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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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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云淡,像浩瀚无垠的海——
阳光,明媚的刺人,灿烂的耀眼——
悠悠青山连绵叠嶂,一直漫到了天际——
青山蓝天,容天下所不容的壮阔!
一切——都宛然梦里——
王仲飞呆住了!此情此景,何止一次入梦!这样的山,这样的天,都是他所熟悉的!那碎石滚落的劈驳,那句轻声细语的来世,还有独立山崖畔的以箫——对了,以箫!也会看到这一切的以箫!
这一刻他无法预料将会发生些什么!意识中却有个信念——以箫,以箫不能有事!他顾不上清点人数的董意文,向着T大的团队飞奔而去——
周以箫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气喘吁吁的王仲飞,怎么了吗?“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已经解散了吗?”他怎么了!
王仲飞看着一脸茫然的她,怎么会?她竟然对这里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怎么会这样?
周以箫走上两步,试探的问着他,“王仲飞?你怎么了吗?”为什么这么看着她?
王仲飞的大脑这才又恢复运转。是啊!那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凭什么就断定以箫也会作同样的梦!可,没道理啊——
自从上次董意筝说起以来,周以箫的“怕”几乎是与日俱增。也一直有意无意的避着他!所幸的是他们之间也一直没再有什么正面的接触。今天却看他急匆匆的跑来,又一本正经的站在她面前,他究竟是想——
“以箫!”周以天走过来,“怎么愣在这儿?都——”望前看,看到了前面的王仲飞!他来干什么?
与此同时,董意文也过了来,边跑还边张牙舞爪着:“哥们儿给点儿面子好不好!走失也不能是这样的吧!好歹先让我点完人啊!”
“我——”他们都在看着他,王仲飞迅速转过了千百个念头,却都汇作了一句话:这回死大了!慌忙中,另一个声音响起,清清脆脆的很有那么点儿“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味道:“是我让他来帮我找以箫姐姐的!”众人看去,竟是董意筝!
今天的她一身短款T恤衫,牛仔裤的装扮。高高的吊起马尾辫,腰上还围了一环银光闪烁的手机链。大眼睛提溜一转,仍是精灵一般!走过来拉住以箫的手,“周姐姐你不知道我是费了多大劲儿才混进来的。所以只好乖一点,让他先来找你。谁知道托了这只苟延残喘的呆鸟!”边说还边刹有其事的瞪了王仲飞一眼,然后有冲着周以箫撒娇道:“以箫姐姐你可要跟我们一起走啊!”
——她说的是“你要跟我们一起走”,而不是“我要和你们在一块儿”!这“我们”之中究竟还包括谁,那可就不是T大的人能说了算得了!
在场的人都掂量的出她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度,可她说的又合情合理,总之是为王仲飞解了围!
商量的结果是先各自归队 ,解散后再聚。刚一转身,董意筝就很不客气的凑到王仲飞身边,很是居高临下的“窃窃私语”道:“还不谢谢我?”
王仲飞无奈了!唉,挨了一巴掌还得说打得好——被损了还得向人家道谢!谁让她是董意筝呢!只得双手抱拳,作揖示谢!
不过看来董意筝还是挺满意的,正儿八经的点头应了一声。随即又朝着王仲飞挤眉弄眼道:“没看出来啊,动作满快的嘛!”然后又正经起来,琢磨了两秒,下意识的用手指点着下巴,“恩,虽是匹夫之勇,尚且勇气可佳!”
再看王仲飞,就只有仰天长叹的份了——
所谓的“我们”,当然就指董家兄妹加上一个王仲飞。有周以箫在,那自然也就少不了周以天。
虽说他们这一队只有五个人,却包括两大高校的学生会会长,一个才名远播的周以箫,D大的篮坛名将王仲飞。剩下的一个女孩虽是生面孔,可那种“阳光灿烂”的味道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五人各有千秋,走在一起就更是赏心悦目了!一路上自然成了焦点,更何况三校间不乏会有其中哪一个的欣赏爱慕者,以至于五个人周围,前前后后零零落落的围了不少人 。说是解散,却也差不多是集体活动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走在一起。此刻他们谁也不曾料想到,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一条路!无论是——现在,亦或是,将来——
每往上走,王仲飞的心就悬紧一分!这儿虽没有梦中突出的山石悬崖,其他的一草一木却都是如此的相似。他甚至敢肯定,梦中的背景就是这里。然而,看看身侧的以箫——完全没有一丝异样。她都没有感觉,还有谁能相信呢?
