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行》柳格

3、葬礼

　　宋青竹是宋富商的小儿子。他还有个大儿子宋墨竹，就是这一次的主顾，宋富商经商50多年，挣下了三座城的家业，可得了一种无药可救的病，快活不过五月底了。虽然宋墨竹吃喝嫖赌毒五毒俱全，但他还算是经商的好手，能将偌大的家业维持的有模有样，而宋青竹虽然只知道吃，但用在吃上的花销要远远高于墨竹在五个领域内的开支。
　　眼见着宋富商要撒手人寰了，墨竹担心财产要被分走，干脆先下手为强，除了这个能吃垮世界的胖子。这就是阿飞，昨天晚上，确切说是今天凌晨的任务。杀了他，伪装成被食物噎死的样子。然后取下他的人头。
　　阿飞混在人群中，呆站在原地仔细的揣摩着这一家人的复杂关系，忽然大声说道：“不对啊！”
　　婉兮蔑了他一眼，小声说，“你还嫌我们两个走在一起不够醒目还是怎么地，你干脆大声喊得了，你喊啊！”
　　是挺醒目的，阿飞的土黄色衣服漆黑脸庞，婉兮的白皙皮肤和一身绿裙，二人站在一群白衣中间，已经招来不少好奇打量的目光了。阿飞缩了缩脖子，说，“不是要伪装成噎死的样子吗？取了人头怎么能看上去是噎死呢？”
　　“笨死你啊，伪装成噎死，是要给他们家老爷子看的，我们要取人头，是要等棺材入土之后才把头割下来。”沈婉兮嘴里说着，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送葬的队伍在面前徐徐开过。
　　十里长街，密密麻麻，都是披麻戴孝的人，站在路两边拍着手躲着脚哭着喊着嚎着：青竹，你死得好惨哪！青竹，你怎么能就这么离开了呢！呼喊声感天动地，几乎让人怀疑是否会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送葬仪式倒是极其简单，一个管家用平平的调子念完短小精悍的宋青竹的生平之后，将棺材从城北的宋富商家，沿着中央大街穿越整个城区，最后从南门出去，埋葬在宋家买下的一整座山头修建的奢侈陵园中。
　　“阿飞啊，你看棺材！看棺材！”阿飞抬眼看去，宋青竹的棺材不是常见的一头大一头小，而是一个半径明显大于高的圆柱形，装载在特制的六马并驾的十六轮拖车上才显得刚刚好。而拖车上，前前后后整整拴了八匹马！阿飞知道，这是这整座城所有的马匹了。
　　“据说棺材造成这样是为了方便搬运。侧壁是特制的加厚木料，足足有一尺多厚。为了把棺材放到马车上，足足撬断了三根我都抱不过来的木头呢！”婉兮兴奋的摇着阿飞的胳膊，滔滔不绝的说着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八卦。“据说宋青竹出生的时候就有十六斤重，之后每一个奶妈都累得闪了腰。”
　　“知道为什么今天就出殡吗？有宋家的下人说尸体腐朽的速度奇快无比，到天亮的时候就好像正常死亡了一个礼拜的尸体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胖的缘故。”
　　“据说啊，今天出殡还有一个项目就是洒钱的，好像又临时取消了，真是可惜啊，听说是五两一张的小银票，限量供应五百张，混合在五千张同样大小的白纸里面。以我们的身手，一下午赚个三五百两应该不是问题吧？！你说哪？”
　　“你看你看，原来车子后面还有那么多人在推！”婉兮像发现了一块脑袋那么大的十足金一样兴奋得喊。“我就说嘛，据我目测棺材的大小，八匹马儿怎么可能拉得动。果然不出我所料阿。阿飞，你说呢？我是多么的英明神武，巾帼不让须眉阿！”
　　阿飞觉得自己快要被摇散架了。才领悟到为什么这队伍行进的这么慢：不是为了在全城乡亲们面前摆谱，而是因为棺材太重了推不动啊。
　　当车后推车的人和送葬的亲属哭哭啼啼的一大群人缓缓移动离开之后，身边的哭嚎声渐渐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远处的哭嚎声愈唱愈响。

　　终于，熙熙攘攘的送葬队伍消失在视野中，背后有人敲起了锣：“好了，好了，收工了，收工了，来，来，来，排队到宋记钱庄去。”
　　那些干嚎不掉泪的，在脸上洒水洒得涕泪交加的，拍着胸脯又跺脚的，趴在地上不肯起来的，嗑瓜子啃橘子滥竽充数的，这时候全部收了声，拍拍双手拍拍身上的浮尘，说说笑笑，呼呼啦啦的作鸟兽散了留下原本东张西望的阿飞和满口八卦的婉兮留在原地几乎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此时渐行渐远的人群里有声音说，伙计，我喊的这么卖力，你看，三钱银子能不能再加点？
　　感情大家都是群众演员啊！

　　人群全部走开之后，路中间满地碎瓜子皮橘子皮黄瓜皮掩护下，具有被人践踏了几百年历史的青石地面，居然有四道入石三分的车辙痕迹！
　　阿飞依稀记得，那年师叔和师伯比赛，号称内功全江北第一的师伯用脚尖在地上点出了一个浅浅的印子，这一招定了输赢，给一直不服气的师叔一个下马威，也让师伯在全国确立了威名。师伯是阿飞从小的偶像呢。可是那样的师伯为了一个浅浅的印子回去偷偷吐了三天血。
　　当时那个浅浅的印子阿飞也去看过了，被师伯的粉丝们用栏杆围住，又盖了房顶免受风吹雨打，之后立了石碑最后建了祠堂，十几年了还保持着当年的形态，只有，半只脚掌大小，大概两张纸的厚度，用肉眼几乎看不出来。
　　唉，师父，师伯，师叔，都已经是属于很久很久以前的回忆了。阿飞的思绪被回忆拉出去很远，又飘了回来。这胖子的体重，具有多么巨大的杀伤力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