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家寡人》洇石

16、第 16 章

　　老太医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一身红衣的蓉儿，“这位是？”
　　“烦请先生看看。”
　　老太医闻言，招手叫蓉儿过来跟前，前前后后翻看了一遍，问道：“姐儿叫什么名字？九王爷何时瞒着陛下生了个这么貌美的女儿？”
　　唐邩一脸窘迫，连连否认：“她并不是本王的女儿，是本王在大街上捡到的孤儿，。”
　　听说是大街上捡的陌生人，老太医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她手臂上的骨头，又抬起她的下巴细细瞧了瞧她的脖颈，最后没发现异常之后松了一口气：“哪家父母狠心抛弃这样可人的小人儿？丧了天良了。”
　　他这样说，就是认定蓉儿并没有什么问题了。
　　唐邩跟着松了一口气，殊不知他这几日将身份不明小女孩养在家里有多提心吊胆。
　　唐珏阖了阖眼睑轻声道：“她不会说话，是天生的哑巴还是不愿意说话？”
　　老太医便又让女孩儿张嘴看了看她的喉咙，但是无论他怎么哄诱，蓉儿都不肯发出一丁点声音来。
　　“臣没看出来姐儿的喉咙有什么问题……这样被父母抛弃的孤儿，心理无法承受造成孤僻话少也是有情有可原的。”
　　老太医给出了这样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时，门外传来刘盛的声音——文德帝下朝了。
　　唐邩一下子坐不住了，从椅子上蹦起来，差点就要跳窗逃走。
　　“蓉儿，我要回去了，你是跟我回去还是留在这里陪素儿？你跟我回去我一定把你当亲生女儿养！”
　　看他这副着急要走的模样，唐珏奇道：“九叔，难得过来一趟不向陛下请个安再走吗？”
　　唐邩来不及解释似的催蓉儿：“你快点决定，我要走了！”
　　蓉儿也不知听懂没听懂，泛着水光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到唐瑛床头，不动了。
　　唐邩就当她选定了，下一秒果然从窗户翻了出去，看得老太医目瞪口呆。
　　文德帝刚好进门，眼神随着动静锁定半开的还摇晃着的窗户。
　　唐珏跪在他面前，高声道：“参见陛下。”
　　文德帝转过脸来，望着床边跪着的唐珏和床上躺着的唐瑛，几步走过来焦急道：“素儿怎样了？”
　　“回禀陛下，小殿下余毒已清，已无大碍了。”
　　“哦？如此甚好！”文德帝欣喜道，“太医院有功，赏！”
　　“回禀陛下，臣惭愧，并不——”
　　“咳！”
　　唐珏状似无意地咳了一声，打断了太医的话，太医似有所觉，收住了话音低头道：“谢陛下！”
　　文德帝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他正坐在床边，慈爱地抚摸着唐瑛的脸庞。
　　唐珏站在一旁，看着他温柔而仔细地拂开唐瑛额上的发丝，擦去他嘴角难以察觉的点心碎屑，再拢了拢被子。
　　他是真的疼爱唐瑛。
　　“陛下。”
　　“嗯？”
　　“放嫣红姑娘回来吧。”
　　文德帝动作一顿，最后拍了拍被角，转脸看向唐珏。
　　“她想毒杀你的弟弟。”
　　很短的一句陈述句，唐珏却从中听出了文德帝的果决，他立刻决定绕过这件事避免和文德帝发生正面冲突。
　　“素儿需要她。”他说。
　　恰好这个时候，新晋的大宫女荷叶端着吃食跌跌撞撞地进来，差点没被门槛绊倒，食盘砰地一声放在几上，发出很大一声响，她转头看到了文德帝，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气息不稳又带着颤音道：“参，参见陛下。”
　　消失了这么老半天，显然是因为文德帝回来了不得不露脸才端着“借口”过来的。
　　文德帝皱眉：“你眼生得很，之前是做什么的？”
　　荷叶额头咚地磕在地上：“奴婢，奴婢之前……负责打扫太极殿所有的地砖……”
　　“胡闹！刘盛！一个粗使宫女如何成了小殿下的近侍？你做事就是这么敷衍朕的么？”
　　“陛下，这，这，这……”刘盛转身甩了身后的小太监一巴掌，“你怎么挑人的？这样的人也能进得屋里伺候？”
　　小太监委屈道：“奴才问了所有的宫女，只有她愿意过来伺候小殿下。”
　　此言一出，太极殿内所有的宫人都跪在了地上。
　　然而文德帝还是震怒了，唐珏适时地喊了一声：“陛下，人谁无过，饶了她这回吧。”
　　饶了这个无知莽撞的宫女，饶了做事马虎的小太监，也饶了可怜的殷红吧。
　　文德帝阴沉着脸，过了许久，“刘盛，你去告诉嫣红，朕饶她这一回，再有下次，素儿再有什么闪失，朕就将她千刀万剐！”
　　刘盛一愣，赶忙也跪下来高呼：“陛下仁德，国之大幸啊！”

