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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   亦风的剑停于他发心,终究无法狠心按下,尚有理智的一条人命,无论如何他也下不去手,他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压抑住心魔是多么恰到好处啊,他终于有理由不杀他了,说到底,他是没能痛下决心。

      手中剑从掌心滑下,刷的一声掉落在地,亦风不想去捡,只静静凝视着他,满眼的冷肃一触即破。

      狐焱跌坐在他身前,风雪抽得绸衣一鼓一鼓,白颈上刺眼的血痕凝着血线,被风一吹,连青紫的五指印都清晰可见。他缓缓站起,跌跌撞撞走到门前,扒着门框望了很久,黑发飘摇,最后赤脚踩上绵绵细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直到他慢慢走远,亦风才反应过来,蓦地追上去,挡住他面前的路,和扑面而来的风雪。

      狐焱抬眸看了他一眼,重又垂下头,苦涩笑道:“我从来没戏弄过你,若你不信,或觉得我是妖人,都无妨,只是别脏了你的剑,我会死,但我还想留一具全尸……”

      “闭嘴。”亦风沉冷打断他,朝他已冻得通红的脚趾剜了一眼,嘴角一撇,黑着脸探向他的背。

      狐焱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贴在了他的怀里,顷刻间,心跳都停止了,他怔怔地望着这人,直到他进屋一脚将门带上,狠狠将他扔在了床上。

      亦风扯过衾被,一把盖在他身上,又到外面重拾了柴火,挑了水,置于火炉,刺骨的冰水渐渐融化,等待的过程中,一片静默。

      “对不起。”

      沉郁的声音传来,狐焱困惑地抬起头。

      对于这句抱歉,狐焱很是懵懂,为何要抱歉,只是因为他刚刚起了杀念?

      怪不得他要大开杀戒,上一次他不受控,差点让他毙命,那伤口至今还有深深的疤痕,这一次他险些又不自控,换了谁都要有防备,若不是及时的风雪,他恐怕又要被心魔所擎制了。狐焱仰起头,朝他灿然一笑,“是我自己入魔,与你没有干系。”

      亦风面沉如水,他脚步重重,反身将烧开的热水倾覆至盆中,又取过汗巾,滤了一遍热水,再过了一遍冷水,温度刚好,不烫手,也不冰人,如山般立于狐焱身前,俯下身,细细帮他擦拭伤口。

      颈上的血痕一触即疼,又是最敏感的地方,狐焱浑身一颤,本能地躲避开,将汗巾僵硬地接到自己手上。伤口不深,极浅,狐焱轻轻抹了一把,只把蔓延的血线拭干净,黄豆大小的伤痕映着苍白的肤色,那条有着优美曲线的颈子像是镶了宝石,一颗一颗,鲜红夺目。

      狐焱低头看了看那帕子,上面的血痕暗红,应是时间长了,又受了风雪拍打,才会有这样低晦的颜色,心房似有若无的一缩,不知为何,近来见了血,总是莫名的亢奋,周身的戾气也会暴盛,看来是重生的弊端,性情不可能原封不动,产生的排异与避己是在所难免的,只是没想到每次都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第一次差点杀了挚爱,第二次差点反被他杀,谁还有他活得小心翼翼……

      所以片刻前那些让他惊喜的缠绵都是假的,都是来自这人的试探,他怀疑他的身份,更对他的寸步不离产生质疑,怨不得他多疑,若是有个随时会癫狂嗜血的魔人紧跟在身边,换做是谁都要满心戒备。

      余光轻瞥,扫去一旁靠在门扉的人,玉树临风,英姿不凡,若是不持剑,应会被人错认为儒生,就算是儒生也不容小觑,毕竟眉眼中的刚毅是无人能及的,想当年,他折服于这人的英伟,抱着他的腿吱吱乱叫,其实内里早已心花怒放,春露一般,滴满整片花蕊。

      正怅怅地想着,天色已渐入黎明,远方的天际诞出一抹白亮的光圈,晶莹的雪花反射,远山像是被雾笼罩,即便是风雪交加,太阳仍然会升起,天边的羲光仍会驱散漫长的黑暗。

      许是愧疚,亦有尴尬,雪后初晴的日子里,两人的相处便不像往日那般自在闲适。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憋得无话可说,有时候面对面而坐,还要垂下头回避对方目光。

      那一晚,亦风没舍得下杀手,迎接他的,自然是无穷无尽的自责,对于感情他虽然涉世尚浅,但也并非一窍不通,十年前他是怎么放不下狐焱的,十年后的今天,一模一样的情愫,也是牵绊他下死手的原因。

