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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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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及唐珏告辞,唐熠就已疲惫得沉睡。
果真如他所言,外头早已日上三竿。冬天的太阳,融化了最上层的积雪,雪水复又结冰,在阳光下闪着镜面般的光泽。
换岗后的守卫不认得唐珏,看着他从唐熠的大帐中出来,却不知道该如何行礼,只得干巴巴地站着。唐珏在他们探究的视线中知晓,他的外表定是又让他受到了轻视。努力压下心头的不快,随便挑了个方向转了几圈。
这里应该不是北疆所有的兵力,应该只是唐熠和卓君庭直辖的小部分士兵,纵使如此,粮草战马,全都有专人看管,就是水源后勤,都有守卫严格把守。这般井井有条,难怪东周能与善骑善射,膘肥体壮的鞑靼人僵持多年而未退边界一步。
再往西边走出一点距离,唐珏听到了整齐划一的踏步声,以及时不时传出的一声号令。士兵们结束了晨训,此刻是在做什么?
唐珏忍不住走过去,站在校场边缘,睁大了眼睛望着校场内的情形——
卓君庭在指挥布阵。
旁边旗官手执两色彩旗,随着旗帜的摆动,士兵们发出震天的一声大喊,迅速变换方位,列出阵型。
唐珏未曾学过兵法,于他看来,只看得到士兵们的动作有序而整齐,却是看不懂那摆的是什么阵,为了应付各种战况可得各种战果的。
“长孙殿下?”
最先看到唐珏的,是卓君庭身边侧身而立的少年。唐珏很快想起,这便是两年前,文德帝钦点的武状元,卓君庭的徒弟了。
看到唐珏,卓君庭朝身侧一众将领吩咐几句,下了高台走过来。
“微臣拜见长孙殿下。”
卓君庭抱拳行礼,未跪,只稍稍欠身,纵是如此,也叫唐珏倍感惶恐,连忙扶住他的手臂。
“上将军不必多礼。”
他身侧的状元郎倒是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唐珏面色羞愧,心里着实觉得也担不起秦少涵的大礼的。
“听闻殿下被那鞑靼蛮子掳去,”卓君庭上下打量着唐珏,“如今见着殿下无恙,臣就放心了。”
“劳将军挂怀了。”想起鞑靼军营里的花蛇,唐珏好奇道,“我记得两年前随秦状元一道来北疆的,还有那位毒医世家的花家主,只是为何……我却在鞑靼军营里见到了他?”
“他……”
“哼,他叛国了!”先于卓君庭,秦少涵冷哼一声,颇为愤恨地说道,“他不仅在战场上救了鞑靼的十二皇子,还鬼迷心窍跟着他走了,竟然就这样置家国天下于不顾,我秦少涵早与他割袍断义了!下次再见,就是敌人!”
“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唐珏疑惑,“是他偷偷放我回来的。”
闻言师徒俩俱是一顿。
“臣正想问问殿下是如何从凶残的蛮子手中逃脱的……花蛇放的殿下?此话当真?”
想起贺鲁西当着众人的面,打在花蛇脸上的那一巴掌,唐珏觉得花蛇是可信的,但是又想起贺鲁西对花蛇所有似无的,狎昵的举动,唐珏又不确定了。
如果贺鲁西最终的目的,只是希望唐珏能帮他达成与唐熠一见的这一愿望,那么有必要让花蛇出来演一出苦肉计吗?直接坐下来,把放他走的筹码摆在桌面上,唐珏也没理由不答应啊。
思考再三,唐珏还是决定选择稳妥点的措辞:“我个人觉得,他对我并无恶意。”
卓君庭看了秦少涵一眼:“臣和少涵一开始也在想,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或者是有意为之潜伏去鞑靼做卧底,然而当我和少涵千辛万苦潜进鞑靼王宫想要带他回来的时候,他却拒绝了。”
拒绝了?唐珏一愣,更加觉得迷惑了。
“好了,别再说他了,”秦少涵语气不快地岔开话题,“三皇子殿下呢?一早上都没有看见他,得知长孙殿下被掳的时候,皇子殿下惊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后来日夜兼程赶去边境拦截,断了十几根飞爪钩都没能将长孙殿下抢回来,这次听闻长孙殿下出现在边境之外,更是二话不说带人去接去了……二位殿下的感情可真好啊。”
听到秦少涵的最后一句话,唐珏心里一颤,转眼看他的表情,却又不像是话中有话的样子。
明明什么都没做过,却好像已经越界了似的提心吊胆,生怕光鲜的外表被人揭开,露出内里见不得光的,丑陋的真相。
唐珏困扰地想道,还是告诉唐熠贺鲁西的目的,之后就奉陛下旨意,催他回宫去吧。两年未见,唐熠对他道德上的束缚却丝毫未减,随着每一封北边来的信,跨越万水千山,来到他身旁,化为丝化为线,化为渔网化为鸟笼,一封接着一封,束缚一层又一层,只为时刻提醒他——
唐珏,你的叔叔在觊觎你。
这是背德的,无疑又是煎熬的。来到北疆军营,从昨夜相逢时的那一个紧紧的拥抱开始,唐珏就开始觉得喘不过气来的,令人窒息般的压力。
不,或许是更早,从贺鲁西派人劫持他开始,唐熠赋予他的那层束缚,便开始收网了——连身边贴身宫女都苦苦瞒着的事情,却被别人发现了。
从那时起,唐珏就感受到了那股窒息感。这个窒息感,使得他心惊胆战草木皆兵。
唐珏别过脸,隐藏了眼中浓郁的思绪,“陛下派我来请三叔回去,以后唐珏恐怕要常住军中了,若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还请将军尽管吩咐。”
师徒俩没有任何表情波动,显然他们早已得到这个消息并且在深切的剖析中消化理解了这条消息。
秦少涵露出了少年人特有的温暖笑容:“北疆也不错,冰山雪原,景色很美的,长孙殿下哪天有心情了,少涵带你去遛马。”
“谢谢。”唐珏也笑,“状元郎功夫那么好,我也想多多请教呢。”
“哦?殿下竟对习武感兴趣么?”
