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宋钧窑梅瓶（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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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清商量的过程发生了生么，就和陆康安坐上了同一辆车。车辆转行的惯性带着人微微一倒，程秘的视线侧入后视镜中，与陆康安对视了一眼。他铺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地勾了勾，想捏个拳头，最终又被安抚。
光学效应。他自我安慰着，不再往后视镜看去。
可是，刻意忽略的总会被下意识放大。故意不去看，反而感受得更加清楚。
呼——吸——呼——吸——
不论是指尖菩提子被转动、小幅度更换了坐姿还是喉间被压抑住的震动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甚至他觉得自己魔障了一般能感受到这个男人勾起几分唇角。这般想着，程秘突然想起身边这个陆先生的笑容，又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的冷峻。
思绪千般难解，车却是已经到了院门口。
站在门口的那个中年人冲着车微微躬身，等着人下来。阿春从副驾驶上开门下来没赶上为陆康安开门——他自己开门下去了，倒是还抢了她的工作——把车门扶住，等程秘下来。郭大载着章老紧接而至。
“老李。”陆康安冲那个一直等着的中年人颔首，对方便知其意，转过身带着大家从院子里进去了。
D城居南，不像帝都四合院，这里园林水汽更重几分。
程秘一直忍着，克制着自己想往这座“陆家老宅”上跑的心思和眼神，克制着不让自己太兴奋。可是从刚进大门开始，他胸腔里那个小东西就忍不住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从门室出去，沿着水岸过了这片小花圃就是一座七开间的大堂屋。黑瓦白墙红木枋，三菱六瓣透光窗，竹影芭蕉相对斜，大红灯笼照长廊。这就是陆家老宅第一屋，一诺堂。
快到一诺堂的时候，老李慢下步子，悄悄侧身看陆先生的安排。陆康安冲更北方抬了抬下巴，老李默不作声地又转回身去，带着大家从一诺堂旁边绕过，进了月半楼。
月半楼两层高，从正面越过一诺堂可以看到它平直的叠瓦脊，和两头尖尖的鸱尾。
一路上都是在水边走，往西越过水面，可以看到水中的假山。山顶竹林里透出攒尖小亭的尖儿，深深望过去，又被旁边太湖石吸引了注意力。大家脚程不算快，可还是眨眼就到了月半楼门口，这么几分钟程秘压根看不够。
那个叫老李的中年人先大伙一步，已经在室内准备好了拖鞋。
“七小子，陆康安这里到处可都是好东西！你可别多眨眼！”准备换鞋的章老一瞥眼，看到程秘频频回头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笑骂道。
程秘笑着点了点头。陆康安站在屋内，一下子看到少年左边脸颊那个小小的梨涡——可爱中带着四处冲撞的新鲜气。
“年轻真好。”他心里感叹。然而，欣赏美好事物的快感转瞬而过，说不清楚是觉得对方展露出来的天真太过于赤裸，还是因为嫉妒对方有着这般年华可以挥洒，陆康安心里一颤，原本就无甚表情的脸又冷了几分，硬生生转过头往屋内走去。这一转头，满屋子价值连城的古董玩意却顿失颜色。整个月半楼，哪怕历经两朝更替，也不显雄伟，倒生出些日落西山之势来。
他那朋友来得快，没多久一会儿，梅瓶就放到了章老手里。别看这章老头平时骂骂咧咧，真正干活儿的时候确实有几分大师的味道。郭大坐在后面喝茶，看着前面几个人凑作一堆。
“你说这是什么？”章老两只手托起梅瓶，倒置在白羊皮上——带毛的那种。程秘占了章老半个徒弟的名头，就坐在他右手边跟着看。
那人看起来比陆康安要大上几岁，喊的也是“小陆”，不过口气上倒是比喊“秦哥”的陆康安弱上许多。程秘假作认真看瓷器，偶尔抬眼观察那个人，没想竟然对视上了，那秦哥还冲他礼貌一笑。这时程秘只好开口为他解难：“秦先生，这个梅瓶你想让章老看什么呀？”
“哦！”这时那人才突然理解，忙补充“说是宋代钧窑天蓝釉。”
章老转动手里的梅瓶，瞧瞧瞄了一眼对方，又看了几眼底部，开口说：“看起来不太好”
话音没落，那人就急了。“哪里不好啦！”
陆康安本坐在众人对面，见状招了招手，说：“不着急，老李！让阿春来添茶。”
倒是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那人也压下话头悻悻坐下。两个眼珠子紧紧咬着章老，就等他下一句话出来。
“这宋代，不说其他的，宋徽宗你知道不？”章老见惯了，喝口热茶润了润嗓子才开口。
“这我知道，前几年他的瘦金体千字文不是还拍了多少钱的吗？”
“1.6个亿。”陆康安插嘴道。
“对对对，宋徽宗怎么了？”
“以他们家的审美，底部基本上满釉。”章老看看他没有反驳，继续说，“而且这釉看起来也不太好，发色不自然。”
章老指了指釉面的一些地方，那个男人便也跟着凑近去看，两人这一下子突然统一战线起来。
“我取样送去做热释光检测，报告明明白白写着距今七百年，误差在三十五年之内。你看，取样点还在瓶底呢！到你们专家这儿怎么还各说各的？”
“别人的观点我不知道，你看这里……”
两人的辩论渐入焦灼，程秘坐在凳子上，捧着杯子的手被暖得软软的，下意识地在桌子边缘摩擦——大约是手底摸到了不平之处。可是思绪却全被章老吸引，眼神跟着他的手指转，连手底下的不平变平了都无所意识。
“……七？”
“恩？”
陆康安看着这个男孩被叫到，居然先应了一声，隔好几秒才想起回头，不禁笑出来。气息一乱，又有要咳的趋势。这一屋子人，没人注意他的情况，不代表外面没人。一心盯着陆康安的阿春见状迈腿就要进来，陆康安听声音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也没回头，冲身后摆手让她退出去。接着继续说：“你也看，有机会多上手。”章老一听，心想也是，这七小子就和郭大一样傻，不开口让他上手他是不会敢动手摸的。于是身子往后退了退，示意程秘来看看。
程秘的眼光随之渐亮——他就知道，陆先生才是这里最能说得上话的。陆康安当然能说得上话。谁不知道D市实力错综复杂，却没有人敢说要来坐坐老大的位子，只因为那上面一直有一个陆家。
陆康安当然能说得上话。谁不知道D市实力错综复杂，却没有人敢说要来坐坐老大的位子，只因为那上面一直有一个陆家。他没上位之前，上头有个哥哥稳当当要继承家业，没有人关心他能活多久。等到他家破人亡，狠心拿下陆家再次出现在大家眼前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敢去揣测他还能活多久——病中仍可闹死象，何来仁慈寄蜉蝣。
“这小孩儿，简安的学生。对这个感兴趣，跟着章老到处瞅呢。就是害羞，总是不敢说话。”
“哦~原来是这样。这一行就得多看看，不过最好还是从真的瓷片入手，那个基础真踏实……”
“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我待会儿带他去看看……”
二人一边喝茶一边聊，俨然熟络愉悦的情景。陆康安还时不时抬眼看一看正对梅瓶“上下其手”的程秘，想要给自己的行为找个理由。
但程秘注定无暇顾及他俩了，因为他捧着这个梅瓶，顶着章老关切的眼神，脑子里高速运转的核心只有一个，就是怎么才能把自己的发现“合适委婉”地告诉他们。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宋钧窑梅瓶（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