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崩坏路[重生]》夜绾川音

3、寒酒

　　“你就是亦风……仙君？”

　　狐焱眼眸微阖，黑睫轻敛，话音轻吟，眸子里雀跃着光。

　　亦风顿了一顿，慢慢锁起眉，纠正他道：“我只是凡人，不必唤我仙君。”

　　狐焱道了声好，紧捣了几下脚步，跟在他身后，追问：“亦风大侠这是要故地重游？”

　　见亦风转头疑惑看他，便笑着解释：“小生也是要前往黑水崖，听说上面是当年神妖……错了，是人妖大战的地方，想必惊心动魄，小生三生有幸，竟能在今日遇到亦风大侠，若是大侠不弃，可否携小生一同前往啊。”

　　说着，狐焱便一副得蒙庇佑的模样，紧紧贴靠在亦风身边。

　　亦风看了看不远处山崖抓出的白痕，刚刚这人险些掉下山谷，又被山妖盯上，浅浅呼了口气，朝他道：“你要是吟诗歌颂的文人墨客，就原路回去罢，上面毒瘴弥漫，不是你这种凡人能承受……”

　　话还没说完，亦风冷漠的声调已经被掩盖，狐焱笑得没心没肺，拿自己肩膀顶了顶他，“这不是还有亦风大侠呢吗！”

　　这是最原始他吱吱欢跳时所表达的一句，转眼间物是人非，狐焱看着他，这人唯一没变的也许就是他常爱紧皱的眉，当年那个鲜衣怒马，意气飞扬的男子，早已被阴鸷笼罩。

　　那年他不远万里从吐蕃而来，家乡的高山再也填不满他雀跃的心，他要离开广阔的草原和雪地，再浩瀚，他已存活几千年，也终于抵挡不住远方灯火的诱惑。他要去中原。

　　然而终究事与愿违，中原的小城并没有传言的那般美妙。

　　狐焱闯进了村落，正巧日上三竿，小村庄家家户户都飘散着甜腻的粥香，还有肉汁的鲜味，初入人世，他以为能像九峰山中那样随意索取，顺手叼了块肥五花，还未尝得尽兴，头顶便有一棒落下，朦胧间，七荤八素，耳边有尖利的声音在叫嚷，然后许多人围了过来，个个目光凶狠，看那样子像是要将他剥皮剔骨。

　　狐焱吓得流窜，好不容易逃出了村庄，头上的伤口流淌着血，一跳一跳的疼，他茫然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远处传来嘤嘤的哭泣，和女子惊慌的求助声，他才猛地回过神。

　　“老子今天能开荤啦！”沙哑的声音阴森笑道。

　　“求求你，饶过我孩儿，她才一岁……”女子哀声恳求，将怀中襁褓抱得更紧。

　　那个哑嗓哈哈大笑，“别傻了，就是小娃才鲜嫩美味！”

　　狐焱躲在山石后看了半晌，狐目微眯，看出那一脸络腮黑须的男子是只狼妖所化，早将先前被村民喊打的事抛之脑后，当即冲了上去，与那狼妖厮打在一起。

　　狐焱是修行千年的灵狐，受高山灵泉的孕育长大，一般妖怪谁是他对手。

　　眼看着那狼妖连滚带爬地逃走，他回过头看向那母女，咧嘴一笑。

　　正是这一笑，将他整个狐生都改变了，刚刚撕咬过恶狼的獠牙染血，嘴角乌黑咧到耳根，这般可怖如修罗，迎接他的，自然又是头顶一击。只是这一击与之前凡人的棍棒不同，掺了仙法，当真是头破血流。

　　那人就和现在一般，僵着一张脸，冷冷望着他。

　　他腰间有剑，青铜纹路，是把上古的好剑，那样一剑下去，他千年的修行付之一炬，可是他却只捏诀打他，一旁的村妇吓得晕了过去，一人一狐深深注视，静止的彼此间，只有小儿嘤咛的哭声。

　　狐焱想着是否该解释一下，他并不是要吃人的妖怪，他是灵狐，真正的妖怪被他打跑了，不过阴错阳差罢了。他低头望了望自己的爪子，指缝间有刚才打斗留下的皮肉血迹，又舔了舔嘴唇，亦是血腥味。糟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真是丧气，偷吃被人打也就罢了，做好事也要被人打，他耷拉下耳朵看着眼前这人，挺俊，他刚才看迷了，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望了那么久，他自己曾经也试图幻化成人，只是千年来修行于高原，身体与寻常人不同，样貌也不尽如人意，和他真身一般丑，比不得白狐赤狐，甚至还没刚刚那只豺狼耐看。

　　那人见狐焱卧下，眸中闪过一惊，修道之人以斩妖除魔为己任，那人却不知何原因，柔了下眉眼，手下留情了。狐焱在他抬手的瞬间看到了他眼里的鄙视。

　　心中不平，长得俊就可以看不起人了吗？

　　他是长得丑，可他是灵狐，九峰山上的老祖宗！

　　虽然不甘心，但狐焱还是跟了他一路，望着他动身将那对母女送回村落，只是不敢再进人多的地方，也是后来，他与那人熟了，他告诉他叫亦风，亦风跟他说，中原的人都怕狐狸，因为它们偷鸡摸狗。

　　时隔多年，狐焱又看到了他眼里的鄙夷，这人的狂妄自大一点没变，可他偏偏就喜欢。

　　只是他有点闹不明白，曾经他质疑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丑的狐狸，那时狐焱自卑，又唯独爱他那张俊脸与英气，也不计较他是否蔑视。但如今他重生为人，说不上英姿不凡，但也算俊朗温润，怎的一如既往的看不起，冷漠的神色洞悉又阴霾。

　　“这山上都是些不足为道的小妖，你跟就跟吧，只是别乱摸乱碰，小心中了毒，我可不会医术。”亦风抹了把脸，沉声叮嘱，看也不看他一眼，继续朝前走去。

　　狐焱点头道好，正要欢欣愉悦地上路，只听身前亦风沉郁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狐焱想也未想。

　　“寒酒。‘日晏开门未，秋寒有酒无’的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