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家寡人》洇石

19、第 19 章

　　“殿下，放心吧，婉菊会把信带给小殿下的，陛下那么疼爱小殿下，他一定没事的。”
　　唐珏闭上眼睛，马背颠簸，不善骑术的他要很用力地抓紧马鞍和缰绳，才能保证不被甩下来。他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唐瑛，叫他以后往北边多寄信，一封给唐邩，托他照顾唐瑛。
　　他走得匆忙而隐秘，随行的除了李申，就只有两个蒙面暗卫。唐珏不禁想起梁上的肆玖，这个时候他肯定在三皇子府里，向夏长青汇报情况，然后等他到了边城，就会有人早早地迎在那里。
　　两年未见，唐珏几乎想不起唐熠长什么样子了。
　　对于这个对他抱着奇怪感情的叔叔，唐珏向来敬谢不敏，好在这次他去北疆，唐熠回京，不会有过多的交集，以后就算唐熠夺嫡失败，新皇也不会好心的不杀他而是流放边疆静待猛虎归山之后的卷土重来。也就说，边城短暂一聚之后，两人可能就此生无缘了。
　　这样想着，唐珏突然觉得有些孤独起来，他将所有的过去都扔在了背后，面前是他难以预料的未来，一生军旅或是死于敌手，好像都挺可悲的。
　　唐珏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悲观，北疆有他向来崇拜的上将军卓君庭啊，他可以央求他教他军法战术，也可以习武，等练好了骑术，策马尽情遨游于天地间，踏青饮马，登高望远，那不是他一直景仰的生活吗？
　　“还有多久能到？”颠簸了八天之后，悲情一扫而光，唐珏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殿下莫急，还有三四天的路程，前头有个小镇，我们先住下来修整两日再继续上路。”
　　“还有三四天？！”李申哀嚎起来，五官都揪到了一块儿，苦不堪言。
　　这是个土坡小镇，已经现出了西北的贫瘠地貌，一路走过来鲜少有树木，全都是低矮的青黄不接的荒原，偶尔会有灌木丛和庄稼地。
　　“这里不比京城，店小客多，殿下您委屈些。”
　　一个两层的土房子外面挂了面破旧的旗子，这便是镇上最大的客栈了，南北旅客想要找个有顶的地方落脚，就只有这一家开门做生意了。
　　四个人要了三间房，李申和唐珏一间方便服侍，两个暗卫在两边各有一间房来保证唐珏的安全。旅店老板是个邋遢的老爷爷，十分不情愿地给了他们三间房，上楼的时候嘴里还叨叨着：“四个人睡一间通铺足够了，财大气粗的让别的客人怎么办……”
　　两个暗卫意外地能忍，倒是李申气不过很想回敬几句，被唐珏拦了下来。
　　一个热水澡是旅途必备的解乏良药，唐珏却有些煎熬，屁股上摩擦的伤痕浸了热水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忍不住一声抽气时，李申敲了门，及时送来了伤药。
　　“你出去买的？”
　　“不是，是肖大哥买的。”
　　“肖大哥？”
　　“就是那个高个子的暗卫。”
　　“你怎知他姓肖？”
　　李申一脸奇怪：“他告诉奴才的啊。”
　　唐珏哑然，也觉得自己的问题很愚蠢，不过这个小太监，啥时候和暗卫们这么近乎，都可以直呼“肖大哥”了？
　　“殿下，您您……”李申偷偷望向唐珏的后面，有些难以启齿，“您的……尊臀……要不要，额，那个，奴才帮您上药？”
　　“不用，”唐珏面不改色，伸手：“药给我，我自己抹。”
　　“可是那地方您——”
　　“我自己抹。”
　　李申只好将药膏给他，唐珏看了他一眼：“你呢？你抹了没？”
　　“还没，不过……肖大哥买了两盒……”
　　唐珏莫名其妙：“你脸红什么？”
　　李申落荒而逃，唐珏抹着药回味过来，差点要摔了药膏盒——
　　啥时候东周民风如此开放，男男风盛行了？！
　　“噗嗤！”一声轻笑。
　　“谁！”唐珏赶忙围上衣服，警惕地四处张望，“谁？出来！”
　　半开的窗户外面，唰地飞进来一个人影，眨眼之间，唐珏面前便站了一个深色劲装的高大男人。
　　眉目斜飞，轮廓深而坚硬。
　　“鞑靼人？”
　　“呦，长孙殿下好眼力！”
　　唐珏强撑着架势，定神道：“你是谁？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我只是一个无用的皇孙，对东周没有用，对你们也没有任何用处。”
　　“长孙殿下别怕啊，我没有恶意的，只不过是想来看看，东周的美人长什么样子，现在见到了，啧啧，果然比女人还漂亮，尤其是你刚刚往那里涂药膏的姿势，啧啧，真是撩人啊。”
　　唐珏本来还有些惊恐，现在全变成了被侮辱的愤怒，他板着脸，冷声喝道：“滚！”
　　声音够大了，却不知道为何，两个暗卫并没有及时出现。