      并不是对狐妖产生了爱意就是多难以启齿,也不是爱上一个有心魔之人让他有多嫌恶,到底是迈不过心中的那个坎,他对狐焱,总有着过于常人的愧意,那歉疚超过了一切,以至于当他发现自己移情别恋,他是排斥又畏惧的,心里像是悬着一方巨石,拿不起又放不下,犹豫再三,决定停滞不前。

      回避是最好的办法,比如上山采药。

      凡间的野山,到了寒冬腊月,环境天气最为恶劣的时候,也会生出一些罕见的灵药,虽算不上珍品,但绝对是人间数一数二,修道之人辅以练功疗伤极佳。忙碌奔波惯了的人,最挨不住赋闲,亦风不再屋中与那些个家具盘碗较劲,而是到了山上,日日外出,每晚回来狐焱已躺下,久而久之,也就不觉得难捱了。

      这晚,亦风从山上回来,却见里面烛火亮着,屋里亮堂堂的,心中竟又几分胆怯。他每日选在入夜后归来,就是为了回避,谁知今日竟然反常了。

      然而他不知,往日的狐焱都是在装睡,仅有今日,是在服食了仙药后,神志不清,意识懒散,不受他控就一头倒下酣然大睡了。

      狐焱一直觉得穆翳给他的这剂药是夺人神识的毒药,不然也不会每次服下,不出片刻就会意识全无。

      迟疑了良久,亦风最终还是决定先进去再说,推门的一瞬他看清那人已在床上躺着,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都是身负灵力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那人若是醒着指定能听见,他还要掩饰一二,真是多此一举。

      亦风悄无声息地走到房间的另外一角,刚刚越过床榻,酣睡的某人蓦地翻身,四仰八叉,口齿不清地叫了一声,“你怎么才回来……”

      亦风被吓了一跳,惊诧地瞥去一眼,见是在说胡话,才松泛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到对面打坐。

      将要闭眼入定时,随意望去一眼,也是这惯例的最后一眼,什么东西刺痛了他的双目,他眯起双眼,镜湖连心,五脏六腑都跟着一抽。

      第二日,狐焱方才从睡梦中醒来,头还昏昏涨涨,脚下却忽然一暖,他下意识地想缩回,却发觉已经动弹不得。

      顷刻间便清醒了,睡意全无,他巴着双眼,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亦风在他惊讶的表情里按住他的脚,又在他难掩的羞赧中温柔撩拨,盆子中的温水一波又一波,水滴四溅,衣袖沾湿,狐焱觉得自己要崩塌在这突如其来的温存里了。

      他捂着脸,歪下身子,若能瑟缩,他恐怕会踢翻盆子。

      “赤足踏雪,你细皮嫩肉的,如何经受得起,明日指定要生冻疮,要出门赏雪也该穿双暖靴。”亦风早已面红耳赤,却仍然说得道貌岸然,不动声色,他挽起袖子,轻轻为他擦洗,愈发温柔,狐焱如坠入绵锦,亦风向上望去一眼,见他仍是战战兢兢,浅红的眼角彰显着他内心的赧然,心中一软,温言轻责:“没我在,谁将你抱回来。”

      是了,此生无憾了,亦风逃避的日子,他每日都等在门前,像是戏文里所讲的痴妇,傻傻地盼着郎君归,然而左等不到右等不到,心焦如焚,便在廊下徘徊,情不自禁踏雪出门,足冷,却不自知,难解辗转反侧之苦。

      时日久了,脚上生了疮,穿心的疼痛,然而敌不过心痛,狐焱日日如此,却在昨夜睡得酣畅时,被亦风着了眼,那冻疮惨不忍睹,说实在的,有些不忍直视,亦风又是极爱洁的人,狐焱下意识的,便往里缩了缩。

      然而盆子就那么大,躲到哪里都有盆壁,亦风却处之淡然,面上没有丝毫嫌厌,“你曾问我怕不怕,当时我没有回答,还对你冷言令色,现在不妨告诉你,其实我是有些怕的,这么多年一个人惯了,身边多出一个伴儿,总要不适应一段时间,我这样自圆其说,你可觉得听得过去?”

      狐焱放下掩面的袖子,怎舍得责怪呢,这么孤单的人,他心疼都来不及,自己重活了一世,不就是来温暖这个人的吗,不必他开解,他原本就在等他,只是这么多天,他都躲起来,把自己放进一个壳,他要撬开,也得能见到他。

      狐焱佯怒,却压不下唇角轻扬的笑,身出手指点在他头心,噘着嘴别开目光,不去看他,“你这样说,可是要粉饰太平?不过无论你怎样说,都弥补不了你那晚的恶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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