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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狮子孔雀萤火虫(上) ...

  •   电车故障停止运行,到家的时候我已成了雪人一堆。

      哆哆嗦嗦掏出钥匙,一想,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小萤吗?”松井大叔的声音。

      “是……”这年头进自己家还得先敲门,全世界谁能惨过我。

      听脚步大叔是小跑着过来给我开的门:“欢迎回……”

      “阿嚏!”扑面涌来的温暖空气激得我头晕目眩。

      大叔围着我家的小碎花围裙,举着我家的炒勺,他身后,我家的中年少女宛如人鱼公主,曲腿盘坐于高跟鞋的汪洋大海中。

      “小萤你最近怎么回事?出门怎么总不带伞?着凉了吧?感冒了吧?药在我房间……”人鱼公主一秒变人鱼太后。

      是啊,最近怎么回事,这落雨落雪都不打伞的酷炫毛病是跟那个混蛋学的呢……

      向松井大叔行了礼,我抱着外套去洗手间清理一身积雪。

      隐约听见老妈娇嗔:“啊呀,这么多鞋,带哪些走好呢?愁死了~~~”

      又听大叔宠溺:“都带上吧,新家有两层呢,专门腾一个房间给你放鞋。”

      老妈继续娇嗔:“啊呀,那多麻烦呀~~~”

      大叔继续宠溺:“有什么麻烦的,只要你高兴。我去给小莹煮碗姜汤,你收拾收拾准备开饭哈……”

      每一个曾给他人派发狗粮的人,终将被他人塞一嘴狗粮。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狗粮饶过谁。啊,是多么痛的领悟。

      之前经松本大叔居中调停,我和老妈终于就去广岛一事达成了和平友好之共识:一月的全国统一考试后,她随松本搬去广岛,我留在神奈川准备三月的专门考试,四月入学后直接入住大学宿舍。松本大叔表示愿意承担我大学期间全部费用,我当然还是选择贷款加奖学金加打工。但心中对他依然感激,可见一个男人若真爱一个女人,连带她身边人都会得到爱护善待。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只不过我做惯了自生自灭的萤火虫,不想做那只沾光的乌鸦。时至今日,如果说我这趟穿越之旅有什么建设性的意义,那大概就是让老妈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被爱着的女人的笑容,比最昂贵的珠宝还要闪耀。

      洗完澡,吃过饭,捏着鼻子喝了五百毫升姜汤,又被逼嗑了两粒感冒药,我自动自觉滚回房间。

      琢磨着藤真今天说的话,从书桌最底层抽屉里取出剩余的手稿和那只怀表。本想熬夜研读,头脑却渐渐昏沉,字符图形开始在纸上翩翩起舞,只能无奈作罢。把稿纸塞回抽屉时,手指碰到角落堆着的几本笔记,那原本是为三井整理的复习资料,按学科分类,按重点考点由浅入深。之前还发愁怎么给他才不伤及大少爷那颗傲娇的心,如今也不用愁了,挺好。

      把笔记扔回角落,裹上棉被,蒙头睡觉。

      半夜浑身酸痛,阵阵发冷,知道是发烧了,想着熬一熬就好。熬得神智昏沉间,感觉有人在我身边无声躺下,隔着被子把我搂进怀里,冰凉嘴唇摩挲着我的滚烫额角。

      窗外的雪光融化为那晚的月光。最熟悉的气息,最熟悉的体温,最熟悉的心跳。

      “你回来了?”我轻笑,挣扎着抬头。路灯透过窗帘,映出他的深邃眉眼。努力把虚浮无力的手从被中抽出来,他握住我手,贴在自己脸颊边。

      “加拿大很冷吧?你别老不带伞,记得多穿衣服,别感冒了……”眼泪流进嘴里,怎么竟有一丝甜味,“我最近老在想,之前有没有对你说过‘我也喜欢你’啊?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总以为时间还有很多,总以为你知道……”

      风卷着雪花扑打着窗棱,越发显得室内温暖静谧。我们侧躺着凝视着对方,我低语,他倾听,那些来不及说给他听的话,那些只说给他一个人听的话。

      醒来时狭小的卧室中空留我一人,独对白墙,茫茫然不知今日何日,此地何地。

      热度已经退了,身体酸痛依然,腾云驾雾般飘去厨房找水喝,被玄关处正要出门上班的老妈逮个正着。

      “小萤你怎么还没去上学?”她后知后觉跑来摸我额头,“发烧了?”