他只能安慰自己,那不过是一个荒诞不经的梦罢了!——拼命压抑自己的不安,结果就是,连以箫频频看向他,他都没有注意……
周以箫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是累了吗?怎么胸口开始发闷?山并不是很高,不至于空气稀薄啊!
愈往上走,风声渐紧。飘进周以箫的耳中,像是一声长啸!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声音在头脑中回荡,“都……忘了吧……”话说的断断续续,万般哀戚。谁?是谁?为什么如此熟悉——
这一刻,她没有求助她一直依赖的以天,却下意识的看向了王仲飞——
两人各怀心事,却也都不愿破坏大家的兴致。一个徉装笑脸,一个尽力平静,一步一沉的向上走着——
最先喊累的,是董意文!不过谁都看的出来大少爷他是装腔作势罢了!还能夸夸其谈说他累谁会相信?他的确不累,只不过怕出汗罢了——
五个人走入了石板路旁的凉亭,各自静坐休息。周以箫抬起左手轻轻拭了拭前额,董意筝却同时跳了过来;“以箫姐姐我看看你戴的镯子!”周以箫自己都快忘了手上还挂着一只镯子。想起这镯子,下意识的看了眼王仲飞,见他也正盯着自己,下意识的错开眼,低下了头。
“很少看到这种黑色的镯子呢!”董意筝自说自话道,“好象还有点儿发绿!”
周以箫见她如此感兴趣,索性从手腕上退了下来,“喜欢就送给你好了!”说是如此,心下却以询问的眼神又看了看王仲飞。他则回给她一个你决定的笑。董意筝接过来看了看,又伸手把镯子递向以箫,摇摇头“我哪是——”话只说出了半句,一旁的董意文可算是逮到了机会揶揄她,“啧啧啧,也不照照镜子,你是那块儿料吗?以箫赶紧拿回去,否则你的镯子就离寿终正寝不远了!”
“董、意、文、”董意筝转过身,忘了手里还拿着以箫的镯子。举起右手就要丢他!却在同时被一个声音喝住:“慢着!”董意筝定格了没动,几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说话的老者身上。
那老人发已全白,却是红光满面。一身中式的功夫装,一把长剑靠放在亭柱上。不难看出是刚刚练剑归来。
“闺女,借你的镯子看看行吗?”董意筝回头看看周以箫,见她微微一顿后点了点头,随即将镯子送了过去。
老人接过镯子,迎光端详了良久。而后又拿到身前细细看,最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像是感叹着什么,“这么多年了………”
凉亭中其余的人,包括周以箫在内。大家面面相觑,陷入了一团迷雾中——
最先发问的,是董意筝!眨巴着她那双大眼睛,满脸疑问,“爷爷,您见过这镯子吗?”
老人看了眼身边的她,然后转向周以箫:“闺女,这是你的镯子?”
周以箫点点头,也是满脸疑问!
“只有这一只?”
周以箫转头看了眼王仲飞,然后向老人点了点头——那日为了找一个一模一样的,她还在那里翻弄了好久——只有这一个而已!王仲飞也附和般的轻轻点了点头。
周以天却在这一瞬眼尖的看到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忧郁,“闺女,这镯子——是从什么地方找到的——”
“是旧货市场买来得!爷爷,您——”
“您怎么知道不是家传的?”这话是周以天问的!他分明说的是“什么地方”,他又知道些什么——
老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小子,老理儿上讲,乌镯是必成双的啊!”乌镯须成双并不假,却不是仅仅是个“无关痛痒”的讲究。那是个……
老人环视周围出色的五个人,那么的年轻,那么的朝气。然后目光定在了周以箫身上。
望着面前清清雅雅的女孩儿,心下感叹,若不是那个年月,“她”也就像这丫头一样的吧——难道真的是……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是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毁了他们!却在几十年后,又看到了同样的镯子——而且,也是一只!他动摇了,难道面前这个丫头,也会——他摇摇头,不愿让那样的故事重演,他要帮这个丫头!
再一次环视凉亭中的五个人,最终又把视线落在了周以箫身上——“丫头,你知道这个地方叫什么吗?”
