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棵许愿树》了了浪人

2、chapter 2

　　不只是硬茬？还是个关系户。朱桢盯着手机屏幕，面色不动。静了片刻，才重新抬起眼皮看向穆昭。

　　她声音不大，语气淡淡，说出的话却分外清晰。
　　“第一，我不知道这电话号码究竟是不是真的王局。”
　　“其次，就算这是真的，那也没用。你若真的酒后驾驶，理应接受处罚。”

　　“嗬！”穆昭看着朱桢梗着脖子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出嗤笑出声。他也不废话，随手一划，电话被拨了出去。电话那头“滴滴”响了两声，很快就被接通。

　　穆昭按下免提，一道中年男声很快传出来：“哎，穆总啊！你这个大忙人儿怎么有空给我来电话啊？”

　　朱桢听到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微微睁了睁眼睛。

　　她忽然想到，前两天局里开大会时，远远看见台上的王局长。一张端正严肃的脸盘，还有从他口中义正言辞，调配任务时的声调。此刻，那声调伴随着耳朵里这道饱满热情的男声，竟和谐地重叠在一起。

　　朱桢默然。

　　“呦王哥！这不是、”穆昭赖洋洋地准备开口，可一句话还没说上，手边一松，突然就被挣了开。凭空一只白花花的手，一把便夺了上来手机。

　　“.....”
　　“下来！”
　　朱桢再次对着穆昭，她神色不动，语气里显出几分顽固：“不用白费口舌，你如果真的酒驾，谁的话都没用。”

　　穆昭微微眯眼。他看着眼前女人这副刚正不阿的模样，明明脸色涨红，但一双眼睛却仍强撑着和自己对视。他低笑，浑不在意地笑道：“你知道老子谁吗？啊-----”

　　“不知道。”朱桢轻轻动了动下巴。她斜眼，目光放在已经暗下手机屏幕上，“也不需要知道。下来，测试！”

　　真他妈撞了个邪......
　　穆昭有些不耐烦地吸了口气，他挑眉：“提醒你一句，你今儿就是把老子带回去，门都不用进，你还得把老子再送走。”他再次瞟向朱桢，说：“哎，不嫌麻烦啊？”

　　“其他的我管不着，可你既然喝了酒站在我面前，我就不会这么放你走。下来，测试！”
　　言语之中，毫无松动之处。

　　什么世道了，还他妈有这么拧巴又难说话的主儿。穆昭弹了弹手中多余的烟灰，重新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女人。漂亮是真漂亮，整个人看上去盘靓条顺，无疑是个美人儿，可就是不怎么会来事儿，是个真拧巴。

　　于此同时，朱桢也正垂下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两人的目光交汇到一处，穆昭发现，这女人尤其长了一双好眼。

　　她的眼睛很长，眼眸清澈，漆黑的瞳孔深处像是藏着一汪秋水的深潭。明明面无表情，可当她看向自己时，眼眶里盈动的水气细细荡漾着，让人很容易便有种恍惚的错觉，欲说还羞，怪挠人的……

　　车里没有灯光，穆昭坐在幽暗朦胧的月色下，一时半会儿竟有些抓不准那股情绪。穆昭低低地笑了一声。
　　有意思。
　　就当是陪她玩玩？这么想着，他突然重新放开钳制朱桢的手，打开车门直接从车上下来了。

　　朱桢没料到，这男人忽然间就转了性儿。只一愣神儿，人就被面前高大的身影给罩了起来。
　　黑影压过，她反射性地向后退了两步，姿态防备。

　　穆昭淡淡看了她一眼：“躲什么？测呗。”

　　朱桢重新上前一步，她把酒精测试仪拿起来指着一处道：“对着这里，吹气。”朱桢的身高接近一米七，个子在女生里算是高的。可站在穆昭身边时，发现对方比起她，竟还要高出一个头还多。

　　穆昭穿着件灰色短袖，略带宽松的款式。此刻，他微微弯腰，晚风从他身前的衣角灌进去，背后被风吹得鼓起，胸前紧贴，朱桢隐约可以看到他身上锻炼得当的肌肉轮廓，紧实有度，充满力量。她不动声色地别过了眼。

　　穆昭微垂下头，就着朱桢的手淡淡地吹了口气。

　　眼前是女人瓷白瓷白的手，离得近，似乎还能闻到一点淡淡的，似有若无的香气。他轻轻吸了吸鼻子，临起身时，又像是想到什么，忽然侧低了头，对着眼前白皙的手指，缓缓地......吹了两下。

　　温热潮湿的气息在朱桢指尖流过，像是一杯滚烫的热水淅淅淋下。她指尖一缩，原本就冷淡的脸色，变得更沉了。

　　她抬起手，拿着测试仪看了一眼。果不其然......