“是,只是我天生体弱,不是那块料,一直深以为憾。”
“无妨,改天我教几招不费力的功夫给殿下,防身保命,必要时还能秀一秀。”
“那真是太感谢了!”
卓君庭有些意外地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百无聊赖地旁观了一会儿,还是悄悄回到了高台之上,继续操练士兵。唐熠不知何时来到了高台之上,站在了他身旁。
“殿下一上午去哪儿了?”
“守着他看了一会儿,他醒了之后借着温暖的被褥小眯了一会儿。”
知道口中的“他”是谁的卓君庭,侧身看了眼高台之下,难得聊得兴高采烈的两个年轻人,“殿下该小心点,他不同旁人。”
“我知道,他是我侄子嘛,会被人戳脊梁骨骂背德□□的嘛,我知道的。”
“不仅如此,长孙殿下心性也不同一般人,恐怕……难得会甘愿屈居人下。”
“噗,”唐熠夸张地笑了一声,“就他那个小身板,雅琴不会以为他能反压我吧?”
“臣不是指这个,还有,”卓君庭忍耐地说道,“请殿下莫要再唤臣的字了,否则下次,就请殿下擂台上见了。”
“哎呦,”唐熠撇撇嘴,“好好,将军武功盖世天下无敌,我怕了还不成吗?”
唐熠心不在焉地道歉,眼神却紧紧盯着高台下的唐珏。
两年不见,他从羸弱的少儿,长成了如今这样的少年,皮肤不再苍白脆弱,泛着健康的光泽,身体竹笋似的拔高了不少,昨天抱他的时候,唐熠甚至能摸出来他手臂腹背上微隆的肌肉弧度。
假以时日,他也会长成他父亲那样壮实的男子汉吗?
虎背熊腰,能以单手制住发狂的烈马,能抱着酒坛喝得酣畅淋漓。
只是这样的壮汉的身体,配的却是一副娇弱美丽的脸庞……
唐熠一阵恶寒,心里不禁祈祷唐珏可千万别长成他父亲那副样子啊,到那时候,纵使他的面庞再娇艳欲滴,唐熠也下不去口品尝啊……
耳边传来秦少涵絮絮叨叨的声音。
“想练武,那得先锻炼,殿下底子薄弱,就更得练,这样吧,殿下可以试试跟着士兵们一起,五更起身,先绕着校场跑五十圈,然后原地扎半个时辰的马步,之后打拳两百次,再然后两两摔跤搏斗联系,之后的排兵演练殿下不用参加,就可以练练其他比如刀剑枪之类的……”
唐熠一个飞跃从高台上跳下来,挡在唐珏面前。
“秦少涵你闭嘴,温儿不需要这些练习!”
“为什么?”两个少年同时问道。
唐熠还真认真地给他们数列了理由:“首先,温儿身体不适合练武,那些粗莽的汉子,随便你们的怎么操练都无所谓,但是温儿是我的宝贝侄子,怎么能和那些士兵相提并论?其次,温儿来北疆小住而已,又不用带兵打仗,有危险我自然会保护他,用不着练武。最后,”唐熠转身,摸了摸唐珏光滑的脸蛋,他想说,你千万别练武,练得肌肉嶙峋的,丑死了。
不过直觉告诉他,这样说唐珏肯定又要生气,于是唐熠笑嘻嘻地说道:“温儿可是当今皇长孙,怎么都不能和一帮莽夫混在一起吧,多有失体统啊。”
唐珏一个侧身避开了他的手,虽有不甘,心下也明白自己着实不是练武的料,此时还是在行军打仗,过多麻烦秦少涵也不方便,只得扯了嘴笑道:“叔叔说的对,少涵,谢谢你了。”
秦少涵倒是无所谓,唐熠一个眼神送过来,他愣了愣,只得摆摆手,哒哒地跑开了。
唐熠十分满意,一把搂过唐珏的肩膀,囫囵地抚着他的头发将他往远离校场的地方带。
“饿了没?走,带你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