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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改变(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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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哦!”程汝踮起脚把头从他耳边探过,眼神一扫到他手里的录取通知书,整个人都打了个机灵,想也没想一把夺过。
程秘呆愣愣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回过神只来得及喊一声“姐!”
程汝和外公等了这么一个月,可比程秘这个“不着急的皇帝”着急多了。偏得程秘一点不在意,一个月提都不提,偶尔她提起录取这个话题,他还绕过去。反正这次放假以来这个弟弟没少让自己气极。
于是拿到录取通知书,程汝自然是不管他,忙坐到外公身边拆开。
无奈的程秘只好关了门,绕过桌子坐到了程老头另一侧。蹲在程老头脚边的豆豆,往程秘脚边挪了挪,用大脑门蹭了蹭他裤脚。程老头只假装看豆豆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哼哼两声抬脚踢它屁股,眼神却悄悄地往外孙女手里瞄,自以为不着声迹。
程秘心里一门清,他的成绩比D大最低录取线高了三十分不止,D大最热门的专业录取分数也不过这么高,他选的专业是稳妥妥的能录取。果不其然,程汝抽出录取通知书一看,上面明白写着D大历史专业。
手里展着这张卡纸,半晌才回过神来递给外公,“小时候妈妈就老说,让我们好好读书考D大。还是我弟弟最棒。”原本伸手想接过来看看的程老头,一听外孙女的话,哼也哼不出来了,手重重往下一放,撑起身子就往房间里走去。留下两个小的面面相觑,桌上青白色大大的瓷钵里,还剩下一截大筒骨,隐约还吐着点热气。
“姐,你说我干脆不去读大学了行不?”程秘抿了抿嘴角,心虚着望向程汝。
程汝一听,皱了眉毛就是一指弹到程秘脑门上,“你小子脑子有屎啊!”
“我也去上学了,就留阿公一个人在家啊?”
“我不是人啊?你走了我就搬回来住。你给我少想这些有的没的啊。”
垂下眼睛,程秘只能呆呆回一个哦字。
他不像他姐姐,对上学这么坚持。他上辈子从小就被亲爹送进了城里珍宝行做学徒,没上过一天学。到十六岁的时候,看他机灵懂事,店里的大师傅才收了他做徒弟。正是请酒热闹的时刻,师傅送他一枚玉佩,睡前他反复琢磨了很久。哪想到就突然就变成最后一次掌玩了。
那天半夜里他躺在床上浑身难受,一会儿冷一会儿热,醒来就到了程家。变成了程家小小的婴儿程秘。
他上辈子从小学的多是伺候人东西,别的学徒一天下来累得慌,也就洗洗睡了,他性子呆板,一直记得进铺子之前爹爹教他的,睡觉前在手心里写画一遍当天大师傅讲的东西。就这么傻着傻着,后来才比别人好运那么一些,被大师傅收作了徒弟。
这辈子从醒来,就没被谁使唤过。母亲还在的时候,忙着工作,家里还有个保姆照顾两人。等到两姐弟被外公养着了,外公更是宠得不行。等到他长大一些,对待家人只稍微好上那么一分,就被两个人在外面吹嘘得不行。整个院子老人听程老头夸小孩整整夸了十几年。
要是想学些什么,在互联网的东西上他学几辈子都学不完。这样的日子程秘是满足得不行,哪里又需要一定考个“功名”呢。相比程秘,程汝或许是袭了母亲,即使只是一个女生也利落得不行。为人做事风风火火,比温吞的程秘有上进心多了。
正在他难得想起上辈子的事情的时候,程老头从房间里出来了。
“阿公,你去房间找什么呢,翻个不停?”程汝在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接过老人手里的漆盒,把外公扶到座位上坐下。老人刚坐下,她也迫不及待坐下,来回看着手里的盒子。
比程汝巴掌大一圈的盒子远远看黑乎乎的,没什么太明显的光泽。等她托到手中才发现,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无趣。盒子外髹黑漆,顶面上雕了楼阁三重,刻画的是中秋之夜的景色,砖瓦清明。外一圈是缠枝花卉纹样,程汝好奇一数,花叶藤蔓交错,竟然能分成三、四层之多。没等她想再好好翻看一下,程老头就一把抓了过去打开。
拿掉外面的小银锁,打开盒子之后,两姐弟才发现里面原来不是黑的,红底上点着金团窠。程秘看着这个盒子打开,莫名眉头一跳。
“阿公,这是剔黑吧?老东西了啊……”
程汝嘴快,赶忙问道:“是漆器?”
“这你倒是看的清楚。”程老头有些诧异,没理会大外孙女,从盒子中间的红绒布里抽出一根红绳。他一边抽出来,程秘心跳一边加快。没由头地,他心里慌慌的。过于紧绷的神经,老头子简单的动作在他眼里无限放慢,无限煎熬。
“这是你阿婆给你留的。以前你妈总不带你们回来,一直也没机会给你。”红绳的尽头,程老头抽出一枚龙形玉佩。
眼神刚落在那枚玉佩,他就呆住了。
不论怎么看,这个玉佩就是大师傅送给他的那枚啊!
羊脂白玉,汉代龙式。闭着眼睛,他都能回忆出它的样子。因为这是大师傅亲自为他挑的料子,让翟先生亲自为他雕的。那一夜大喜,他收下之后连酒都不愿再多喝,回到房间之后,来回把玩了好久好久。
这是自从六岁爹爹送他进铺子里,留了一枚铜钱做纪念之后,收到的第一件东西。拜了大师傅,就是拜了个老爷,拜了个父亲。这是他父亲送给他的第一件东西。
怎么可能不眼熟?
“阿公,怎么尾巴包上金了?玉裂了吗?”他伸手接过,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没做好准备,碰到的一下子被凉到,差点没从手里摔落,他急忙往上抓了红绳提起来看。
“你姐姐嘛,小时候皮得不行,给摔的。”程老头白了旁边伸着脑袋一脸渴望的程汝,嘟囔道。
“怎么还怪我啦!只给你孙子留宝贝,都不给我,我委屈!QAQ”瘪瘪嘴,程汝干脆也横了程老头一眼,跑到弟弟另一边瞅着去了。
“你好生戴着。”程老头拍了拍外孙的手,叮嘱完抬头冲着外孙女大声说:“你还委屈?小时候给你戴耳环,出去玩一趟就没了。给你戴镯子,也是没多久就不见了。我再不帮你存着,看你结婚拿什么当嫁妆!”
听到祖孙两人又一如既往地拌开嘴来,程秘忍不住笑笑。摩挲着龙尾,他想起上辈子的大师傅,想起翟先生。又想起他这辈子早逝的母亲,看到身边的两人,最后轻轻地呼了口气,捏紧了玉佩,笑了起来。
“阿公,我不想去读大学了。”程秘两只眼睛黑黝黝地望着程老头,黑亮得像是水种墨玉一样。他很少这么不带笑意地直视别人。可能是因为从出生到现在,他接受了这个世界太多的善意,所以他总是习惯微微弯着眼睛看它。这时候他睁大了那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认真地看着程老头,认真地说着。
他甚至觉得,除了拜师那会儿,再也没有什么时候像今天一样郑重了。他等着面前这个老头的回复,认真地等着。
程老头看看眼前的大外孙,抬手往他脑门就是一巴掌。“讲什么胡话呢!快去睡午觉去!”
然后程秘呆呆地,被姐姐推到房间里,睡午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