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崩坏路[重生]》夜绾川音

23、第二十三章

　　往后的日子过得平静又闲适，他二人矛盾化解开，以友人相称相待，过往的不快与尴尬也如东流水，随波而去了。

　　而狐焱慢性自戳的计划也进行得顺利，七日一服药，如今已过去一月有余，药还用着，人却不似前两次那般困顿空虚了，也不知有用没用，只是此时的狐焱对于这具身子不再漫不经心，反而愈发上心。

　　这缘由嘛，自然是因为他发现了亦风的秘密，狐焱这千年的老狐狸没白做，狡猾多端是他的长项，又是本能，随便一瞥眼，就能品咂出这人心中所想。

　　应是动情了罢，狐焱想道，有个好皮相就是占尽了便宜啊，亦风的那点不可告人的心思，透过他的言辞，映射在他一举一动上，看得真是清晰啊。

　　狐焱上一世有揣度人心的本事，却可惜没看清眼前人的心意，这一世丧失了这逆天的本领，却反而看得透彻，不外乎用了心去看，上一世觉得时光漫漫，可以一辈子依偎在他脚边，为凡人时是个伴侣，等他升仙后做他神兽坐骑，好不自在。谁成想，好时光一去不返，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内心，便已魂飞魄散，成了回忆。这一世，他学乖了，小心翼翼，锱铢必较，从一开始便细细地揣摹，用心去感受，一丝一毫的变化都尽在他眼中，如此，他怎会察觉不出他的紧张与羞赧呢。

　　极好，原本已慢慢放下的心思，如今又拾起来了，失而复得的东西，便更让人癫狂。

　　山中无日月，每日看着炊烟袅袅才想起来该进食了，亦风本身是对食色没有什么渴求的人，即便顿顿啃馒头，他也不会有怨言。狐焱却不同，亦风知道他对鸡肉有着异样的痴迷，所以每天到外面捕些山鸡，煎炒烹炸换着花样地做，狐焱则坐享其成，吃得不亦乐乎。

　　到了晚间，亦风望着天上圆月，因是满月，所以上面淡淡的灰斑显得更加晦暗，狐焱站在他身后，亦看出了这一点，“这月亮似没以前圆了，也不够亮了。”

　　亦风侧了侧身，让他能坐在窗台上，顺便还帮他提了提袍，免得从窗沿跳下来时，一身褶皱，“我曾听我师父讲起过，五百年以前，月宫空无一人，后来有一凡人飞仙，却不是靠着修行，而是耍了手段，坑害了师门，才得以飞升，天帝得知此事，未将其打入诛仙池，反而赐下月宫，更名广寒宫。”

　　狐焱捋了捋被晚风吹散的鬓发，眼睛发亮，听得入迷，“还有这事？所以那上面的阴影全是桂殿兰宫？”

　　亦风有些惊异地看着他，“你不知道？”

　　狐焱侧过头，同样疑惑，轻摇了摇头，一脸迷茫。

　　亦风站在他身侧，听罢吸了口气，淡淡看向天边圆月，“这是民间流传的鬼神志异，我以为谁都听过。”

　　中原的寓言故事，狐焱自然没听说过，别看他活了上千岁，其实所经历的人事还不及一个十岁的孩童，初听闻这样的故事难掩兴奋，是个孩子都喜欢吃蜜糖听传说，只是这放到亦风眼里，便存了别的意味，连他都有的童年趣味，这个人却像是初尝人滋味，到底多少年踽踽独行，亦风有些心疼。

　　果不其然，狐焱偏过了头，靠在窗沿，“我从没听过……”

　　屋中火炉烧得旺盛，一股青烟飘至他额间眼前，盘旋着游荡而去，亦风沉吟片刻，然后转身提起挂着的大氅，道：“今日月圆，是凡间的上元节，城中热闹得很，这里人迹罕至，感受不到，我带你去走走罢。”

　　当狐焱反应过来时，亦风已佩好剑，端站在门前，十年前，他从九峰山下来，就是为了不再过寂寞乏味的山中生活，如今虽过得一如往前，但乐在有爱人相伴，原也可以下山转转，但十年前初入世的悲惨经历让他本能地畏惧，生怕自己一个人，迎接他的又是木棍铁盆、刀枪剑雨，本想着自己没有欢腾的命，却没想到今日由亦风提出，内心早已雀跃不已。

　　狐焱拍着掌叫好，看到亦风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才自觉失态，尴尬地咳了几声，解释自己无亲无故，极少与人交往，更是从没感受过节庆的气氛。

　　他带他去看了耍刀枪的杂耍，还有勾栏里的戏曲，狐焱生性恬静，觉得小曲儿唱得勾魂美妙，便再挪不动步子了，亦风倒无所谓，他十年游历百川，大多都听过见过，今晚出来就是为了陪君，只要狐焱高兴，他听什么都一样。