      “没发烧。”我心酸酸。嫁出去的老妈泼出去的水,从前我是她的全世界,多咳嗽两声她都要捧着棉被来守我整晚。如今她有了美丽新世界,我成了史前遗迹,偶有兴致才买张票来博物馆瞻仰一番。

      我捧着水杯瘫坐沙发,哑着嗓子让老妈帮忙给学校和冰淇淋店致电请假。

      学校那头没问题,给Bingo的电话打了一半,老妈捂着听筒小声给我传话:“老板娘说,你之后都不用去了……”

      我一把抢过电话声泪俱下:“老板娘啊,我就昨天旷工一晚,你就这么狠心炒我鱿鱼吗?我们主仆一场,我没有功劳也有……”

      “说什么呢绿川?”老板娘的娇笑声从听筒那头传来,“我们下周要去加拿大度假,店铺歇业一个月。反正最近店里也不忙,你就好好养病吧。”

      “又度假?!”我欲哭无泪,别人老板是做生意的间隙度个假,我老板是度假的间隙做个生意。

      “去加拿大看雪呀。”

      “加拿大加拿大……什么雪不能在北海道看,非要去加拿大……”我闷声闷气。

      “我们是在加拿大认识的嘛,今年结婚十周年,当然要去那里庆祝啦。”老板娘的声音轻快得像扑扇着翅膀的喜鹊,大清早的又扑扇我一脸狗粮。

      “十周年快乐,”我真心地,“旅行快乐。”

      “谢谢小绿川!你好好养病,我们给你寄明信片!”

      挂上电话,我似乎已经开始期待那张来自加拿大的明信片了。

      老妈看着我吃了药,又看着我老老实实用棉被把自己卷成一只蚕宝宝,把我所有可能引发感冒的臭毛病坏习惯翻箱倒柜数落一番,终于锁门上班。

      她一走,屋里仿佛收音机突然断了电,我在一片死寂中回味着昨晚的梦境。如果发烧是见到他的唯一方式,我其实不介意每天睡前去雪地里翻腾转体一周半。

      回味良久,忽觉自己仰望天花板的姿势十分愚蠢,像仰起脸等待许久,最终只等来一个落空的吻……“差不多行了啊绿川萤,”我冲自己嚷嚷,“你以为你是言情小说女一号?特敏感?特柔弱?特感伤?”

      拍拍脸,翻身下床,洗漱完毕,背上书包向市立图书馆进发。独处极易引发敏感柔弱感伤等症状,一片雪花都能看成一场雪崩,最佳治疗方案是披上刀枪不入的坚硬铠甲,走进人群,强颜欢笑,笑着笑着也就弄假成真了。

      “你这么笑我瘆得慌。”铁男接过我双手奉上的笔记本,表示对眼前的美好笑容欣赏不能。

      我“切”一声,卸下笑脸,放下书包,在他身边落座。

      “都是你手写的?”他迅速浏览着笔记。

      我倒是想用word打字呢。

      “这是给……”

      “给三井的。给不着了。你不嫌弃就收下吧。”我拧开水杯如牛饮水,以掩饰说出那两个字时的刹那心慌。

      “多谢。”铁男郑重收好笔记,又看我一眼,“生病了?”

      “小感冒。”我从书包中抽出手稿开始翻看。

      铁男不再追问,两人各忙各事,空气中只有纸上走笔的沙沙声。

      藤真猜得不错,我手头的这部分手稿果然是关于如何定位时间和地点的内容,沿用地铁的比喻,就是确定该在何时何地下车。日文部分是怀表的设计图及标注,一丝不苟采用工业制图规格,并强调怀表要在穿越过程中随身携带,且不能使用地球上的材料制作,因为任何地球物质都无法追随灵魂穿越时间。

      不用地球上的材料?

      我取出怀表细看,左手手指下意识地拨弄着项链上的吊坠,恒星,恒星……

      灵光一闪,莫非制表材料是陨石?!

