮几，几上有盘瓜果和一鼎三角铜制香炉，此时炉中几缕烟袅袅散开，房中渐渐填满了顾淮安一贯使用的苏合香。
　　顾淮安毫无疑问坐在主位，苏锦有些犹豫，毕竟大户人家主仆不同席的规矩，小禾年少不明白，她明白。身份尴尬，她有些无措地站在门口，双手揪进了裙子，垂头看自己的脚尖，脚上是暮云给她置办的绣鞋，鞋边都是用金线绣的。
　　思绪间，小禾被顾淮安顺手安置在了右手边，既然人家愿意抬举，就接着吧，矫情有什么意思，本来自己这个人在跪下求人的时候已经就不剩什么了，窗户纸再薄，也轮不到她来捅破，她真心希望这张纸能坚持久一点，女儿还有余地。
　　苏锦想通了，就挨着小禾的另一边坐下了。
　　暮云沏了茶，转身带上门出去了。房间里静了下来，只剩下小禾舔糖人的口水声，苏锦那点沉重立刻烟消云散，脸上变得通红，劈手夺走了小禾手里的糖人，又连忙从腰上解下手绢，把小禾嘴角的糖渍擦干净。
　　“平时吃东西挺规矩的，怎么吃个糖人吃成这幅模样？”苏锦心中懊恼，眼睛偷偷抬眼瞄了瞄顾淮安，见他若无其事地喝茶，才静下心来。
　　小禾的确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全程乖乖地不动，任由苏锦动作，只是眼神一直追随着糖人，眼睛张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看着她娘要把糖人用油纸包起来，才情不自禁地出声抗议：“娘！”
　　“再吃下去，你等会儿就吃不下这里的好吃的啦!”苏锦微微低下腰，对小禾耐心解释：“放心，娘呢，先帮你收起来，晚点再吃啊。”
　　幸好暮云办事效率很高，不一会儿，菜已经全部上齐了，六菜一汤一甜品。暮云清楚顾淮安的喜好，大都偏清淡，不过小禾嗜辣，他也特意换了两道菜：辣子鸡和红烧鲤鱼。
　　暮云布完菜，垂首静立在顾淮安身后，察觉到小禾疑惑的目光，也只作没看见。
　　“坐吧！”顾淮安声音很轻。
　　“是。”暮云顺从坐下，礼是虚的，主子说什么都是对的。
　　小禾自从红烧鲤鱼上来，眼珠子都不动了，不过还是乖乖等着干爹动筷才开始拿起小勺子，苏锦默默松了口气。
　　食不言，寝不语。
　　小禾胳膊短，什么也够不着，又是拿着小勺子，更是夹不到，碗里只有清淡的炖乳鸽，哪里满足得了。但是平时吃饭的时候，被她家娘亲教训过了，哪里敢出声，只好拽拽苏锦的衣袖。
　　毕竟是亲妈，女儿想啥她哪里不知道，细细剥了鱼刺，却被另一边伸出来的筷子抢了先。
　　顺着筷子看过去，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反而衬着筷子仿若名贵木材版养眼。仿佛拥有独特的剥刺技巧，一整块儿洁白的鱼肉沾着红汁，依旧让人很有食欲，反而是苏锦筷子中的鱼肉已经被撕扯得的乱七八糟，“相形见绌，相形见绌啊！”苏锦默默将筷子挪开。
　　这个时候，小禾同学实在是忍不了了，到嘴的肉飞了啊!哪个吃货能忍？一伸脖子将苏锦的筷子咬住，灵活地舌头飞快地将鱼肉卷走了。
　　苏锦怔住了。
　　母女俩嘛，苏锦不在意，只是怕旁人看了，说小禾不懂规矩。
　　看了面前二人神色不变，苏锦也开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照顾小禾一边用膳了。
　　这间酒楼出名不是没有道理的，乳鸽很嫩，入口即化，莲子羹选了上好的新鲜莲子，鼻间仿佛还能闻到清香。
　　顾淮安抬眼看了小禾吃得两腮鼓鼓，一脸满足的小模样，心中柔软，另取了汤碗盛了一碗莲子羹置于小禾桌前。
　　小禾吃得满嘴流油，还不忘记道谢。
　　只是汤碗还未放下，苏锦已经出声：“谢大人好意，恐小禾不能食用。”
　　顾淮安心中不悦，目光如箭，径直射向苏锦。
　　暮云忙打圆场，出声询问：“苏夫人，为何？”
　　苏锦被顾淮安的目光吓住了，心中直跳，咽了咽口水：“小禾吃了莲子会起疹子。”
　　“咔”一声，那汤碗已经碎在顾淮安手里，碎片四溅，苏锦连忙查看小禾头脸，幸好未曾伤着，只在裙角溅上一点。
　　粘稠的莲子羹沾了满手，顾淮安浑然不在意，只是目光更冷，如毒蛇一般吐着信子缠绕着苏锦，寒气从脚底板侵了上来，苏锦有些害怕地搂紧小禾。
　　“那你呢？吃了会如何？”顾淮安收回视线，垂下眼帘，声音却是轻柔的，仿若被阳光浸润的风。
　　“亦复如是。”苏锦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