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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朦胧的光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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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房间偷偷溜进一束光,微微透亮,异常的温暖悄无声息,将我所在的狭小空间照亮,带来点滴药汤的清香。
方才知晓,如今的我早已离开了皇宫。心头徒凉。
回想起皇宫里,暮歌盛气凌人的眼,恍若昨日尘烟。我试图用手抓住那一束光,可挑断的经脉哪能那么容易愈合?本以为自己已经是废人的居然抬起了手臂!我害怕了,开始恐惧那一束光,我深知身体下的床榻可能是我最安全的避风港,也可能是于我下一个屠宰场。
“王爷,你,醒了?”
微微敞开的帷幄外,一个女子的声音包含兴奋,期待与胆怯。我扭头看向那个女子,牵强的起身,冲她微微一笑,以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但那张女子的脸总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又是想不起是谁。
她一直迟疑在门口,良久,才尴尬一笑,迫不及待对外吆喝,又惊又喜:“王爷醒了!王爷醒了!”
看来这地方的人不止这姑娘一个。
方才我也注意她衣裳,朴实的粗布衣,应该是平民百姓无疑,可为何要救我,怎么救的?我明明记得自己是在皇宫里,看来暮歌的防范意识有待加强啊。
“王爷!王爷!”
门外熙熙攘攘好像多了好些人。其中有三人进来,一个是方才的女子,她依靠门槛,文文弱弱,关切又不敢靠近。一个是个佝偻老叟,略有些惊喜的脸掩盖不住他心头的慌张。再一个是个壮实青年,除去与老人一样的慌张心理之外,多一分忌惮与好奇。
我勉强看着三人,脸上身上都裹着绷带的我起身艰难。
青年人看懂了我的意思,第一个上前将我扶起。
“多谢相救。”
我淡淡的笑了,可牵扯到伤疤的痛苦,仍是蹙眉之中多添了一分为难之色。
“王爷,这是什么话?我们知道王爷总是为我们着想,所谓报恩是应当。”
青年人笑笑,与老人一起将我搀扶。女子想上前,却被青年人两眼一横:“欸!回家做饭去。”
女子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由他们搀扶着离开这狭小黑暗的空间。终于,我看到光亮了。
“王爷,请。”
我被搀扶到一张太师椅面前。椅面上是与这平淡无奇的茅草屋格格不入的蚕丝坐垫,时分柔软。
待我坐稳,才正眼瞧了瞧周围环境。说不上门庭若市但也已经占满了整个狭小的茅草屋。
这时,又有人拿来棉布毯子,跪地给我还是使不上力的两条图裹上。
我十分感谢。问起他们是何方人士竟给我此等厚爱时,一直不曾开口的老人开了口:“王爷,我们就是当初逃难来西龙城的人,拖王爷厚爱得到了好些照顾,如今王爷有难,我们自然不忍心袖手旁观,就……”
话说到这里,老人两行老泪纵横,以袖掩面,不再多言。一旁的青年搀扶着老人,口中喃喃:“爹,王爷不是来了吗?今天好日子,说不定明日就能赶下把吃人魔给赶下台!爹,你就别再哭了。”
吃人魔?慕歌吗?还挺确切。只是为什么要叫他王爷,难道慕歌已经继位了?不对,父皇是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将权位给他的。
见还隐一脸愁容,青年速速跪下苦苦磕头哀求:“求王爷恕罪!是我们来晚,让王爷受苦了!”
“求王爷恕罪!”
一声恕罪,周围百姓集体下跪。我惊讶的竟然无话可说。无奈。我点点头,有了些倦意,缓缓开口:“救了我这条命,只怕是太子饶不了你们。”
“哈,他眼中谁也饶不了!”
“不求那么多,只要不饿死就成。”
“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投靠个明君,说不定还能千古留芳。”
后面的话我听得模糊,唯有明君二字我听得清晰。
我为了确定自己耳朵是否都被凝固的血灌聋,导致幻听。有意唤来那个说要投靠明君的人:“你说的明君是指何人何意?”
“是指还三爷。”
这恐怕是这里第一个叫自己还三爷的人。
那个虽是低头垂眼,但我看得出,他的三分笑意,虽不知何意,但我记得他笑的比宫中的魑魅魍魉,妖魔鬼怪要真实许多。虽是明了自己不可得意忘形,但我万幸我当初的准备工作没白做。
“你叫什么?”
“万霍。”
万霍,万祸?我撇了撇嘴角,这令堂起名字怎的胡乱子起?
“你是内阁的人?”
“不是。”
“改名罢。”
“不改。”
“古人云:忠孝不可两全,你舍忠顾孝,叫我如何信你?”
“鄙人父母双亡,无兄弟,亲友寥落无几,唯有这姓名躯壳是我唯一所有,今时今日若王不信鄙人之忠诚,鄙人愿现在就肝脑涂地,随父母而去!”
