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行》柳格

5、试探

　　任务圆满完成之后，日子就像天上渐渐丰满的月亮，一天天充实起来。沈婉兮是个活色生香的姑娘，几乎每次出门都能带回来石破天惊的八卦。
　　她说，知道么，那个巨大的棺材不是埋进土里滴，是从车子上滚下来时候硬生生砸进土里滴。
　　她说，听说城西的张记布庄后天打折销售呢，你陪我去看看吧？
　　她说，喂，阿飞啊我听说你脚底有一块巴掌大的白色胎记，是不是真的？快给我看看。
　　她说，听说城东老王家的母狗生了八只小狗，七只白的一只黑的真是奇怪呢。
　　她说，知道么，宋青竹的墓地附近由于严重的腐朽已经变成一片沼泽了。
　　她说，阿飞，你知不知道有一个已经被灭门的出云流派叫做云龙呀？听说他们的特点就是凝结意念呢。你凝结的云龙丝，是不是跟他们一样啊？
　　她还说，阿飞，你有没有仔细想过我们做的事情，这样打打杀杀的有没有意义，让亲者痛，仇者快，只是为了赚钱吗？

　　阿飞在一般情况下都对沈婉兮的喋喋不休充耳不闻，而这一次，听到婉兮的话，阿飞停止了手里正在研的墨，本来是打算好好临一临王羲之的《兰亭集序》的，抬头看了看悬在屋角的蛛丝，斯条慢理地说，年少的时候，误入了歧途。一旦上了贼船，就下不来了。
　　你退出组织不就可以了么？沈婉兮将最后一片石榴花瓣用小臼研了，细细地包在指甲上，斜眼看了一眼阿飞的表情。
　　这是江湖，如果退出……那么这些事情肯定会有官府找来，我不想被通缉。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婉兮大有深意地说完这句话，拍拍裙子站起身来去院子里面喂猫了。

　　阿飞留在原地，心中满满的是不安。前尘往事一起涌上心头，
　　沈婉兮口中的出云派，正是阿飞的流派。
　　与歌者一样，出云派也需要天生的体质，才能以精神力和周遭的一种名为“念”的存在，凝结出云龙丝来。出云派也仅仅只有收养他的龙家最为源远流长，也最为正统。而现在，这个硕大的家族和这个历史久远的流派，已经凋零了。他进入青棠已经七年了，当时他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却已经是出云派最有潜力的几人之一。不知出云曾与青棠有什么瓜葛，族中的长老们让他加入青棠，以等待时机颠覆这个组织。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青棠的势力越坐越大，已经成了全国上下令人谈之色变的杀手集团，而自己，仍然是小小的底层的人物，接触到的，也仅仅只有白堂主以及其他几个和他一样的小喽罗，青棠的首领，别说接触了，就连见都没有见过。更不要提什么颠覆这个组织了。
　　当年选择他，也许正是因为他是孤儿吧，没有父母亲人，出云看中他的，只是他身上呈现出来的少见的天赋。虽然收养他的，是龙家。阿飞在这世上唯一的羁绊，便只有谢长老。谢长老是这世界上唯一真心待他的人，是谢长老在冰天雪地中发现了冻得奄奄一息的阿飞，也是他发现了阿飞的罕见天分，阿飞这个名字，也是谢长老取得。所以离开了出云，阿飞便将自己的名字，龙飞，更改为谢一飞了。他忘不了自小受到的龙家那些孩子们的冷眼和奚落，他要一鸣惊人，要一飞冲天。
　　离开出云没有多久，就传来了谢长老病逝的消息，但而他们的出云派，也已经在三年前，被青棠的灭得七七八八，龙家偌大的家族，已经灰飞烟灭了。因为出云，意念凝结时需要极度的精神集中，不能受到丝毫打扰。实在不是一个适合战斗的流派阿。
　　现在出云已经消失了，阿飞似乎突然失去了活着的目的，即使颠覆了青棠，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出云吗？那对于阿飞来说，是无所谓的存在，甚至有些憎恨——若非因为这个任务，也许谢长老去世的时候，他能够陪在他的身边。

　　在青棠的七年里面，他杀了，三个人。
　　第一个是过去的自己，第二个是原来在他位置上的青棠杀手，第三个，便是这第一个任务，宋青竹。
　　杀人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令人作呕。可是他仍然留了下来。

　　现在留在青棠是为了什么呢？
　　只是因为他无处可去。
　　而这里的白堂主，私底下是多么随和又可亲可近的一个人，长得也很帅，阳光明媚的样子，可是他的内心阴暗，性格狡诈。

　　但是但是，沈婉兮这问题，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很有自信，青棠应该不会知道他与出云的关联，当年他只是很懵懂让自己被上一任的堂主发现，又很偶然的让他发现了他的特殊能力。而他的能力使用，也是那人一点点调教出来的。
　　这样子的他，根本看不出来曾经的出云痕迹。而自己，也根本没有出云四大家族龙王云元的血统，只是极少数能够凝结念的人，就像白扬帆说的，这叫做“天赋异禀”。
　　难道说，这是试探吗？青棠的人莫非发现了什么。这次新来的白堂主，能够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不知道了，还是不要去想。

　　阿飞摇摇脑袋，把这事情先放在了一边。转眼看院中的沈婉兮，一身绿罗裙，在六月里晴好的阳光下，蹲在院中喂猫。口中念念有词的不知道说些什么。笑起来真像个白痴，……却那么可爱。
　　怎么看，都一点儿也不像是个很聪明的女人，能够从自己这里掏出话来。阿飞的自信回来了，拿起毛笔蘸了墨，开始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