　　“这样的美人，出来怎么能只带两个侍卫呢？慕名而来的人，可是踩都能踩死他们啊。”男人笑得一脸得意，满眼精光，“好了，长孙殿下，请您随我们走一趟吧。”
　　对方倒是体贴，带了马车来“接”唐珏，不过也有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低调行事。
　　“我的随从呢？你们没有把他怎么样吧？”
　　“放心，只要殿下您配合，我们一定以礼相待。”
　　“既然如此，”唐珏看着面前这个头头，“你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号，才算礼数周全吧？”
　　男人斜咧着嘴笑了：“哈尔克。”
　　唐珏没等到下一句，有些忍无可忍：“好吧哈尔克，你是谁？为什么绑架我？”
　　“等你见了我的主子，他会告诉你的。”
　　唐珏气哽，鞑靼里有能力在东周境内掳人的，掳的还是他这个长孙，此人的势力一定不小。唐珏不禁猜想，会不会是皇室之人，掳了他意图威胁东周退兵，或者干脆拿他换城池领地之类的。
　　可是文德帝会换吗？唐珏垂眼，不会换的，他已经被放弃了不是吗。
　　所以最终可能的结果就是，换不到任何东西的他，被愤怒的鞑靼皇室撕票以泄愤……
　　唐珏倚在车厢上，低沉道：“你们想拿我要挟谁呢？东周皇帝把我发配边疆，不会拿任何东西换我的，边城那里，上将军卓君庭和我素不相识，也不会因为我皇室的身份而退让。”
　　哈尔克递过来一块饼：“吃点东西吧长孙殿下。”
　　唐珏接过来，随手将饼扔了出去。
　　“不喜欢吃这个？我们还有糕点，在镇子里等你的时候买的。”
　　哈尔克递过来一个油纸包，沉甸甸的，唐珏接过来看了一眼白色的做工粗糙的点心，然后又随手扔出了窗外。
　　哈尔克身后跳出来一个人，操着一口声音的东周话气急败坏地道：“你！干嘛扔！我！给我！媳妇的！”
　　“兰西尔！”哈尔克拦住他，递过来水袋，“不想吃？那喝点水吧。”
　　唐珏伸手欲接，哈尔克抓着不肯放手，怕他再扔出去，后面一片沙地，廖无人烟，没吃的还行，没水就不行了，虽然他们出发时有带水，缺水地域的生活习性还是让他下意识地舍不得浪费水资源。
　　唐珏平淡无波地看了他一眼，哈尔克只能松手，下一秒，羊皮水袋也飞出了窗户外面。
　　这可气坏了兰西尔：“你！过分！哈尔克，不给他吃！喝！”
　　“你们绑架了我，却说我过分？”
　　唐珏一句话，轻而易举地堵住了外表彪悍，却在外出执行任务时不忘给自己的妻子带好吃的异国点心的兰西尔，后者涨红了脸，一掀帘子出去和赶马车的车夫坐去了。
　　哈尔克望过来：“殿下，马车慢，至少还有五天的路程，您还是多少吃点吧。”
　　“五天？”唐珏算了算时间，“五天也就到鞑靼军事边界，怎么，你的主子是正和我东周对峙的鞑靼十二皇子贺鲁西吗？”
　　哈尔克：“……殿下真是聪慧过人。”
　　“你的东周话也很不错。”唐珏礼貌地回礼，“可是我还是不知道我有什么用，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东周的皇帝不会因为我妥协的，奋战在前线的上将军卓君庭也不会在乎我的安危的，还有在那边的三皇——”
　　唐珏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望向哈尔克，后者正赞誉地看着他，满眼“这个人好聪明”的钦佩之情。
　　这就算默认了。
　　他们要拿他来要挟唐熠。
　　唐珏笑了一声，“你们怎么知道的？”
　　“除了军报家信，每年还会有两到三封没有署名的信从军营里传出来，被人快马加鞭送到东周皇宫。”
　　“没有署名你们怎么知道是我？”
　　“东周三皇子唐熠，素爱细腰美少年，想来他看上的，不能是皇宫里一个卑贱无根的太监吧？而且殿下您……又如此貌美。”
　　唐珏眨眨眼就，自动忽略最后面一句，“东周军营里有你们的奸细？”
　　“我们的军营里肯定也有你们的奸细。”哈尔克倒十分坦诚，“就看谁的奸细比较高明，能探出的东西更多更重要了。”
　　“没用的，”唐珏轻叹一声，干脆躺在了车厢里，马车同样颠簸，硬实的木板磕得他整个后背都疼，但是唐珏就是不想起来，他感觉十分的疲惫，“没用的，功名利禄唾手可得，带着战功，回去就是太子，他不会为了我退让的。美少年哪里都有，皇位却只有一个。”
　　“不，殿下您也只有一个啊。”
　　唐珏扫了哈尔克一眼：“那我跟你去鞑靼，别送我回去了。”
　　哈尔克一愣，紧接着低了头，躲避了回答。
　　他倒是忘了，这个人只是贺鲁西底下一只带着束缚的狗而已。唐珏轻笑一声，闭上眼睛，静待与鞑靼十二皇子的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