“不是怀来的‘小巫山’吗?”
老人移开视线,看着远方——“这里,在明朝的时候叫土木堡!”
“土木堡!土木之变的土木堡?”说话的是董意文,他只知道土木堡是在怀来东面,居然就是这里!
“明代正统十四年,英宗朱祁镇在亲征途中于土木堡被蒙古瓦剌贵族生擒。”周以天不知为什么要扯上这些,但还是沉沉的开口了。老人侧头看着他,垂下眼敛,静静的点了点头。
“据说后来有位蒙古献上的妃子,以不贞的罪名被逼在这儿活人生祭。就从最高的一座山上投了崖!乌镯子,就是她留下的东西!”
投崖!
“她,投崖是不是穿得一身白衣。”良久没说话的王仲飞开口了,声音竟有些发颤。周以箫却觉得他的神色都怪怪的,像是,在怕着什么——
他的话引来了众目所向!他怎么问这种没头没脑的问题?
生祭!投崖!梦中的以箫——难道是真的!王仲飞下意识的问出了问题,却惊出了自己的一身冷汗,他怕听到这个答案!
老人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游移不定的神色,良久,悠悠的笑了,有些戏谑,“那是明朝的事了。”
没有确切的答案,却也让王仲飞对这个回答松了口气。他忘不掉刚刚那一刻的惊悸,如同第一次梦到“她”坠崖时,那种并存着锥心刺骨的痛与火光电石般的惊悸!他不知道接下来他还要面对些什么,他甚至有种冲动不想再听下去——可他也知道自己一定不会离开!看看以箫,他忽然庆幸她并没有作那个梦——至少不必经历这些!
然而别人就不这么想了!就比如说董意筝:“王仲飞,你今天中邪了还是没睡醒?怎么这么莫名其妙!”
王仲飞被她一句话惊了回来,“啊?”心下却感叹,或许自己真的是没睡醒!
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透着无限感叹:“后来土木堡就成了落凤冢。日久天长,老百姓叫俗了,索性就叫了娘娘山。听祖居在这儿的老家儿说,有一年天降暴雨,一道雷竟把那娘娘山给劈了!紧接着又闹起了洪灾。等到个把月后水退,再都安置齐全了,也就再找不到那座娘娘山了!”
“那这儿怎么又成了‘小巫山’?”
老人很是激赏的看着周以天,“那是后来文人写的一段挽词,乡下人不懂舞文弄墨,只记得‘巫山’两个字耳熟,以为是说像巫山,就改了名叫‘小巫山’了!”
“骑马踏红尘,长安重到。”以箫静静的念道,茫茫然像是思索着什么,“人面依然似花好。旧欢才展,又被新愁分了。未成云雨梦,巫山晓。”念到这儿突然住了口,心口突如其来的泛起一股绞痛。只是那么一瞬,针刺一般。只一下子就过去了,环视众人,还好都没发现!
董意筝连蹿带蹦的跑过来,蹲在以箫面前:“以箫姐姐好棒!那下面的呢?”“下面?”周以箫随即反应过来,“是千——”千字还没念完,她就猛然住了口,那样的句子……随即向着面前的董意筝抱歉的笑笑,“对不起,我记不太清楚了——”
就像董意筝给王仲飞解围的托词一样,周以箫的忘了也很难让人相信。至于为什么不说,每个人心中都有疑问——这回却是老人给她解的围!老人一开口,注意力自然就又被他吸引了过去——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镯子,“听老人说,就因为这镯子最早是三只,才注定了那娘娘不得善终!可能就是在那时留下‘乌镯子须成双’的老话儿!这也只是其一,毕竟五百多年了!谁也没见过,不过是说说而已。要说见到这样的镯子——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会儿,还刚是民国——”
老人深深的叹了口气,“那户人家是从北平城逃难出来的。挂着这镯子的,是他们家主事人的填房。那是个百般委曲求全、忍气吞声的女人,算起来,那时侯她也就跟你们现在差不多大!”老人看了眼他们,又是一声叹息,“当时还小,不明白什么!好多年后才知道那究竟是份怎样的心思。”
“那后来呢?”董意筝在一旁问道。
“他们只呆了几天便继续向西走了!直到多年以后那当家再带她回来,她也就疯疯癫癫的只剩下一口气了——”
在座的人都沉默了。
“老人家,”周以天是不可能向他们一样叫爷爷的,“能否问一下,您今年高寿了?”“民国初”到现在,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面前的老人鹤发童颜这时间上——
老人再次看向了周以天,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反应出时间差上的问题,足见这个人的谨慎足智。含笑道:“虚岁已经——”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董意筝惊叫了一声以箫姐姐,众人才惊起抬头,周以天猛然冲了过去,接住了以箫直直向前栽倒的身子!