他说话的时候丝毫没有颤抖,镇定自若。一言止,真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在我面前屈膝撞地。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然而更出乎我意料的是周围的人,冷静异常,好似在看一个与谈天用膳一般的正常现象。
万霍,这个名字,我记住了。我也知道,他今夜还不至于命丧黄泉。
我的眼随万霍歇斯底里用尽全力向地面重击时,眯成了一条缝。
刹那间,地面撼动起一股强势的波动,如雄狮狂啸,洪水激荡,尘沙飞扬……
周围的人惧恐,屈身却并没有退缩之意,更多的是一份尊敬。
我正疑惑来者何人时,跪地誓要肝脑涂地的万霍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起,反弹于一里之外。
这正合我意。
“怎么,我举荐的人贤弟不满?”
听到声音的我松了口气,万幸万幸,果真是他。
“兰间国相江裕平?”如果说我与他的关系,我母妃姐姐的孩子,因是算得上表兄弟之称,可在宫里,我不记得给他留下了什么恩怨情结,甚至我们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我试图喊出他的名字。惊讶到灭门江家之时,他居然没死?我很是惊讶。这样也好,只是他怎会出现在这种荒郊野外的茅屋里?而且还成了残废。
江裕平从迷雾中走出,倚靠拐杖,一步一个踉跄的靠近,一脸苦笑:“哈哈,现在哪还有什么国相。”
没有国相?那王朝的政权由谁掌控?难道又是慕歌?我惊恐的凝视着曾经风光无限的国相大人,虽然是穿上了一件玄色冕服,但显然有褪色的迹象。如今他是这般难堪,空荡荡的那处裤脚扎成结,身体倾斜在拐杖上,显得他矮了一大节。
我眉间多了一丝顾虑,蹙眉问起江,贾两家败落后的,我入狱后的种种。
江裕平想作揖,却被我制止。他开始叹息,诉苦这些年的天翻地覆……
罢黜神明,践踏忠良,独尊皇权。新太子还烟囚于琼楼,皇朝军权政权被慕歌一人掌握,而我千辛万苦组建的内阁组织也被废除,所弘扬的废除酷刑,人权自由,人人平等的政策被他当满朝文武的面丢入火海,要不是先皇的免死金牌,他恐怕早已死于非命,又怎会只要了他一条腿……
看来慕歌虽是无神论者,但还是惧怕先皇的,他能这样也好。
“你妹妹死于宫中你可知晓?”
“家妹尹燕年幼无知,死也正常。”
江裕平垂目掩面,如是说着。字里行间无不是对先前没有投靠我感觉到的惋惜,对过去的悔恨,可只要我提及尹燕,他便各种回避,我也不再提及,毕竟是他人家事,与我无关,顶多也只是安慰的份。况且常有谣言说尹燕喜欢我,却并无根据可言,我只是以朋友对她,也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我顶多也只是像叹息垂死的万千生灵一样对她叹息,别无其他感触。
他看了眼万霍,将其扶起,万霍见到江裕平,也只是淡淡作揖,仿佛刚才一事不曾发生:
“大人。”
一声大人后,万霍再抖了抖衣袖,走到江裕平身边。江裕平看了看他额头上的伤,并无大碍,便是开了口,但话却明显是对我说的:“这些都是我遇难时救过我的人,他们因慕五爷发动的对外扩张而无家可归,沦为流民,由此由我领导决定投靠还三爷。”
“可他们怎会叫我王爷?”这个疑惑在我心底已经潜藏很久了。
“百姓不识宫中人,是达官都叫王爷,”江裕平叹了口气,又客客气气的向我行大礼:“请还三爷放心,有属下们在,定会助还三爷重整江山!”
我若有思索的点了点头,只是觉得这里面怕是还有些什么端倪,事实证明,江裕平为官十余年太安稳了,并不适合演戏,导致演技太差,不过这也将会给我一个机会。这恐怕就是天注定的契机罢。
“你与他们讲过我的大同之策了?”
“讲过。”
怪不得,对于我他们并没有害怕恐惧之意,但为何要对江裕平敬畏三分?而且,方才也只有那个女子对他有生怯之感。
“我的伤也是他们治好的?”
“正是鄙人派人去救还三爷后与之续脉。”
我闭眸,不想看那双撒谎的眼,拂袖起身:“叫他们也一并退下吧,我乏了。”
“臣遵旨。”
就在江裕平退下准备叫人去拿药的时候,我唤住了他身后的万霍:
“你去帮我拿,记得端入我房间。”
“是。”
终于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宫的了。但这样看江素平,总觉得他是不是有点不自量力呢。挟天子已令诸侯,不是现在应该有的救国之策,更多的是只想光复他们江家吧。可无国谈何的家呢?
我回到房间内,窗口的光已经覆盖了我大半个房间,我平静的站在窗前——阴影与光的交织处,凝视着窗外光线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