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行》柳格

6、再探

　　日子仍是波澜不惊的过。
　　阿飞一直以来的身份是城中药房“和庆堂”的小伙计，和庆堂的老板，是白扬帆。沈婉兮的身份，是老板的妹妹。在店中帮忙。当然，这后面更大的集团，自然是青棠了。和庆堂既是药房的名字，又是青棠在庆州城的堂名。
　　这只是表面上安静祥和。

　　阿飞喜欢和庆堂，不只因为这里给他提供了吃饭睡觉的地方，更因为在这里，他才像是一个单纯的人，在庆州城里，这和庆堂就是唯一正正经经的药店，没有那些贩售假药和次等药材的行径。他喜欢看到那些平民百姓们买药之后的满意表情，以及由衷的说“谢谢”。

　　快到打烊时间，阿飞包好了手中的雄黄、没药，送走最后一位顾客，擦擦头上忙出来的细汗，转眼看，沈婉兮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那笑容中明明白白的写着“没安好心”。
　　阿飞觉得自己头上的汗更密了，说话都有些结巴：我、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累了吧？我烧了天麻乳鸽汤，来尝尝。
　　有点晕眩，阿飞扶着柜台，怎么办，怎么办？记得上一次她烧的黄芪炖鸡，那滋味，谢一飞宁愿去茹毛饮血甚至直接吃木炭。
　　挤出一个笑脸，我还不饿，你先吃吧！
　　喝点汤没关系的，润润喉咙。沈婉兮的笑容愈发甜腻，有种，不可抗拒的压迫感。
　　哦，我觉得有点头晕，看来我还是需要立刻回去躺着。阿飞扶了额头，装作虚弱。
　　还是先喝了汤再去睡吧。沈婉兮的笑容还是那么“姣好”，只是，怎么看上去有额上青筋若隐若现？
　　恩……好，我喝。谢一飞闭上眼睛瞎了这个痛苦的决定。
　　管它什么味道，不就一闭眼睛一昂头么，反正都是食材，应该，吃不死人。

　　汤的味道出奇的好，
　　怎么样？我的手艺进步多了吧？沈婉兮笑得真像春日阳光。
　　恩，恩，真是好喝多了。
　　其实，我有事情求你。沈婉兮看着自己的指尖，又看看闷头喝汤的阿飞，似有些勉强地说道。
　　是什么事情这么隆重？好像很麻烦的样子。平时的沈婉兮根本不会说出来这种话。哪一次不是拎了自己的耳朵毫不客气地说，喂，你去帮我干啥啥去。想到这里阿飞的耳朵都热了，但他还是坚持把最后一口汤喝完，摸摸嘴唇说，什么事情呢？
　　我想，让你劝劝我的哥哥，让他离开这里。
　　离开？为什么？
　　我不喜欢他杀人。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喜欢，难道你也喜欢杀人？
　　阿飞沉默，情急之下说的这些话怎么这样不经过大脑。这里是杀手集团，自己是个卧底阿。说话稍稍不留意可就是抹脖子的事情，甚至连自己是不是抹脖子死的都不知道。可能是平时与沈婉兮的相处太多了，这女人又总是一副心无城府的样子。
　　堂主的事情我怎么能管，我既已入青棠，便不会再有二心，你这番话在我面前说过这次便罢。若再有下次。莫怪我不客气了。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榆木脑袋，难道你喜欢打打杀杀的吗？你觉得这青棠，还能支持多久。现在的势力看上去虽然一时无两，但只是空有一副皮相。江湖上多少帮派都希望除之而后快啊，阿飞，我知道你是善良的人，不要在这里浪费了自己的生命。我不想在这里，我也不希望我的哥哥在这里继续呆下去。阿飞，我们都走好不好，你帮忙去劝劝我的哥哥……
　　你话多了。汤很好喝。我走了。阿飞忍耐住自己惴惴不安的心跳。维持着肃穆的面孔走了出去。

　　回房躺在床上，细细回忆一下沈婉兮说过的话，不知是真还是假。青棠的人素来彼此间互不信任，这里是强者生存，拿了人钱财便要卖命的组织。每一个分堂都有固定数目的杀手，如果有新人近来，必定是补了已死之人的缺.。若是没有缺，便只能杀一个，自己成为继任者。成为堂主似乎也是如此，甚至还有更为严苛的条件。
　　上一任的堂主死在任务中，同去的四人只有白扬帆生还，后来不知经历了什么样的考验才成为堂主。这样的人，城府深沉，心机颇重，又经历了那么多的杀戮，不是简单的人物。
　　而他让他的妹妹来做我的拍档，又不知是什么玄机。这个沈婉兮看上去好像胸无城府的样子，却不知是真的如此，还是深不可测。她能够进入和庆堂，必定是有人死了，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沈婉兮杀的。而歌者一般只是辅助，不知道这个沈婉兮是怎样的身份，可惜只出了一次任务，不知道她还有什么杀人的手段。或者说，没有人死，而沈婉兮的目标是我？想要取而代之？
　　想来这必定又是一次试探，看看我对青棠的忠诚，若是有一点点不妥，便会杀了我吧。取代我的，也许就是沈婉兮，或者其他人。青棠不会留下有二心的人。
　　但是也许，沈婉兮说的话就是真的。离开这个地方？阿飞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他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离开这里能去哪里呢？他是青棠的人，他杀过人，他的双手虽然没有沾满了鲜血，但是他的心已经蒙了血腥，不再纯粹。他不再是过去那个可以在山巅上在小河边奔跑大笑的小孩子。离开青棠，他又能做什么呢？也许再寻一间药铺，作个伙计？但是却放不下谢长老，以及原来的出云，心里还是渴望着能够亲手颠覆这个集团，即使不行，也要能亲眼看见这个集团的覆灭才好。
　　而和庆堂，也是让人牵挂的地方，如果不是能够经常想来自己的杀手和卧底的双重身份，这里的日子多快活，抓药，吃饭，睡觉，看书，晒太阳。他喜欢店里同样做伙计的千鹤和云峰，喜欢门口那个拉二胡的瞎眼老伯，喜欢后街那个会做很好吃的馍馍的大婶，如果能像他们一样毫无负担的裹着普普通通的小日子，该多好呀。
　　不过说起来，大婶的馍馍好久没去吃了，明天可要去买个，配上街头小六子家的羊血粉丝汤。恩……想着向着，阿飞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