　　唐珏在太极殿陪着唐瑛，三天后才见着嫣红。
　　不是手续繁琐，李浩存那边迟迟不肯放人，而是足足有三天，嫣红才缓过劲来下地行走。
　　唐珏见到她时，她面色无恙，衣着依旧，待她走过来，步履蹒跚走走停停，他才晓得伤都在隐秘的下半身上。
　　“他们打你了？”唐珏皱了眉有些不忍，“禁卫军打的你？”
　　走近了，嫣红一言不发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目光戚戚地望着唐珏：“谢长孙殿下救命之恩。”
　　她这一跪，唐珏着实是有些心虚的，会劝文德帝放她出来，其实是看重她对唐瑛的那一份无微不至，但他又不能开口说大实话，告诉她其实她的命于他而言并无相干。
　　最后唐珏定了神，淡淡地说了句：“你对素儿的好，我都记着呢。”
　　“是，奴婢往后一定尽心服侍小殿下，以报殿下之恩！”
　　她本就是冤枉的，救命之恩真的是言重了。唐珏别开目光，那边蓉儿正乖巧地坐在床边陪唐瑛玩耍。唐瑛三天前就醒了，却被看重他健康的文德帝勒令再卧床好好休息，也是有人陪着，他才那么安分地躺在床上。
　　“那是蓉儿，是九王爷带进宫来赏给素儿的玩伴。”
　　嫣红打量了蓉儿几眼，“奴婢知道了。”
　　“素儿很喜欢她，以后就让他们两个同吃同寝吧。”
　　“是。”嫣红笑道，“小殿下喜欢的，奴婢自然不敢怠慢——”
　　“不，”唐珏打断她，走近了轻声道，“你真的明白我的意思吗？”
　　嫣红面露疑惑，直觉告诉她唐珏下面说的一定是重要的事情，不禁也压低了声音：“殿下的意思是？”
　　“同吃同住。”
　　嫣红表情一震，低了低头：“奴婢明白了。”
　　“我以前看过一个神话故事，先人们为了驱病避祸，会用草木石灰缝制小人放置于门檐之下，一家有几口人便会有几个缝制的小人儿，据说当有病灾祸患来时，小人儿便会替真主挡过一截，是以被叫做替身……嫣红，你听过这个故事吗？”
　　嫣红礼数周到地笑道：“嫣红惭愧，比不得殿下博闻强识。”
　　“那你现在听过了。”唐珏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活人和草木做的木偶是无法相提并论的，活人更聪明也更懂得如何自保。嫣红，你也听到陛下的话了，素儿是我的亲弟弟，再有下次，我可也没有立场替你说话了。”
　　“殿下放心！嫣红也不是蠢笨之人，不管是谁在背后下黑手，都别想再有第二次机会！”
　　唐珏点头：“我一直想让素儿跟着我住的，可是你知道我，自己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根本没办法去保护他，所以嫣红姑娘，还要劳烦你……”
　　嫣红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殿下请放一百二十个心，莫说小殿下的命比奴婢自己的还金贵奴婢担不起这个后果，就是小殿下进宫以来朝夕相处的这些日子，嫣红再怎么不知好歹都要念几分小殿下待下宽厚的情谊，再者小殿下还那么小，嫣红不是冷血之人，必定会拼了命的护他周全……”
　　那边两个孩子听到动静看了过来，唐瑛眼睛一亮叫道：“嫣红姐姐，你去哪儿了？好多天没看见你了！”
　　唐珏摆摆手示意她起身，嫣红赶紧围到唐瑛床边，嘘寒问暖端茶送水，能再回来太极殿，再见到自己这个小主子，一向沉稳的嫣红，也不禁红了眼眶。
　　菟丝和豆草，都是弱不禁风却又相互依存之物。
　　唐珏不相信嫣红有任何理由要去谋害她依存的唐瑛，那么剩下来只有两个可能了，要么下毒之人手段之高，文德帝都查不出来，要么就是，文德帝知道是谁下的毒，却不愿意说出来。
　　唐珏思来想去，恐怕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想起那日夜里，夏长青特地过来提醒他防范自保，唐珏心里不禁生出了更大胆的猜测。
　　只是……唐煜为何要动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