      怀表正反两面都有表盘,表盘上刻着一模一样的十二个希腊数字,唯一区别是一面表盘中心刻着一朵荼蘼花,另一面则是一朵彼岸花。表盘上密密麻麻分布着长短粗细不一的十余个指针。通常手表,用于上弦的表冠都位于表盘三点钟的位置,但这只怀表两侧对称排列着十余个表冠,顶端还有一个类似归零按钮的奇怪装置……

      “这是啥?十二脚黑金大甲虫?”铁男从我手中摘走怀表。

      “哪有十二只脚的甲虫?是怀表啦,怀表。”

      “怀表?”铁男大乐,“哥哥我也修过几年车,懂点机械常识。你这‘怀表’的分针呢?秒针呢?分明就是个计时器嘛,跑步时候计时的那种。”

      计时器?藤真说什么来着?主动穿越者只有一天时间,一天二十四小时,莫非时针只是用来倒数计时的……

      铁男把“怀表”上下摆弄一番,大拇指按下顶端最大的那个表冠。

      “别按!”我制止不及,本能地捂着耳朵就往桌下出溜。

      周围群众的目光涨潮般涌往我的方向,触到铁男,又敢怒不敢言地夹着尾巴退潮而去。

      “你紧张什么?”铁男的铁砂掌伸到桌下一拍我脑袋。

      “以为是-定-时-炸-弹。” 我灰溜溜钻出来。

      “这玩意早坏啦,屁动静没有。”铁男把表扔还我,“走吧,去吃中饭。”

      “不去。我再研究研究。”或许应该借一本《钟表维修指南》?

      “这铁疙瘩能吃还是能喝啊?”铁男耐着性子,“小姑娘要听话,好好吃饭。”

      好好吃饭。呵。是,好好吃饭……

      就近找了家小面馆,铁男自作主张给我点了大份拉面,又自作主张往拉面里撒了大把胡椒。

      “吃吧,吃完了感冒准好,次郎小时候一感冒我就给他做这个。”铁男把面拌匀,推到我面前,“最近我都在这家面馆吃,味道比不上三井国中附近那家,不过……”

      说到三井,他顿了一下,偷偷观察我的脸色。

      “我开动了。”我举起筷子。不知道他能不能观察出,我其实很希望从别人口中听到那个名字,听到任何与之有关的、我知道或不知道的事。

      “我出去抽根烟。”铁男取过外套,起身,又坐下,“算了,再忍忍,看这次能不能戒成”

      “三井抽烟吗?”我挑起一筷子面条,自觉语气极轻松自然,好像无意间聊到一个共同的遥远的老友,“我是说他长头发的时候。”

      “不抽。那两年,不管我们怎么取笑,他一口烟也没抽过。”热腾腾的蒸汽模糊了铁男的脸,“三井的内心,其实一直清楚自己想要的东西。小姑娘,你觉得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篮球吧。不然呢?”不然难道是绿川萤?我可没有自作多情的勇气。

      “如果是篮球,当年他就不会选择去湘北,”铁男摇头,“海南、翔阳、陵南,都向他发出过邀请吧。”

      “那就是安西教练嘛。”我知道肯德基爷爷对三井的意义。所以说其实是肯德基爷爷打算移民加拿大,所以三井也拍马赶上?

      “吃面吧,”铁男叹口气,“面都凉了。”

      吃完面,我像一座蠢蠢欲动的活火山,随时有喷发的可能。铁男显然把店里所有胡椒都撒我碗里了,坐在图书馆的椅子上,我感觉风在吼,雪在飘,胃袋在燃烧,胃袋在燃烧。

      “怎么样?好多了吧?”

      “好……好多了……”

      “好多了就给我讲讲题吧。”铁男推拉面碗似得把补习班的大摞试题推我面前,脸上是小学生求知若渴的庄重表情。

      出乎我意料,铁男的课业基础相当不错。可惜我不是个好老师,用樱木的话说,“绿川你怎么老用我不懂的东西来解释我不懂的东西”。懂是一回事,把别人讲懂又是另一回事,据说中国古代有个大诗人,写了诗先跑到乡下读给老太太听,老太太听不懂,他就改到老太太懂为止。

      诗人不容易啊,我也不容易啊……眼见铁男的眉头越拧越紧,我心虚地盘算着是不是该找个外援。

      本来眼镜哥哥是个好人选,可人家自己还忙着复习备考……

      要不仙道?鱼住引退后仙道接任陵南队长,忙得连冰淇淋都没空吃了,哪还有空跑来讲题……

      盘算来盘算去,眼前忽然闪过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可是连广义相对论都能讲得深入浅出的主啊……而且吧,听说那小子秋季国体后就引退了……再而且吧,翔阳贵为神奈川头号私立高中,历届毕业生一半保送国内名校,一半直升国外名校,别告诉我身为藤真健司,还要准备哪门子全国统考……

      “铁男哥,给你请一尊大神来怎样?”我大力一拍铁男肩膀,“有他在,妈妈再也不用担心你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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