几个人再没有心思去研究那镯子!都围聚到了以箫身旁,周以箫并没有晕倒,只是胸口发闷,一口气没有缓上来,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她知道以天接住了她,甚至听得到大家在晃她、叫她。只是她看不到也说不出来,恍惚中,她又似乎感到了那个青布长衫的背影,然后就是一句话不停的在头脑中盘旋,是那下半阕词——
千里断肠,关山古道。回首高城似天杳。满怀离恨,付与落花啼鸟。故人何处也,青春老。
“哥?”周以箫伸出双手向前摸索着,声音哑哑的,感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带着些许温暖,“你们别担心,我没事的!”眼前由模糊逐渐清晰起来,看清了周围的一切。轻轻扯动了嘴角,想给他们一个安心的笑,只是没能成功。只能有气无力的重复了一句我没事的。
经过了这一场意外,流动于空气中那股浓浓的哀伤几乎被挥之怠尽,周以箫看向站在一侧,忧心忡忡看着自己的老人,撑起身子站了起来。以天护着她走到老人身前:“对不起爷爷,让您也跟着担心了!”老人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递起手中的镯子:“闺女,这——”
“爷爷,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又低头看看老人手中的镯子,“我还是要要这个镯子。至少,有您,有我,有我们记得这些,记得他们!”“或许,”她又抬起头静静的看着远方,眼光如梦,“或许这镯子里,还有她们未完成的心愿——我要这个镯子!”
老人看着她眼中的坚定,郑重的点了点头,那眼神中带着折服和欣赏!把镯子放到她手中,触手所及是一片冰冷——甚至比那镯子更凉,“孩子,你找着了它,又找到这儿来,你有这个缘分!当年那只镯子被敲碎了是我亲眼所见,现在这镯子就只剩下了一双——你一定能找到!”
缘分——
王仲飞忽然记起以箫在古玩市场上所说的话——“人是会死的,但生前所拥有的饰物却不会。即使是陪葬了,它也一定会回到主人的身旁,生生世世跟着你!所以你所选中的,或许就是你前世留下来的!”
…… ……
告别了老人,他们五人便没再往上走,一路走走歇歇的下了山。然而气氛却沉闷了许多,冷场连连,就连平时开心果般的董意筝都徒然安静了许多!
一路下来,除了脸色惨白的周以箫,最为恍惚的就是王仲飞了!他一直记着临下山前老人拉住他所说的话——
“……传说那娘娘极美,像是画儿里的观世音菩萨——”
……
一路坐在车上,周以箫看着手腕上的镯子默默出神。想着那老人临别的眼神,那一段段故事,那投崖的娘娘,那失心的小妾,还有,朦胧中那道青布长衫的幻影——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她侧头看向身旁的以天,惨惨淡淡的笑了,依旧重复着那句我没事——然后又幽幽然望向了远方的群山连绵——
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以天深深的促了下眉。这也就是在以后的日子中,每每让周以箫想起,就令她后悔不及锥心刺骨的悔恨——若是她此刻注意到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或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吧——
……
“吱——”刺耳的刹车声响彻天际——
周以箫猛然回头!道路中央,静静躺着被撞倒的周以天——
“以天——”周以箫大叫,猛然冲了过去——
这一刻,喧闹的人群都安静了下来——
万籁俱寂——
最先反应过来的竟是董意筝!
D大的车队排在最后,就在逃逸的轿车驶过面前的同时,董意筝拽出手机连拍了数张。看到她的动作身旁的人也都猛然醒悟,董意文边打电话叫救护车边冲了过去,王仲飞更是早先一步奔到了以箫身旁。人群一下子涌了上去——
周以箫跪在地上怔怔的看着周以天,她不哭,不叫,就连救护车来了,王仲飞扶她起来她都恍然未觉!只有一个冷冷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是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