　　“酒精含量超过80mg/100ml，你现在属于醉酒驾驶。”朱桢转动手里的酒精测试仪，仰头看向穆昭，语气平静：“不好意思，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穆昭双手插在黑色的运动裤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情倨傲。他开口，语带嘲弄：“成，不麻烦，劳烦您白跑一趟倒是真的。”

　　朱桢没说话，她打开车门直接坐在了驾驶座上。然后扭头朝穆昭示意。她神色冷漠，面无表情。可看在穆昭眼里，这种冷漠而防备的神情里，却像是带着一种小女孩般的，幼稚的骄傲。

　　穆昭淡淡地努了努嘴。他绕过车头，屏气把后座上吐完后就直接伸胳膊倒地的张靖，往车里一塞。随手带上车门，身子一转，径直便坐在了副驾驶位。

　　朱桢紧了紧手下的方向盘，她暗暗瞄了一眼后座上四仰八叉的男人，还有遗留在车门边缘的呕吐物，只好默不作声。

　　她心里隐约明白。自己这次，怕是碰上了个硬茬儿。

　　做朱桢他们这个工作的，本身就不容易，出力不讨好。况且朱桢还是一个女人，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她刚刚毕业不久，之前几个月的工作，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那些喝了酒的男人，借着酒劲儿趁机装疯卖傻占便宜，本身就是些酒鬼，自然不能纠缠。职责所在。这些麻烦，朱桢也只能靠自己解决。

　　可即便这样，像身旁这么狂妄自大的，还是头一个。余光扫过他眼神里那种漫不经心的嘲弄，和无所谓的笑意。朱桢的心里，就格外不舒服。

　　即便她也知道，自己可能真的要如他所说，白跑一趟。可那又怎样呢？这不是朱桢能管得，她也管不了。她坚持。不过是因为无法将任何一个醉酒驾驶的人，从自己眼皮底下放走。

　　***
　　一路上，穆昭斜坐在副驾驶位。他漫不经心地转过脸，一双眼肆无忌惮地将朱桢从头看到尾，来来回回，多处停留。

　　身旁人始终安静开车，双眼注视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似是浑然不觉。穆昭看了一会儿，大概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低笑一声。转头，看向窗外。

　　几乎是在他转过头去的那一瞬间。朱桢几不可闻地，微微舒了一口气，她肩膀一动，后背已经有些僵痛。

　　车窗玻璃上，倒映出女人略显放松的侧脸，穆昭嘴角一勾，淡淡地笑了。

　　车子停在公安局门口。朱桢正准备开口让穆昭下车，却听到身边的男人先笑了一声。穆昭扭头对朱桢。

　　“呵，看来今儿这门是想进都进不去了。”说完他就将车窗降到最低，对着窗外幽幽地喊了一声，“好久不见啊，何队长。”

　　公安局门口，站着几个穿警察制服的人。其中一人听到声音转头看来，脸上的表情先是惊讶，转瞬便笑开了花。

　　何海涛快歩地朝这边走来，“穆总？这是多大的风把您都给吹来了，这可是让我这破地方也蓬荜生辉啊......”

　　穆昭听了他的话，要笑不笑地扯开了唇。多大的风？嗬，不就是身边的这阵美人风？他努努嘴道：“哎，这不是被这位美女给请来做客吗。”

　　何海涛听了穆昭的话，不由一愣。他顺着穆昭的示意看过去，这才发现坐在驾驶座上的朱桢，顿时满头雾水。

　　“这、这……”

　　穆昭淡淡地开口道：“张靖今天生日，几个人在一起聚了聚，这不一高兴，就聚到这儿了吗......”

