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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傅商霖与种痘术 ...

  •   清明过后,黄宗羲三人才回到家中,谈起杭州之行,只说买了小舟偕万斯选访施赞伯,在俞家埭赏梅;寒食次日,又与王桐庵一道在乾墩村观桃,而对于朱衣道长父子却只字未提。我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张峰,仍是一无所获。
      芒种一过,便开始了阴雨绵绵的天气,整个世界都阴沉沉、湿漉漉的,而续抄堂的书竟没有丝毫霉坏的迹象,我颇感惊讶,仔细检查才发现每层书架上除了一直用来驱虫的薰衣草外,还多了另一种小袋。
      大概是生石灰一类的干燥剂吧。我这样猜测着,便不敢随便拆开看,免得把手烧了。
      在梅雨季节里,我的活动范围就变得更窄,连院子都去不了了,只好整日的看书,看累了就练习走路,走累了就吃饭,吃饱了又接着看书,看到困了就去睡觉……日子虽然单调,生活虽然简朴——没有电脑、电视、电冰箱,也没有钟爱的SONY、NOKIA或是Coke Light在身边,但却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宁静和安逸,好像是从四肢百骸中延伸出来般的自然、舒畅。
      更奇怪的是黄宗羲对我的管束也越来越松,只是隔三差五地来看看我读书的进展,再随意教授一些,或是顺便考考几个小问题之类的,无论我答得上答不上似乎都不太在意。反倒是我自己因着藏书楼的事对他的到来每次都兴致勃勃,拿出记满各种问题的纸一一请教,一副势要探出他学识范围底线的架势。黄宗羲虽面有异色,但还是认真的一一作答,只是我觉得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古怪,有的时候还觉得他在刻意地避开我。
      唉,不管了,大不了就把我当妖怪烧了,在这种男尊女卑的时代低声下气的压抑自己个性,就算能平安健康地活到一百五又怎样,倒不如在现在就来个痛快点的死法。

      “梅雨霁,暑风和,高柳乱蝉多。
      小园台榭远池波,鱼戏动新荷。
      薄纱厨,轻羽扇,枕冷簟凉深院。
      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我漫不经心的念着,心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写首诗或词一类的出来呢?呵呵,这个课题貌似很有挑战性,大约比八年抗战还要艰苦漫长吧。
      “眉儿在念的可是清真居士的《鹤冲天》?”黄百家笑着推门进来。
      “爹!”我立马扔下书张开手臂,“抱抱——”
      “呵呵,眉儿还真是粘人。”黄百家一把抱起我道,“哟,又重啦!”
      “爹爹,拳法,内家拳法,眉儿想学。”
      黄百家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好,等眉儿大些爹爹一定教你。”
      “啵,啵——”我高兴地一边亲了一下,接着拍着巴掌大声叫,“爹爹好,好爹爹!爹爹最好,最好爹爹!”
      “哈哈哈哈——”黄百家大声笑了起来,眼角的鱼尾纹一跳一跳的。
      “主一兄,有人来访,自称浦阳傅商霖。”张峰此时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墨池。
      “哦,是傅商霖?待我出去看看。”黄百家把我交给墨池,又接着说,“易之可知,刚才眉儿竟缠着我教她拳法,殊不知真正的高人就在身边哪!”
      “哦,小姐想学拳法?”张峰看了我一眼,思索着说,“唔,我看还是你的拳法比较适合。我学的是少林拳,属外家拳法,恐怕不适合女儿家练。”
      “那当然,小姐若是练成你那样,还不难看死了!是吧,小姐?”墨池轻拍着我的背,又转头对黄百家说,“先生先出去看看吧,这里有我。”
      “我也要去,看傅商霖!”刚说几句话就又要走,我心中甚是不满,挥舞着双手使劲地把身子向黄百家探过去,弄得墨池竟有些抱不住。
      “小姐别乱动,当心——”
      “也好,最近都闷在屋里,趁今天放晴,就在院子里会会客吧。”黄百家见状便笑着说道,又对着正在门外探头探脑的黄千言招手道,“言儿过来,去前厅把客人迎进来,要有礼貌。”
      “是,父亲。”黄千言一脸严肃,恭恭敬敬地应下,转身便往前厅走去。
      想起他平日里活泼调皮的样子,我立时有种同病相怜的战友感——无论孙氏对自己多好,可总是跟她亲近不起来,在她面前老摆出一副不苟言笑,循规蹈矩的模样,生怕被抓到“行止不端”之处。不知是否是感到了自己对她的排斥感,孙氏渐渐就少来了,只是差李妈过来看望看望,带些话什么的。