　　狐焱嘴里嚼着瓜子，没吃过，有股干熏的香气，他用指甲一个一个剥开，放到一旁干净的碟子里，攒了半盘，才几粒几粒地捏起来吃，就着花茶，伴着小曲儿，妙哉。

　　亦风看在眼里想发笑，一股想要戏弄的心油然升起，随手抓了一把，倒进嘴里，咔嚓咔嚓，嚼起来解气，眼见着狐焱从震惊变得委屈。

　　“你怎么都吃了……”狐焱欲哭无泪。

　　亦风则一脸理所当然，努了努嘴，道：“哪有你这么嗑瓜子的，攒了这么多，自然会被人惦记。”

　　狐焱枯着眉，沮丧了一会，便重又笑了，“没关系，我就是给你剥的。”

　　亦风愣了一瞬，扯了扯他衣袖，道：“走罢，我带你去看花灯。”

　　月华正空，闲游了几时后，琳琅满目的花灯已渐渐映满整条长街，街长不知几里远，却见灯火辉煌，一片银河夺目，堪比天上星辰。狐焱从没见过这般盛景，方才来的时候也未有如此繁华，此时踱步出勾栏，竟被迷了眼，抚掌惊叹。

　　往昔与亦风同行时，也从山上往下眺望，城中灯火通明，那时他还是只未经历人世的野狐狸，却也从未有今日这般叹服心境，人间真是美啊，难怪常有人说不羡神仙，天界就算再明亮，也定没有这里繁华热闹。

　　狐焱如同孩子一般，身边左右全都好奇，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人流拥挤，亦风怕与他走散，便紧紧跟在他身后，好几次险些被人群冲散，他想上去牵住他，却在伸手的一瞬间反应过来，讪讪垂下袖。

　　一个失神，手臂反被人抓住，亦风抬起头，狐焱在他身前，拽着他的小臂挤在人群中，从那交汇处，他感觉身上有一阵电流通过，浑身上下不由得僵了僵，若不是被前面那人牵着，他恐怕要踉跄摔倒，亦风定定看着那只拽着自己手臂的手，五指修长，白皙分明，正凝神，脚步已随他顿下，亦风抬头看，他们眼前似乎有什么表演，狐焱正聚精会神地看着。

　　“猜灯谜，猜中者送花灯。”秀才模样的摊主招呼着，身旁花灯精致华美，比之别家的耀眼许多，人群中接腔的不少，起哄叫好也不断，小城民风雅致，带些神秘色彩的游戏总是更讨喜。

　　亦风低头看了看，见狐焱感兴趣，便问道：“想要吗？”

　　狐焱摇了摇头，“我猜不中。”

　　他虽然聪慧，但凡间之事知之甚少，趣闻异志更是一概不知，亦风则不善此道，两人从人群中退出来，狐焱无意，牵着的手不知何时放开了，亦风眼望着他，见他模样讪讪的，便开口问他：“你喜欢吗？喜欢去买来就是了。”

　　狐焱想也没想，便径直朝远处走去，“猜中了才能有，买来就失去其中趣味了，心境不同，看着也没那么美丽了。”

　　亦风跟在他身后，望着他背手往前走，脚步轻快，倒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笑了笑，调侃自己道：“看来是我唐突了？”

　　狐焱扑哧一笑，转眼又被别的吸引了去，刚刚没来得及看的杂耍，他现在有的是兴致。

　　最受欢迎的自然是猴戏，三只猴儿被饲养官用绳索牵着，一只攀上了杆儿，顶上的风吹得它睁不开眼，却仍摇摇晃晃地凌空倒立；另外两只则表演顶碗，一只负责扔，一只负责接，接碗的猴儿头顶上已摞了一打，扔碗的手里却还有好几只，狐焱看得心惊肉跳，上一世自己也是兽，心中总有些感同身受，身子便不由得往外挨了挨，外面稍远处叫好声更甚，狐焱如蒙大赦，逃遁似的去了那一边。

　　只是好不容易挤进去，这下又轮到他瞠目了，一群人围着，闹闹哄哄，竟是在斗鸡，两只大公鸡昂着胸脯，斗得你死我活，上蹿下跳使得鸡毛乱飞，一声声鸡鸣叫得狐焱坐立不安。他是不光爱吃鸡，还看不得眼前鸡飞乱跳，上一世虽已半仙，但终究是狐族，是狐狸对鸡都敏感，这是本能，是与生俱来的特性，就算如今不再是狐狸，但这属性没变，他骨子里还是一看鸡就兴奋。

　　身侧的亦风似看出了他的不同寻常，提了提他衣袖，问他是否有事，却见狐焱异常兴奋，眼中跃跃欲试，似是要扑上去，再看那两只斗鸡一方已成败势，而另一方乘胜追击，没消多久，弱势那一方便不出所料倒地不起，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被养鸡人扔回了笼子，而胜的那方则高傲地仰着脖子，绕着战场转了一圈，博了不少喝彩声。养鸡人将坐庄的钱收入囊中，笑呵呵地开始准备下一场斗鸡，亦风斜眸看狐焱仍是紧盯着那鸡不放，便牵了牵他的手，狐焱猛地回过神来，那时已被亦风带出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