　　何海涛再仔细一看，朱桢正直挺挺地坐在原处，一身儿的执法服，脸上表情严肃。他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倒抽了口气，脸上却仍旧挂着笑，“嗨，穆总开玩笑呢不是，这不一个电话的事儿，那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我倒是不想来麻烦的，只是……”穆昭幽幽一叹，状似无奈道：“这电话可不在我手里啊。”说完，斜眼瞥向朱桢，似笑非笑。

　　何海涛是什么人，在公安系统混了这么多年，早就是人精儿一个。他看着穆昭的样子，再转而想到朱桢平日里工作时的性子，具体怎么个情况也就门儿清了。

　　“嘿你看看，这、……唉呀！误会，误会！这小姑娘才刚毕业回来，也不懂事儿，闹这么一出。哎，穆总您可千万不能放在心上啊……”

　　穆昭隔着车窗弹了弹手里的烟灰，漫不经心地说：“哪儿能啊，都不容易，我就权当是配合工作。”

　　何海涛脸上笑得僵硬，他瞅一眼朱桢催促道：“小朱啊，快，还愣着干嘛！下来啊！”

　　朱桢一动不动地坐在驾驶座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俩人你来我往。她听了何海涛的催促，静默片刻，默默地下了车。

　　穆昭也顺势把副驾驶的门打开，他长腿一迈，站起来身来松了松腿。何海涛早已经热切地上来握手。穆昭笑笑，不咸不淡地和他微一交握，很快就漫不经心地松了开。他插着兜站在原地，目光随意地打量着警局大门。

　　何海涛挂着一脸的笑，只顾呵呵地在原地搓手，偷偷看了眼身旁站着的这尊大佛。对方神色轻松地站在原地不动，一时让他也摸不清，穆昭心里在想什么。

　　终于，大佛动了动。穆昭从裤兜里缓缓掏了一根烟，他低头打火，深吸一口，才慢慢地回过头来。微微眯眼，穆昭冲着眼前人和气一笑：“那今儿就不打扰何队了，张靖还在后座醉着呢，那就改天再请何队你吃个便饭，咱哥儿几个顺道也聚聚……”

　　何海涛一听，感情还有一个张靖在后边扔着？脑门上的汗都要冒出来了。

　　“哎穆总说的哪里话，什么打扰不打扰。改天！改天我来请，我来请！”何海涛紧赶着一番客套。

　　穆昭也没再接话，他摆了摆手，抬脚正准备走，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你等等！”

　　从下车后，朱桢就站在一旁静默不语。此刻突然开口，她话音一落，急得身旁何海涛赶快扭头，朝她使眼色。

　　朱桢只当没看见，她抬起头看向穆昭。穆昭也在看着她。

　　两张面孔，神色无波。

　　朱桢轻轻垂了下眼皮，转向自己的上司：“队长，我测过了，他现在已经达到醉酒状态，无论如何不能再开车。”

　　她一脸严肃地向何海涛汇报，对其频频投来的暗示目光，浑然不理。何海涛被朱桢一通话堵得没法儿，再怎么说他也是交警大队的队长，不好光明正大地把话挑开了。总不能就这么说，说规矩管屁大事儿，规矩也比不上眼前这尊大佛顶用？他尴尬地站在原地，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张黑脸憋得涨红。

　　穆昭盯着朱桢，看着她始终面色不动，明摆出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倒是把一旁的何海涛给气得脸色发黑。抬眼扫了扫两人，忍不住不厚道地笑了。

　　穆昭弹了弹手里的烟，对着朱桢：“那你说怎么办？”

　　“打电话给你的司机，让司机开车送你回去。”

　　穆昭舔了下牙：“我没司机。”

　　“你是个大老板，怎么会没司机。”朱桢听到刚刚何海涛一口一个穆总，叫的异常亲热，知道这个男人定是来头不小，且颇有身份。

　　“是个老板，就得有司机？”穆昭耸了耸肩，淡淡道，“我就一粗人，不讲那派头。”

　　朱桢一时沉默。

　　穆昭看她再没了声响，也有点不耐烦了。他皱眉，把烟一掐。

　　何海涛一看穆昭脸色不好，急忙上来打圆场：“嘿嘿，穆总别见怪，小姑娘不懂事儿，这路上慢点儿，注意点儿就成......”

　　“我来开车。”
　　......
　　原本掏烟的手突然一顿，穆昭抬眼看向身旁。一双眼虽在暗处，却又格外得黑，黑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