      初见傅商霖,我只从相貌上推测大约五十岁,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黑也不白,一言蔽之——没有个性,只有共性,实在很难让人记住。但黄百家的一席话立马让我对这位长相极为普通的长者刮目相看——
      “两年前,在下身在杭州准备乡试,父亲曾以帖谕我,言因痘疫盛行,故感日夜恐恐,恰好有位浦阳的傅商霖以种痘术抵此处,孙辈几人俱得安全;而当时未信这种痘术的邻里同舍,大多罹患天花的厄运。阁下此善举,令家父与在下甚为感激。而今能再次光临寒舍,顿觉蓬荜生辉,还请您多盘庚几日啊!在下也对这种痘之术颇感兴趣,希望阁下不吝赐教。”
      傅商霖忙拱手道:“惭愧惭愧!与祖父、父亲相比还远不如啊!”
      “阁下太谦虚了,傅氏曾祖、祖父便以种痘术闻名远近,令堂希成、令叔希美继而扬之,至阁下与令兄处已是集之大成了。若是方便可在寒舍多留几日,主一还有很多不明之处想请教一下。”
      “种痘,我要种痘!”我一听有这等好事立马喊道。要知道天花在现代都只能预防,在这个医学落后的年代若真是得了,那可真是只能听天由命了。我也曾听闻堂伯黄百药的一子一女十多二十年前就因天花而死,爷爷和父亲十分伤心,也许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开始对种痘一事颇为关注了吧。
      “咦,这是——”傅商霖奇道。
      “这是吾家小女千眉,调皮得很哪!”黄百家笑着介绍,“这是犬子千言,还有一个小子千仞,与眉儿孪生,不过前几日着了凉,现正在屋里休息。”
      病了?不要紧吧?我心里开始打鼓,难怪近来都不见孙氏过来,我还当是…原来千仞病了呀。
      “弟弟,看弟弟!”我对着墨池说道。墨池却有些迟疑,抬头求救似的看着黄百家。
      “眉儿乖,等弟弟好了再去看,乖。”黄百家抚着我的脸蛋劝道。
      “是啊,现在是不能去的,难道小姐还想像上次一般的吃药吗?”墨池也在一旁补充。
      我本想再闹一闹,但一听到吃药顿时偃旗息鼓,安安静静的坐下了。

      之后,黄百家与傅商霖越聊越投机,连午饭都是在院中吃的,吃完又继续讨论。
      “痘自先天,何以能为人力之所挽?”
      “痘本胎毒,相火伏于命门……相火在下,由肾上炎而脾而肝而心而肺……故相痘,肺为上,心次之,肝又次之,脾、肾为最下。今种痘之法,慎选良苗,种于鼻孔。……”
      “其为符咒可废乎?”
      “不可。痘疫时行,实有邪祟,且忌诸犯触,非此无以发人之诚信耳。故古有祝由科,非无谓也。”
      傅商霖十分耐心的讲解着,我也努力的听着,但却感到有些吃力,好多词汇都是近些日子囫囵吞枣看来的,还未完全消化理解。我不禁哀叹自己堂堂医学博士,竟连最简单的医学术语都听得一知半解。
      不过说到种痘,我倒是记得西方一名医者发明了一种叫牛痘法的接种术,具体时间有些模糊不清了;而听其言论,在这里似乎用的是人痘。看来现在应该还未发明牛痘吧,唉,也不知种人痘可不可行啊,不过既然已经有“人体实验”结果证实了其效用,应该还好吧。但傅商霖竟认为符咒也不可废,就有些令人费解了。
      唉,看来此时的人们对于鬼神之说还是挺相信的,现在医学也不发达,求助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也是在情理之中。无论如何,傅商霖能想到“慎选良苗”,已是非常大的进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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